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好似恢复如常,但沈阔察觉得出两人之间又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楚恬在他面前表现得更加小心翼翼,举手投足间完全将自己代入了下人的心态,与他初来时一样。
沈阔提醒他不必那般卑微,楚恬嘴上倒是应了,但仍旧没有改变,气得沈阔也就懒得说了。
随便他,爱怎样怎样!
时光晃荡,转眼间便到了八月半,沈阔提前回了太师府,中秋节当天,提刑司的人走了个七七八八,除了下人,就只剩下几个值卫。
下人中,陈伯等人向来不喜与楚恬为伍,今夜众人围桌煮了古董羹,临吃饭时,云儿才发现唯独缺了楚恬。
“我今天就没有看到过他,他每日寸步不离地跟着大人,许是跟着大人一同回了太师府。”刘天道。
“不可能。大人昨日走的时候,小楚明明都还在屋中。”
“云儿你别管他了。”对云儿有意的王辉往云儿碗里夹了块肉,“人家每日跟着主子吃香喝辣的,兴许还瞧不上咱这一锅大杂烩呢。”
云儿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出了端倪,她问众人:“你们是不是压根儿就没喊过小楚?”
众人面色各异,开始七嘴八舌地狡辩起来。
“我们都以为他跟着大人去太师府了。”
“对啊,况且他平日里连话都不愿跟我们说,即便我们叫了他,他也不一定来。”
“是他不想吗?分明是你们心存偏见,不愿理他。”云儿替楚恬辩解道。
“云儿,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呢?”刘天不乐意了,“的确,我们不想跟他接触,原因你也知道。他从小在青楼长大,在那些脏东西的耳濡目染之下,能结出什么好果子来?”
“云儿,你就是被他的表相给迷惑了。”王辉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看他才来几天啊,就能上主子的桌了,我想过不了多久,他就能爬上主子的床。”
“整天装得一副软软糯糯的可怜样,一股子的狐狸劲儿。”刘天嗤之以鼻。
“呵,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啊,就忘了以前是何等卑贱的讨生活了吗,忘了别人是如何嫌弃我们的吗?”云儿丝毫不给他们面子,“大人都没有说什么,你们竟然还嫌弃起小楚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这里的主子呢!”
“你!”刘天满脸通红,应是云儿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气急败坏之下,他竟然想动手打云儿。
“哎天哥,天哥!”王辉赶紧上前搂住了刘天,“你跟个丫头片子计较什么啊!”
“云儿,赶紧给天哥道歉!”王辉朝云儿挤着眼睛。
云儿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肯向刘天道歉,“我说错什么了吗?凭什么给他道歉?”
“我给你脸了是吧!”刘天说着便已抄起了桌上的酒坛,其余人吓得后退了几步。
“够了!你们想干什么!”陈伯终于发话,“想被赶出去么!”
刘天这才冷静了下来,他将酒坛放回桌上,默不作声地盯着云儿。
“出门在外,我们就是亲人,要互相照应才是。”王辉劝了刘天又开始劝云儿,“云儿你的胳膊可不能向外拐啊。”
“行了,坐下吃饭!”陈伯拿起筷子重重地在桌面上杵了一下。
云儿不敢拂陈伯的面子,但她又实在是不想与这些人同桌而食,于是借口道:“你们先吃吧,我还不饿——”
“不饿就滚出去!”陈伯吼了一声。
云儿一怔,随即转身跑了出去,王辉见状想要去追,却被刘天揶揄了一番。
“你说你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又讨着什么好了?人家领你的情吗?”
“坐下吃饭!”陈伯再次敲了敲桌子。
王辉只得折回来乖乖坐下,为免大家因这事儿生出嫌隙,他给陈伯和刘天斟满了酒,傻笑着赔起了罪,“陈伯,天哥,云儿她年纪小,心思又单纯,难免会被他人蛊惑,您二位大人有大量,别她一般见识。”
“也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否则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刘天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陈伯轻轻抿了一口酒,对王辉道:“我们都已相识了这么多年了,相互依靠,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哪能真的生云丫头的气。但是王辉啊,你抽空好好劝劝云儿,少跟楚恬来往,倒不是说瞧不起他,只是孤男寡女的两个人长期待在一起,总归是要惹人说闲话的。”
“哼,瞧着吧,那小子手段可高明着呢。”刘天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我瞧着云儿待他比待你都好,别把煮熟的鸭子给弄飞了。”
王辉傻笑着了连连应是。
“赶紧坐下吃吧。”陈伯道,“菜都糊锅里了。”
“好好的一天,都让那姓楚的搅和了。”刘天余气未消。
“管好你那张嘴,小心哪天祸从口出。”陈伯瞪了刘天一眼,后者立刻就噤了声。
一会儿后,下房中的气氛恢复如常,大家又开始了说笑,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而跑出去的云儿在提刑司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楚恬,云儿不禁疑惑:难道他的随大人一起回太师府了?
