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周，上午开完会，顾直温走出会议室，感觉后面有道目光落在身上。

他转头，发现后面是顾庭轩。

“哥。”他停了下来。

顾庭轩走到他身边，看了眼顾直温旁边的宋回，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上周你们去游乐园了？”

顾庭轩知道他们去游乐园，八成是楚香苓告诉他的。

顾直温说：“嗯。刚好在那边出差。”

顾庭轩：“好玩吗？”

不知怎么，说到游乐园，顾直温脑海中最先浮现的，是酒店里宋回给自己揉肚子的场景。他不敢看顾庭轩，草草地应了声，也没察觉到自己耳朵红了。

泛着异样颜色的耳朵就这么暴露在身旁两人的视线中。宋回垂下眼眸，安静地跟在后面，仿佛浑然不觉。顾庭轩的目光却顿在顾直温的耳朵上，若有所思。

顾直温见了，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想顾庭轩喜欢宋回，会不会因为宋回和自己出去玩，他吃醋了？

回到办公室后，宋回莫名其妙开低了空调温度。

顾直温奇怪：“很热吗？”

开会的时候办公室里一直开着空调，此时室内已经很凉爽了。

宋回体贴地说：“刚才我看您热得脸都红了。”

顾直温愣了一下。

他脸红了？

难道是想到宋回的时候……

宋回：“看来温度还是不够低，我再调低点儿？”

室内冷气充足，体感沁凉，热意却不受控制地从脸上不断攀升。情急之下，顾直温撇过脸，有些结巴地说：“不用，你……你先回去。”

“您脸红得厉害，真的没事吗？会不会生病了？”

宋回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近在咫尺，就在背后，顾直温还来不及反应，余光被一道身影填满。宋回不但没走，反而贴了过来，像蛇一样悄无声息。

顾直温被吓了一跳，身后是办公桌，他无法后退，只能身体微微后仰，双手不由得抓紧了桌沿。

胸腔内，心跳得格外快。他咽了下唾沫，故作镇定地问：“还有事吗？”

“小顾总，我在问您，您身体不舒服吗？”

宋回耐心地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睛水汪汪的，有种别样的柔情。

在宋回的眼神攻势下，顾直温终于抵不住，移开目光：“我没生病。”

“可您……”

“我很忙，你先出去。”

不待宋回说完，顾直温语气生硬地打断他。他径直在办公桌后坐下拿起手边的文件翻看，等宋回离开后才从文件中抬起头，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还有余热，连空调都吹不冷脸上的热。

他瞬间瘫倒在靠椅上，心绪纷乱。

瘫了十分钟，他才逼着自己重新坐起来工作。好不容易到下班，刚走到大厅，他就看到了门口打扮高调的陆哲。

男人脑袋上架了副墨镜，像发箍一样撩起前额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他倚着跑车，胳膊搁在挡风玻璃顶上，随意地垂落下来，指尖夹了根烟百无聊赖地抽着。

黄色的跑车就停在正门口，十分显眼，往来的人忍不住侧目，陆哲岿然不动，神色自若，直到看到朝门口走过来的宋回，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掐灭烟丝，迈步走进大厅。

看到陆哲，宋回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陆哲仿佛没看见顾直温，径直走过他，拉起宋回：“怎么这么慢？我等了十分钟！”

宋回转头对顾直温说：“小顾总，陆少爷约了和我一起吃饭。我先走了，您有事直接联系我。”

顾直温点了点头，看着陆哲挨着宋回的背影走到车边。陆哲绅士地替宋回开门，宋回十分自然地坐进副驾。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张扬的跑车扬长而去。

周围目睹了这一幕的员工议论纷纷，好奇地猜测宋回和陆哲的关系，但碍于顾直温在，议论声并不大，在顾直温听来就像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丝一样，把人缠得透不过气来。

很奇怪。

顾直温想不明白，他今天是怎么了？总是没来由的低落，好像情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真的很奇怪。

离开公司后，他没有回家，而是独自去了一处地方。

H大桥横跨流经市内的一条大江，桥上两边有专门的人行道，傍晚经常有人在人行道上散步。现在是晚饭时间，行人不多，远处江面与天际连成一线，夕阳的光辉洒在天际，构成一副唯美的黄昏江景图。

