应修景赶到医院时,南瓷依然在睡着,一推开门就看见台萧在为他掖被角。
等他走进去后,台萧露出迷茫的神色,问:“您是?”
应修景打量了他一番,沉声答:“南瓷的哥哥,你呢?”
“我是南瓷的朋友,今天约他谈工作来着。”
“谈工作?”应修景眉头微蹙,视线更加凌厉:“南瓷还是学生。”
台萧笑了笑:“可他在兼职写词啊,您不知道吗?”
南瓷写词这件事应修景知道,只是从未亲眼看过他创作。
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就是他的工作。
台萧捂着嘴:“难道是您不支持他创业?我不会说漏了吧。”
应修景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送到台萧手里:“辛苦你把我弟弟送来医院。”
说完,就朝床边走去,没再看台萧一眼。
医院在城北,是台萧就近找的,普通病房,一个房间里四个病人。
都是感冒发热的患者,还有个刚打了针的小孩子哭哭啼啼,吵闹着要回家。
应修景小坐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将格挡的帘拉上,待空间变得狭小后他才松了松领带,握住南瓷的手。
南瓷很快就醒了,看见应修景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过来了?吃饭了吗?”
声音沙哑,还带着倦意。
应修景摇头:“你没做,我吃什么。”
他想坐起来,被应修景拦下:“在打针,先躺着。”
南瓷说:“我放学路上遇见一个——哎?是谁送我来医院的,台萧呢?”
应修景脸上没什么表情,他身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坐在那里风度翩翩,一眼就看出是个非富即贵的人。
垂眸看着南瓷,问:“他是谁?”
“要买我歌词的人。”
应修景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在写词?”
“因为你最近都回来的很晚呀,回来早的话也一直在书房工作,都没有空来问问我最近在干什么,功课怎么样。”
他回来的晚,南瓷见他的时间很少,所以每天晚上都只想和他贴贴。
南瓷不像他意志力那么坚定,工作了一整天,回到家里还能对着电脑看繁琐又复杂的文件,穿戴整齐和遥远的大洋彼岸的外国人开视频会议。
南瓷更容易被风月迷倒,什么都没有和应修景在一起重要。
“最近几天课多,我写词都是课间或者课上写的,在家里没写过几次,你当然不知道了。”
应修景问他:“自己谈的?”
“之前认识的,买过一次。”
“出价怎么样?”
“不如你上次帮我联系的多。”
应修景短暂滞了一下,又开口:“这次我还可以帮你。”
“没关系。”南瓷拒绝了,抓着他的手指头玩:“钱多钱少无所谓,够我花就行。”
“上次你不是帮我联系那个叫临星的大明星吗,人家正经工作室出价当然高,而且卖给他的那首词我也下了不少功夫,值那个价格。”
话音刚落,遮挡帘动了两下,应修景下意识抽回手。
南瓷手里空了,抬眼一看,是刚刚哭哭啼啼的小孩子。
他打完针要走了,一脸好奇地掀开帘子,脸上的泪痕还在,稚嫩的嗓音问:“你们两个是在睡觉吗?”
南瓷‘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有呀。”
“那你们为什么要挡窗帘?”
这时候,孩子的父母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起来,抱歉地跟他们点点头:“不好意思啊。”说完,带着孩子离开。
离得远了还能听见他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白天不睡觉也要拉窗帘?”
南瓷重新去抓应修景的手,把脸埋进他温柔的手掌里,轻轻开口:“有点冷……”
应修景帮他把被子盖上,语气淡淡的:“到底还是打了一针,你要是听我的在家里养病,也不至于晕倒在外面,冰天雪地的,万一没人发现你怎么办。”
南瓷伸手去勾他的皮带,摇了摇:“我打完这瓶点滴还有好久呢,要不你先去吃饭,吃完回来接我吧。”
应修景的确饿了,拿上钱包离开病房。
站在电梯口,他的电话响起。
那边是个惨兮兮的声音,跟他说:“麻药劲过去了,我的腿很疼。”
应修景进了电梯,指腹在[1]的位置上迟疑了一瞬,转而按下了[10]。
门一打开,对面墙上明晃晃贴着[住院部F10 骨科]
病房门外有保镖守着,见了应修景没有阻拦,反倒是恭敬点了个头:“应总。”
VIP病房有一扇落地窗,站在那边能俯瞰半个城市的风景。
“原来你已经来了呀!”临星跟他招手:“你吃饭了吗?”
应修景答:“没有。”
“那正好,他们给我准备的东西太多了,我吃不完。”
临星的助理很有眼力,帮忙准备了一副新碗筷就离开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临星问他:“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说我要是真休息三个月,我那歌怎么办呀?”
