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血魔

茶楼登时乱作一团,院中花叶乱散,桌椅木腿儿飞打肉身,惊魂惨嚎频发。

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师尊,情势危急,快……”

话音戛然而止,久安宁神色一变,翻身靠向师无虞,伸手探脉才发现异端。

人早已昏迷许久。

她小心揽过人,召出传阵符,引出客栈的地点。余光瞥至楼下,久安宁结印动作一顿。

纠结化为一声轻叹,她果断结印,护送人回了客栈。

众人闪躲得以喘息,那血魔佝偻着腰,地上的人头不知何时到了他手中,全然被吸干的模样。

人皮黏在头骨之上,显了个骷髅样。

他咧开嘴,露出东倒西歪的獠牙,痴痴笑盯众人,血红黏液自唇上滴落,与地板拉出一道红丝。

吸食人魂后,这厮阴笑不断,周身血雾环绕,与方才相比更精神了些。

劭炘衍手向腰间,镶紫金线的剑身随即出鞘半分,蓄势待发。

贺为神情凝重,手握腰带软剑,对上劭炘衍投来的目光。

两人不动声色地点头,走至一边静观局势。

血魔狂啸操运着周身血雾,茶客们趁此间隙仓皇逃窜,却是人挤人攒动不前,水泄不通堵在门口。

人群中,一个女孩被挤得胸闷,后面的人偏偏还惊吼催促。

好不容易身前空出一块空地,却不知是谁突生一掌肘击,女孩径直面地砸身。

周围人不顾这些,因有了空隙而狂喜,争相踏身涌出。一脚踩上,她吃痛得紧,但又挣扎不起。

身后紧促步声渐近,清秀的脸淌下两行清泪。今日不死于血魔之手,也得死在凡人脚下。

脑中突然想到家中那张她打扫过无数次的供台,其上日日供奉的神像,今日会显灵保佑她一次吗?

嘉辰绝望闭眼,静等纷至沓来的疼痛。

“铮——”

一把长枪凭空生出,生生拦住了后面挤作一团的人。

待白影掠过人群,折玉顺势一扫,将剩在院内的人赶出门外。

门轰然而闭,被推出茶楼的看客们皆未缓过神,跌坐在地,面面相觑。

嘉辰经历了一顿天旋地转,待头不晕眩时,便是已被人抱在怀中。

她猛然睁眼,入目便是久安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心下突然一紧。

这人,她仿佛见过。

但是,凭她的身世见闻,就连天剑宗七年广招女弟,都未能达至门槛,上哪能认识这等修界居士?

于是这个想法刚冒头,便被扼杀掉。

久安宁低头瞄了一眼,眼底闪过一瞬惊异,随后又重归平静。

透过灵力探明了嘉辰伤势,她掏出一枚赤丹,不由分说按入女孩嘴中。

“修养七日,近日切勿操劳,以免留有内伤。”

话音落,嘉辰望着她背后,面上露出惊恐之色。

未来得及提醒,久安宁抬手唤来长枪,手指微动,尚未回身便将扑来的血魔分身摔至墙边,碎成朱烟。

血魔本体咳了一声,口中粘液产得更甚,与地板拉成一道血柱。

“说个书,竟能直接炸出三个修士,干这行果真前途无量啊。”

他直勾勾望着那道白影,仍是单手抱人的动作,扭手召回折玉后才将女孩放下。

待嘉辰安全退出茶楼,她回首与血魔相望,眼神漠然,如同看尸体般。

后者抹了一把嘴,将粘液擦拖得到处都是,血肉模糊不成形的脸上更显狰狞。

贺为等人仍站在一旁,观察着悄无声息冒出来的白衣女子。街下对视的那眼直觉没错,此人大有来历。

方才她出现救人之前,两人竟都未觉察到任何气息,属实细思极恐。

血魔阴测测低语:“坏我好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久安宁挑眉,示意大可一试。

心许久未见跳得这样快了,不是忐忑,反倒是一种跃跃欲试的期待。

不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角色,今后拿到的戏本里,她久安宁会是从天而降的那个人。

眼见血魔逐渐起势,少女暗地蓄满灵力,只等对方出手,与之一战。

剑拔弩张之际,血魔直直向前而去,久安宁反手握枪迎战。不料,这血魔竟中途拐了个弯,魔爪高举而落,传来布料撕裂声。

劭炘衍右肩多出一道一尺长的口子,冒着浓浓血气。

二人本静观其变,皆没料到突生此番变故,未来得及反应便落了下风,让那血魔得逞。

“我当是多强?除去她,都是些无字空瓶。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回天剑宗找娘讨奶吃!”

