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黑的眼睫扑朔，寻泽顺势将下巴磕在闻离肩上，手臂交叠环住她，轻轻道：“受教了。”

可追其缘由，只因是你。

纤细清瘦的手附在他墨黑发上，衬得更是雪白。看似纤细的手腕，力量却不容忽视。

闻离一手扣住他的后颈，一边恶狠狠地逼问。

“在此做甚？有何目的？”

怀里的人仰起纤长脖颈，如猫儿般顺从地靠在怀里蹭着，一对招子含着雾气，略些无辜。

若是显出尾巴，定是在不停摇晃，让这片刻的欢喜尽数流露出来。

他阖上双眼，鼻尖蹭过发梢，嗅着衣襟上残留的气息，令人讨厌的味道。

“这里本就是兽神领域，住在此处的野蛮生灵，自是住能在冰冷的湖里洗濯、拂尘。”

话语说得极慢，带着些醋酸味，唇齿间呼出的热气扑在耳畔，闻离是有些不自在于身上的。

她的耳垂瞬间便红得滴血，连带着红晕慢慢爬上脸颊。

嘴里磕磕绊绊吐出说辞，“那…也应寻个隐蔽之处。”

寻泽赞同地点头道：“只你、我。算不算得上隐蔽？”他用小指勾住闻离的发梢，一圈一圈打着旋。

登徒浪子·闻离无话可说。

她心虚地松了松手，转念又扣紧，将人往前一带，“我还没去找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

“寻我做甚？”寻泽学着闻离的口吻反问，“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说忘就忘。”

闻离感觉她的牙更痒了，这怪她吗？

明抢易档，暗箭难防，这不是一不小心遭了暗算。

闻离捏着他的脖颈，将人从怀里提出来。

寻泽也只是留恋一分，便松了手。

月光为裳，皎洁无暇。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等待着那没有答案的回复。

闻离抿着唇，藏在身后的手用力捏着噬灵，刀整个身强烈振动以示反抗。

她小声道：“给点面子。”她怎不能赤手空拳威胁人，一看就没威信力。

“蓝在哪里？”夜幕降临后，森林的气温极低，两人身上湿透了，此刻冷风吹过，卷携着冰凉伤人的话语，一起飘进寻泽耳中。

闻言，他的眸子晦暗不明，却是肉眼可见地绷直身体，是做出攻击姿势的预兆。

闻离等了又等，许久不见动作，她一时也拿不准，他要如何。

可对立的人只是轻轻一笑，早已预料到似的，“等候多时了，跟我来。”

说着，寻泽自然而然地牵起闻离，走向瀑布。

水泻如注的瀑布内别有洞天，一道蜿蜒路径通向深处洞穴。

照夜被湍急的流水挡住，停留在洞穴外。

里面漆黑一片，却是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手被紧紧扣住，闻离用空闲的手向储物戒里摸去，奇怪，她的萤石放哪里去了。

一枚戒指递到眼前，与她现在佩戴的一模一样。

寻泽摸索着她的手，小心地替她戴上。

这一幕，似曾相识，好似梦过。

闻离慌神地抽出手，将戒指挥落。

储物戒与岩石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明明就在眼前，可寻泽怎么也摸不到。手指在地上不停摸索，被粗糙的石壁蹭破也毫不在意。

闻离本不想管他，可心中有些不忍，终是蹲下身来将戒指捡起，顺手将人捞起来。

萤石点亮了洞穴，亮起地刹那，闻离发现那双漂亮的眼睛黯淡极了，灰蒙蒙一片。

在光的照耀下才眼睛才像是活了过来，灵动地望着她。

他怕黑。

只一下，闻离便意识到这个问题。

可异兽，在黑暗中眼睛不应该闪着光，亮晶晶的盯着猎物吗？

怎么会……

“拿着，这原本就属于你。”手心被强行塞进那枚戒指，身边的人急匆匆往前走，像是怕她再次拒绝。

洞穴很大，大到可以分出好几个小房间。

在最里面的一处，也是鱼腥味最浓郁的地方。

碧色的玉石为床，白色的水晶为刀刃，将一条人鱼钉在那里。

他的尾鳍从中间划开，一劈两半，蓝色的血液顺着玉石滴落流淌，蜿蜒成一条小溪。

大小的珍珠散落在地，让闻离无处落脚。

“这是？”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

“人鱼化腿，除去修炼，还有一个方法——劈骨成腿，不可逆转。”寻泽解释着，腿要经历七七四十九个日夜方能长好，期间每时每刻都要经历锯骨疼痛。

蓝捂着脸的手垂落，一捧珍珠散落，滚得到处是。

他嘶哑着出声，“鱼尾伴我多时，却也困我良久，不要也罢。”