那场车祸让他小腿骨折了,住在城北医院很久,连录歌都一推再推。
临星说:“我经纪人昨天还让我坐轮椅去,你说我好不容易能歇几天,她怎么还给我安排工作。”
一口清蒸鱼吃进嘴里,应修景皱了皱眉。
恰好被本来在抱怨的临星注意到,他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还行。”
没有南瓷做得好吃。
南瓷喜欢下厨,两个人在一起后就经常给他做饭,他实在是吃惯了南瓷做的饭菜。
平时有个应酬吃那些自诩专业的厨子端上来的菜,都觉得食之乏味。
日子久了,能不在外面吃饭就不在外面。
临星也夹一块鱼肉尝了尝,说:“挺好吃的呀,要不你来尝尝这个椰子鸡,你最喜欢吃的。”
临星给他舀了一碗汤,应修景浅浅喝了一口,说:“不算地道。”
“所以你今天这么晚过来看我,就是特地来批评五星级餐厅厨师的呀?”
临星双手支在桌上,撑着下巴:“那你说说,什么才叫好吃?”
应修景迟疑了一瞬,最终还是垂下眼:“这个不错,吃饭吧。”
“什么呀……”临星努了努嘴,夹起一块鸡肉送到他嘴边:“啊——”
应修景抬起碗示意他放到碗里,临星照做,待应修景吃下后,又问:“这次好吃了吗?”
没等他回答,经纪人的电话就打过来,临星沮丧地接起,不情愿喂了一声。
他经纪人是个大嗓门,不开免提依旧能听得清清楚楚。
无非就是告诉他别想偷懒,录歌是签了合同的,别说腿骨折了,就是他全身上下只剩下嘴能动,也得过去录。
临星一再给自己找借口,两人说着就争吵起来。
应修景不喜欢太吵的环境,饭吃了几口就撂下筷子。
见他要走,临星顾不得和经纪人埋怨,放下电话就问他:“这么快就走了?”
“嗯。”应修景穿上外套:“最近很忙。”
待他离开后,临星泄了气一般耷拉着肩膀,食之无味地放下筷子。
无视经纪人的催命电话,把保镖喊了进来。
“你去打听打听,应先生最近有多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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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修景回到南瓷的病房,刚刚空着的小孩子的病床上重新躺上新患者。
病房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响彻,他面色沉重拉上帘子。
南瓷睡得正熟,呼吸浅浅。
刚刚有护士来给他拔过针了。
手掌刚碰上他的额头,南瓷就睁开眼睛,看了下时间:“这么快吃完饭了?那我们回家吧。”
“不再睡一会儿?”
“不了,这里会吵到你的。”
他知道他不喜欢嘈杂的环境,提起精神穿好衣服后,和应修景离开医院。
回到家里又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南瓷再三确定时间没错,拎起书包马不停蹄跑下楼,应修景的电话打过来时,他刚穿好鞋子。
“帮你请了两天假,安心在家休息吧。”
南瓷按着心口舒了口气:“那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上看你睡得太香。”
应修景告诉他:“别乱跑,等病完全好了再去上课。”
可是一个人守着这么个空旷的房子实在无聊,南瓷拿着电脑来到三楼储物间。
这个屋子在他来之前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后来被南瓷收拾出来。
因为他发现这里的阳光很漂亮。
漂亮是指这间屋子只有一扇小窗,正午的阳光打进来,像是一条分界线一般,将屋子一分为二。
明一半、暗一半。
天生具有浪漫细胞的人总会自己寻找生活的奥妙,南瓷觉得这更像是一道神秘的结界,每次在这里写词都会灵感爆发。
久而久之,他将房间装饰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刚装修好后,应修景来看了一眼。
面对几乎半面墙的绿植,和色彩鲜艳的墙纸露出不解的神色。
南瓷只当他平日里沉稳惯了,喜欢单调的东西。
便撒娇着搂住他的腰,告诉他:“你只喜欢我就好啦!”
南瓷对着电脑看了会儿,意识突然神游。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应修景的生日了。
南瓷把电话打给了去年结识的一位制作手工艺品的师傅。
“您好成师傅,我想要订做一副双面刺绣。”
南瓷没将自己和应修景的真实照片发过去,而是发给成师傅两张两人的Q版动漫。
以前功课不忙时,他自学过半个月的绘画,第一幅画就是两人的合照。
成师傅算了下时间,告诉他:“你要的尺寸太大,得多等一段时间。”
“一个月可以完成吗?”南瓷忙问:“或者我再给您加些钱,请一定要一个月之内完成,我要送给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做生日礼物的。”
成师傅想了想,回答:“我尽量吧,随时将进度发到你手机上。”
“好,谢谢您了!”
双面刺绣南瓷非常期待,如果不是怕被应修景发现失去了惊喜,他一定会自己一针一线完成的。
想到这,他不禁开始期待应修景收到礼物时的表情。
直到下午闹钟响起才将他从神游的意识中扯出来,该给应修景做饭了。
刚吃了药,头上混混沉沉的感觉已经不再,菜放在锅里,等着小焖会儿就能出锅的间歇,他打开微博。
刚一刷新就是临星架着拐杖录歌的照片。
他自己发出来的,配文写着[只要唱不死,就往死里唱。]
南瓷刚得知自己的词被临星工作室买去后,就第一时间关注了他。
近万条评论里前排都是劝他好好休息的粉丝,临星回了其中一条。
粉丝:[宝宝拄着拐还要工作,工作室能不能心疼一下临星啊!]