血魔偷袭成功,一时张狂不已,“今晚,我还要杀第二个人。”

此话是对着久安宁所说。下完战帖,他化作血雾,越楼而出,混身于街外人群之中。

华灯初上,外街仍是人流如织。血魔若是想寻下一个血包,俯拾即是。

不由得久安宁犹豫,身子即刻便追了出去。

贺为打量了下伤口不断涌出的魔气,脸色难看得紧。

“回宗门吧,此为高阶血魔,不及时除去魔气,这条胳膊就废了。”

劭炘衍咬牙忍痛,懊悔方才自己大意,一时不言。

高阶血魔本不该出现在接壤之带,如今出现在此,必然是凡间或是修界生了异端,波动扰了万生平衡。

近日来至青辛镇的,恐是不止天剑宗一脉人,只是不知各势目的是否与之相同。

“那我们明日返程,此行之事……”

“我自会留下,望少宗主珍重圣体。”

贺为出声打断,话里多了几分肃气。此话不为二人之事,是站在天剑宗弟子的立场而说。

一道无形的墙立在二人之中。

“不与我一道回去?”

“宗门委以重任,我等必然付诸全力,无功而返未免要让宗主寒心。”

劭炘衍继续不语,似乎想用沉默反抗。

贺为才不理会,径直起阵施了灵力。数串金光符咒自劭炘衍周身而生,循着阵法运作起来,困住了其中的人。

“你又对我用宗生阵!”

“宗主创出这阵法全然是为你着想,回宗门后莫要再耍性子。”

劭炘衍还想再说什么,阵法却起得生快,迅速将他传回了宗门。

他那饱含不甘和愤懑的眼睛残余在贺为脑中,只留了一刻,便随她抽出软剑的动作散去。

院内紫色身影飞身,向着血魔与久安宁消失的方向而去。

*

久安宁一路追至郊外,失了方向。

沿途与血魔明枪暗箭交手几个回合,本占了上风,奈何对方实在溜得快,她未能了断对方。

她周旋于林间,屏息听着周身的动静,耐心搜罗着血魔的踪迹。

林子安静得很,时有鸱枭低鸣,在这黑夜中瘆人得很。

多番搜寻未果,握长枪的手紧了几分,久安宁决心不再过多停留。

今夜万不可被耽误,还有件事亟待她去做。也不知客栈躺着的那人醒来了没?

少女回身,正欲出林子时听闻不远处传来动静。

“悲矣!今日怕是要死在这了。”

一个女孩跌撞靠近,许是出于害怕,几次被树枝绊住脚,趔趄摔地。

她左右张望,不停扭头望着身后,拼命跑着,已至久安宁几米之外。

女孩身形不高,望着倒像十三四岁的孩子。她狂跑一阵后扶树而歇,大喘着气。再抬头时便与久安宁对上视线。

模糊间,只见树下一袭白衣,周身被森然月色笼罩。

“啊啊啊!鬼!”女孩一阵心悸,当即瘫软倒地。

久安宁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这才确定女孩是在说自己。

“啊啊啊,人。”

良久,她冷不丁蹦出一句。

女孩大着胆子睁眼,见她没有恶意,这才敢扒着树皮起身。

探头确定了对方有影子,她试探挪动一步,身前白衣少女没有动作,于是她再挪动了一步。

如此循环几回,她挪到久安宁身旁,仰头呆望着。

“敢问修士大人能否带小女返还镇上?届时家父必有重谢!”

“多重?”

“啊?哦……我父亲向来疼惜我,若是修士大人能将我平安送还回家,定少不了一箱金银细软!”

女孩招呼手比划,单薄的衣袖因动作幅度堆叠手肘处,裸露的皮肤冷得青紫。

久安宁未出声,脱掉了外衫递给女孩。

摸着尚有体温的衣衫,女孩松了口气:“真的是人。”

见对方接过衣服穿上,久安宁也松了口气:“真的是魔。”

此话刚一入耳,女孩只觉心口一痛,嘴角蔓延而下一丝血线。

低头望去,一把长枪自心脏贯穿而出,寒光闪烁的枪身一拧,彻底绞烂血肉。

未等她喘息,三根钉魂针飞入身体,大股鲜血自口中喷涌,落在干裂的泥地里,月下照作黑乎一团。

血魔痛得自女孩身体中脱离,受钉魂针所限,动弹不得。

脱下的皮囊叠在地上,脸部扭曲在褶皱之中,再也没了个人形。

久安宁仍是那副看尸体的眼神,捏诀便要收夺血魔的精血。

血魔招摇撞骗惯了,头次在阴沟里翻船。他向来嗜杀生灵,生冷不忌,死于他手上的人、妖、魔、仙一抓大把。

真要比起来,他还是对人情有独钟。

人的皮囊生得千姿百态,他喜欢当衣服穿。偏他又是个得陇望蜀,见异思迁的种,简直是见一张人皮爱一张。

只是杀人过于简单,他更享受穿着上一张人皮去骗得下一张,被骗的人往往会在死前大吃一惊,这种成就感让他格外着迷。

行这种行当久了,他自恃瞒天过海,能把凡人骗得团团转。他沉迷代入死者,享受模仿他们生前的样子,因而每次寻找新人皮时自己也放松了警惕。

他自认方才的表演无懈可击,甚至演出了那女孩的神神叨叨,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能称霸戏班子时,久安宁下手得干脆利落。

“所以,我是哪里演得不到位吗?”

虽被钉魂针消磨得没有了精气,血魔求问时眼中竟生出几分好学的光彩。

久安宁轻笑:“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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