“我来寻一个答案。你为何要杀凌霄宗掌门陆月松？”闻离望着蓝，语调平稳，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与平静的外表不同，闻离咬着后槽牙强装镇定，心口好疼，被傀儡心发现她的心在悸动，强行压抑着躁动的心跳。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听到那个名字，蓝挣扎着起身，牵扯着刀尖深入骨髓，每动一下，都是钻心入骨的疼。

他伸手朝心口剜去，从中掏出一枚小小的异核，黯淡无光的异核上裂痕密布，已经快要被消磨殆尽。

蓝剧烈咳嗽着，字字泣血。

“寻小泽，拿着。”

寻泽一言不发地接过那枚异核，灵力在他手上运转，一圈圈渗入异核。

异核重新焕发出光泽的同时，原本的主人浮现在眼前。

“绯，没想到还能再见。”

女像模糊不清，看起来很是虚弱。

她温婉的声音传来，“小蓝，怎么搞得这般狼狈。”

听见熟悉的声音，蓝再次以手掩面，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珍珠磕在碧玉上的声响不绝于耳。

“小蓝，别哭了。你长大了，怎么还爱哭鼻子。”身影飘到蓝的身侧，温柔地拍着他的背。

久别重逢，有欢喜更是离别。

随着时间的流逝，绯的身影更加模糊。

“不要难过，我本不该存在。”纵天地之广，却是没有她容身之处。

她与蓝交叠的手渐渐虚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蓝的模样印刻在心里。

随着绯的消失，异核也随之破碎，化为灰烬。

异兽，是没有来世的。

所谓来世，不过是活着的人，自欺欺人罢了。

“上古凶兽——绯，于我亦师亦友。”蓝哽咽道。

闻离眉心的印记灼热，要将觉醒的记忆按压下去。

她的面上泛红，嘴唇青紫，头疼得厉害。

恍惚之下，闻离摇了摇头，打起精神听着蓝的诉说。

“我进试炼镜时，还未有自保的能力。可怕的不仅是前来试炼的人，还有同族。只因鲛人血肉，可起死回生。”

蓝的胸膛剧烈起伏，回忆着过去黑暗的生活，连带着情绪开始激动。

寻泽朝他的眉心打了一道灵力，这才将蓝从梦魇中唤醒。

蓝无意识得发动着能力，险些将他们拖入幻境中。

“可是绯不一样，她有着强大的能，掌控灾祸，也因此被人族忌惮。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正是人人忌惮的凶兽，庇佑他长大。

蓝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

“绯。你会一直陪着我长大吗？”小小的鱼发出疑问。

绯掌心合拢将他捧在手心里，笑着答道：“当然了。我们蓝要快快长大。”

虽然出去，但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小鱼天真地吐着泡泡想到。

再大一点，蓝还是没有异能，但难以掩盖的是他生为人鱼的美貌。

无数的权贵想要得到他，无一不被他的守护者击退。

进入试炼境的人，也意识到这一点，不如弄条小鱼来钓这里最强的异兽。

若能成事，一举两得。

于是，蓝成了大家的伏击对象。

小鱼依旧没有能力，可他的守护者很强很强。

绯像战士一样，守护着她的宝物。

蓝伏在绯的膝上，郑重其事的宣布：“绯，等我长大了，也要保护你。”

“好呀。”绯笑着为他卷发，无奈地摇了摇头，孩子大了，也爱美了，非要缠着她将头发卷起来。

绯没有问为什么，但蓝亮晶晶的眼睛道出了一切。

他要保护绯，就像绯保护他一样。

总有一天会的。

这一天还没有来，意外却先来了。

绯告诉他，她就要离开试炼镜了。

“小蓝，我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了，等我。”

蓝心里空落落的，却也只能无措地望着绯愈来愈远的背影，如何也离不开那片海。

“绯！”蓝大声地呼唤着她，声音传遍整个试炼镜。

而绯，没有回头。

那天，四季分明的镜子界下起了大雨，好似在为什么悲鸣。

蓝知道的，绯死了。

她没有走出试炼镜，她被试炼者骗了！

谁也不知道，绯到底是为了什么。肥遗说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满是遗憾。

绯是他们里面最有可能逃出去的啊。

蓝听到这件事，这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便沉入水底，再也没出来。

蓝抱着鱼尾，一片片揪下鳞片，第一次痛恨他不能行走。

绯想要出去，是为了他。

因为他说想要化腿。

在试炼镜，化腿必死无疑，所以绯想带他出去。

是他害死了绯。

意识到这一点，蓝痛苦极了。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害死绯凶手的面孔刻进骨髓，不敢忘却。