临星:[没关系,有豪华大气专车接送,待会儿录完了还有人请吃大餐,我不委屈!]
南瓷刷了一会儿微博,将饭菜盛出来。
他给应修景打电话,那边听上去静谧,南瓷问:“你在车库吗?”
“没有。”他问:“怎么了?”
“等你吃饭饭呀。”
“你自己吃,我今天晚点回去。”
南瓷皱眉:“最近怎么这么忙?是因为快到年底了吗,可去年好像也没这么辛苦吧,忙到每天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小心头疼。”
应修景经常头痛,据他说是早年间创业时废寝忘食,心烦的事一波接一波,那时候每次头痛他都会吃一片止痛药。
时间久了,止痛药不起效果,又开始吃医生给开的药,偶尔还会加大剂量。
南瓷说:“我给你煲了粥,现在火候刚刚好。你吃点清淡的,缓解缓解疲劳。”
“现在没空。”正说着那端传来嘈杂的声音,电话即刻被挂断。
南瓷望着被匆匆撂下的电话,走到落地窗边。
冬天太阳短,院子里一片漆黑,他按下开关,橘子色的路灯犹如钢琴键般跳跃着亮起,不多时便照亮整个庭院。
细碎的雪花在路灯下也变得浪漫,南瓷找到保温饭盒,把饭菜统统装进去,也不顾自己现在在康复期,仔细穿好衣服离开家门。
他约了一台车,因为路上积雪迟到了十几分钟,南瓷上车时冷得缩了缩肩膀。
路上,司机跟他闲聊。
“你住这么好的地方,怎么都不自己开车啊?”
“我不会开车。”
他有些不好意思。
考驾照这事应修景也跟他提过,可他却说学校不远,坐一趟地铁就到了,平时又不出门,就算出门也有他来当专职司机,他才不要费心思去学车。
尤其是走在像火车站那么拥挤的地段,四面八方的车朝自己涌过来,他掌握不好会吓到晕厥的。
想到这里,南瓷忽然红了脸。
因为那时他说完这句话后,应修景就从电脑前抬起头。
金丝边框下镜片的眼神漾出令人捉摸不透意味,他说:“我觉得你开车挺顺手的。”
彼时他穿着不填褶皱的黑色衬衫,领口处两颗扣子敞开,禁欲与风流全都写在他脸上。
再联想到那晚的放纵,南瓷轻轻舒了口气,手背贴了贴发烫的面颊,将怀中的保温饭盒抱得更紧了些。
车停在昼溥集团门前,南瓷站在台阶下给他打电话。
不多时,电话接起来,他兴奋地说:“我到你公司楼下啦,可以接我上去吗?”
电话那端不是应修景,周然依旧如往日那样平静中带着三分不耐烦。
“应总在开会。”
南瓷迟疑了一瞬,恢复了礼貌语气:“不好意思,那能麻烦您下来一趟吗,我给他煲了粥,希望他能休息一会儿,不然容易头痛。”
电话那端的周然应了一声,随即挂断提示音在南瓷耳边响起。
他拎着保温饭盒上了台阶,这样能避雪。
可等了十多分钟也不见周然下来,南瓷开始怀疑刚才是不是自己幻听了,又或者周然并没有答应,那一声其实是别的意思?
他迟疑着,视线朝灯火通明的大厅看,很快就有巡逻保安发现了他,问他是干什么的。
南瓷只能回答:“送外卖的。”
他说了周然的名字,保安拿起对讲机问了问,最后告诉他:“可以到里面来等。”
南瓷说了句谢谢,刚迈进大门,温度瞬间将他包裹。
仅仅隔了几步之遥,连空气都带着温暖。
昼溥一共五层楼,每层楼外部设计都是钢化玻璃,抬起头就能概览全貌。
南瓷知道他在五楼工作,视线一直落在落地窗边缘那些龟背竹上,五楼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南瓷眼前一亮。
应修景!
男人一身笔挺的高定西装,颈间那条领带是南瓷托朋友从境外买回来,之前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南瓷喜欢的东西大多入不了他的眼,唯独这条领带,应修景佩戴过很多次。
每一次他看见心中都会雀跃不已,又在想起这条领带也曾在夜半时分缠绕在他手腕上时,而心跳加速。
只是这份心跳还没真正活跃起来时,南瓷看见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很快从龟背竹后走过来一个人,拄着拐。
是临星。
他与应修景面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脸上露出璀璨的笑容。
倏地,南瓷心里一颤。
他太熟悉这种笑容了。
每一次与应修景单独在一起时,南瓷时常会这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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