转念一想,这是绝无可能的事。
沈家世代簪缨,现任家主沈长风,也就是沈阔的祖父官拜太师,其独子沈煜亦为当朝礼部尚书,书香门第之家,最看重的便是脸面,又怎么可能允许沈阔带一个背着男娼臭名的人回家呢。
排除了这个可能之后,云儿更加忧心忡忡,万一他跑到集市上遇着坏人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云儿的左眼皮忽然止不住地跳了起来,她按着眼皮连啐了三声“呸呸呸”。
云儿独自守在司衙门口,一直等到了半夜,仍不见楚恬归来,她急得在门口团团转,正巧被来寻她的王辉看见。
“云儿,你这是怎么了?”王辉上前询问。
云儿这才将楚恬未归一事说给了王辉听,王辉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看见云儿着急的模样,他还是耐心宽慰道:“云儿你别着急,今天不是中秋节么,许是楚恬出去会友了。”
“他那么大个人了,也走不丢,至于你所说的遇着坏人,就更无可能了,谁没事去绑一个男人啊。”王辉道,“倒是你,这大半夜的,可千万别跑出去啊,太危险了。”
云儿探头张望着外面的巷道,黑黢黢的一片,瘆人得紧。
“先回去睡吧,等你明儿个一早起来时,兴许楚恬就已经回来了。”王辉劝道。
云儿叹了口气,无奈点了点头。
或许楚恬真的只是去见朋友了,她隐约记得楚恬前两天有跟她提到过。
谁曾想,王辉竟一语成谶。
第二天一早,王辉正打扫院落时,一支箭矢嗖地一声从外面射进来,堪堪定在了王辉身侧的柱子上,吓得王辉瞬间丢了魂儿。
“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动静的衙役朝这边跑来,他们将目光从瑟瑟发抖的王辉身上挪到了柱子上的信封。
其中一人上前拔出箭矢,取下信封,展开看了一眼后,脸上顿时变了色。
“快去禀报大人,楚恬被绑架了!”
很快,楚恬被绑架一事就传遍了提刑司,正应了那句有人欢喜有人愁,刘天等人在暗自庆幸时,唯有云儿一人因担忧楚恬的安危而痛哭流涕。
两刻钟后,沈阔从太师府赶了过来,柳青紧随其后。
“谁能把事情经过跟我叙述一遍?”沈阔的目光扫过众人。
陈伯等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沈阔只能将希望放在云儿身上。
云儿泪眼婆娑地看着沈阔,虽然话语有些颠倒,但不妨碍理解,末了她无比自责地对沈阔道:“都怪奴婢,要是昨夜出去找小楚的话,说不定他就不会遇到这档子事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沈阔镇定自若,“对方既是为了钱,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对楚恬下杀手,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查到楚恬昨日的去向,再顺藤摸瓜将他给救出来。”
“可我们对楚恬一点儿也不了解啊。”柳青犯了难,“他在弄春楼待了五年之久,谁知道得罪过哪些人啊。”
“楚恬与弄春楼的红儿和平安私交甚好。”沈阔道,“去问问他们两个不就知道了。”
“那信中绑匪要求的一百两金......”柳青看向沈阔。
“呵!”沈阔轻笑一声,“他是高看了楚恬还是高看了本官?这么荒谬的要求都敢提!”
沈阔的言外之意,众人皆听得明明白白,柳青和云儿虽然忧心楚恬性命,可对方要的赎金太高了,即便是沈家也不一定能拿得出来。
二人不敢多说,只能在心底暗自为楚恬祈祷。
“那属下先去弄春楼探探情况。”柳青道。
沈阔点了点头,之后他与柳青同时离开了提刑司,但去的方向却截然相反。
“多少!”
好不容易熬到中秋休沐,祁越还想睡个懒觉来着,不曾想先是被太子少保强行薅起来写了一早上的治国策论,现在又被沈阔的狮子大开口惊得站了起来。
“一百两黄金而已。”沈阔道,“这么点儿钱太子还是能拿出来的。”
祁越气得饭都不想吃了,“而已?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你知道一百两黄金是你多少年的俸禄吗?”
沈阔没心思算,“殿下,我没时间跟你耍嘴皮子,救人要紧,你先从国库借我一些,我保证如数给你还回来。”
“沈青云呐,之前谁跟我说不要随便动国库里的钱来着?怎么这么快就被打脸了?”祁越笑话他道。
“事急从权,我要是能拿出来,我还不来找殿下借了。”沈阔的脸皮简直比宫墙还厚。
“嚯!”祁越被气笑了,“敢情你来找我借钱,我还得感到荣幸才是?”
“那倒不用。”
祁越白了沈阔一眼,最后还是让人取了一百两黄金过来。
“沈青云你给我记住,身为朝廷命官,尤其你还是掌刑狱的提刑官,可不能被罪犯裹挟了理智,这百两黄金你怎么拿走的,便要怎么给我还回来。”
“殿下放心,我拿这些黄金只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绝不会让殿下有所损失的。”
祁越顿了顿,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青云,你知道的,我不是吝啬这些钱财。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能失去你,所以不想你被别的东西所影响。”
“人也不行。”
“我知道了。”沈阔沉默片刻后回道,“我不会让殿下失望。”
楚恬,绑匪和黄金他都会带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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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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