没了绯的保护，猎捕到蓝，轻而易举。

就在这时，蓝觉醒了。

幻境。

只有在幻境中，他才能再次见到绯。

蓝的回忆到此结束。

“所以，陆月松就是杀死绯的人。”寻泽道出蓝不愿诉说的真相。

闻离沉默了。

试炼镜是她为数不多记得的事。

里面的异核大多数投放进去的，只有几个异兽供参赛者围捕。

僧多粥少，自然是要使出浑身解数，求得更厉害的异核。

陆月松瞄准了当时最厉害的绯，也成功拿到了异核。

成为后来的凌霄宗掌门人。

故事听起来很完美，但是这一切仿佛等着她这位观众到临，待一切就位后，倾情上演的戏剧。

她的嘴唇抽动，问出了她的疑惑：“我凭什么相信这是真的？”

闻言，蓝自嘲般笑笑，“都说将死之人，其行也善，就当我做好事吧。”

寻泽垂下眼，蓝的生命在消逝，他却没有法子。

“所以，你杀了陆月松为绯报仇？”

“只成功了一半。”蓝闷闷答道，“我拿回绯的异核后，那人只能瞪眼看我，本想一刀了结了他，可腿在关键时刻变回了鱼尾。”

“恰巧此时一众弟子进去探望掌门，你只得顺着后院仓皇逃走。是也不是？”闻离询问道。

蓝面带疑惑地点了点头。

谁知闻离冷笑一声，提出质疑，“可我进去之时，掌门已经故去多时。并非你说的还有生机残存。”

“要么是你说谎，要么就是凶手另有其人。”她心中已有些判断。

闻离抬手劈去，直冲蓝的命门。

动作快到寻泽来不及阻拦，只得卸了自己对应闻离的那只手。

手脱臼并没有阻止闻离的动作，只见她飞快换了只手，在蓝脑中留下一道印记。

“你的命，我暂为保管。有这道灵气在，此后无论你所处哪里，我都会知晓。待我查明真相，自会前来。”闻离冷冷道，“别耍花样，我能救你，也能杀你。”

闻离转身向着寻泽走去，她半截手臂在空中摇晃，从外观上看并无大碍。

关节处也有好好的连接着。

唯一的解释是，寻泽就是那个与她生死相连的人。

闻离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对自己也这样狠吗？”现在只是拉脱臼，下次会不会直接扯断。

见寻泽抿着唇不说话，闻离替他将胳膊复归原位。

有此一遭，闻离总算知道为什么噬灵和金刚罩对他无用了。

原来是潜意识，不伤害他，也是保护自己。

纵使联系生死，闻离也不想就此被束缚。

为何所有人都想操控她。

轩辕璟为她种下傀儡心，想借此控制她夺取天下。

现在又有一人与她生息相依，不惜自残来防备她。

真的好累。

冷风卷着水雾扑在脸上，冷得直叫人哆嗦。

这也没能缓和闻离的悲伤，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夜色正浓，她得回去了。

闻离没忘她来此的目的，为什么人的运气如此背，连一只兔子都没遇到，两手空空回去实在难看。

跟着出来的寻泽似乎看出来她的困窘，为她解答疑惑：“我曾令族人不得伤你。”毕竟他们之间的联系，痛在彼此。

“故而，山中生灵，退避三尺。”

闻离表示，真的是万分感谢。

这份体贴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肚子此刻若是发出难言的鸣叫，她的脸怕是都要丢尽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不合时宜的声响一声的大过一声。

闻离摸着肚子，面露羞赧，从储物戒中掏出她先前摘的果子，往衣服上蹭了蹭，就往嘴里送。

见寻泽一脸好奇地盯着她，毫不吝啬地塞了一个给他。

“别有一番风味。”闻离点评道，示意他也尝尝。

“可这果子有毒。”寻泽拿着果子，不知该如何下口。

闻离：？？？她先前尝过的，没毒！

许是他认错了，闻离满满的自信越来越少，最后弱弱问了一句：“毒发会怎么样？”

“头晕目眩，四肢乏力……”后面说的，闻离已经听不清了，因为她真晕了。

……

远在千里的凌霄宗，此刻亮如白昼。

业火点亮了天际，不光燃尽敌人，也燃烧着叶青临的生命。

叶青临头发散乱，嚣张地望着山下众人。

不过尔尔，也敢来他凌霄宗闹事。

熊熊大火，逼退了众人。

经此一战，凌霄宗虽胜了，但元气大伤，不如从前。

山上的牌匾掉落在地，一分两半。

新任宗主叶青临继任，改名为——凌霄山。

与此同时，在月峰的后山发现了一间密道，直通山下。

而后山，竟然关押着无数的异兽，远远超过山上弟子们的用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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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八十九棵迷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