这里是顾直温小时候很喜欢来的地方。他喜欢站在桥上吹潮湿的江风，看广阔的江面，无论多大的烦忧都会被风吹散，尽数抛入滚滚流淌的江水中。

“顾总？”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顾直温转头，见竟然是关雅。

上次见面还是在毕业典礼，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直温愣了愣，随后笑着打招呼：“你好，关雅。”

关雅穿着一条连衣裙，背着小香包，打扮精致：“我刚下班，和朋友约了在前面的商场吃饭。您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没什么，吹吹风而已。”顾直温转开话题，“你走路去吃饭吗？”

“商场很近的，下了桥再走三百米就到了。”

寒暄了几句，关雅就准备离开。但她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精致的眉眼带着担心，欲言又止：“顾总，您……”

顾直温心知她在担心什么。一个人独自站在桥上，是可能让别人以为这个人是不是想不开。于是他笑道：“你别担心，我这个人很惜命，不会做傻事。”

关雅忙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您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听闻，顾直温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江风迎面吹来，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温和又飘忽。

“我没有心事。我只是看看景……”

声音在关雅走到身边时戛然而止。

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端。关雅学着他的样子站在栏杆前，与他并排望着远处的江水和天空。

“我有烦心事的时候会和家人和朋友倾诉。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关雅轻声说，“……您可以把我当做可以倾诉的朋友，我没那个自信一定能帮您解决困难，但与其憋在心里，说出来或许就好多了。”

顾直温：“……”

关雅小心地侧头，男人沉默不言，斜阳落在他俊秀的眉眼，晃眼得让人看不分明。

她咬了咬唇：“抱歉……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我……”顾直温张了张嘴，踌躇片刻，终于坦诚，“我今天心情确实不好。”

或许他真的需要找人倾诉了。

关雅以为顾直温不会说了，惊讶的神色中带上了几分欣喜，但见顾直温低沉迷茫的状态，她又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因为工作？”

顾直温摇头。

“可能……是因为一个人。”

“那个人欺负你了？”

顾直温再次摇头：“他对我很好。”

关雅想了想，又问：“那是个怎样的人？”

顾直温思考了一会儿：“他……爱干净，很贴心，人缘很好，有很多喜欢他的人。”

说到最后，他眼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黯淡。关雅看在眼里，沉吟片刻，轻声问：“我的问题可能比较直接，如果您介意的话，我就不问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直温坦率道：“我不介意。”

关雅深吸了一口气：“您……是嫉妒那个人，还是吃醋？”

顾直温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嫉妒吗？嫉妒宋回有那么多人喜欢？还是因为有那么多人喜欢宋回，而吃醋？

他不觉得自己有第一种想法，也从没想象过后者情况。

“您和那个人相处过程中，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吗？”

关雅继续问。顾直温不禁再次想起那天晚上宋回给自己揉肚子的场景：他白净温暖的手、温和带笑的眉眼，还有自己的心跳……

“您的表情不像讨厌那个人。”关雅嘴边的笑意带上一点苦涩，“反倒像是心动。”

顾直温下意识想反驳，关雅却不给他找借口的机会。

“喜欢一个人，情绪是会被对方牵着走的。他的喜怒哀乐都会感同身受，会心疼他、不想让他难过。面对他时，会紧张、心跳加快……”

随着女生的话语，过往的回忆在顾直温脑海中走马灯似的回放，全都是有关宋回的。在游乐园、密室、游艇……他明亮的眼睛、干净的手，还有他的开心、悲伤、为难……

宛如当头一棒，敲醒了混沌的灵魂。

江面的风迎面吹进心里，心中的迷雾散去，留下的是格外清晰的心跳声。

关雅没有再说下去，顾直温的反应已经不言而喻。她垂下眼睑，掩去眼中的失落，望着江面轻声喃喃：“我真羡慕那个人……”

顾直温神思还在宋回身上，没听清她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关雅扭头，笑着说：“我说，我的朋友快到了，我该走了。小顾总，再见。”

关雅转身离开，秀丽的长发在空中扬起飒爽的弧度。

“关雅，谢谢。”

顾直温叫住了她：

“以后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女生愣了一下，随后明白了顾直温的意思。

眼前的青年将她视作了朋友。

这本该是令人开心的事。但朋友，仅仅只能是朋友。青年有喜欢的人，是她亲手推动青年明白了那份懵懂的心意。

她弯起精致的眉眼，眼中情绪复杂翻涌，最终化为一抹释然的笑。

“祝你好运，顾直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