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谈话就只有萧衍和谢知遥二人了。

云倦得了师兄的令让她——带着盛清柠四处逛逛。

盛清柠也得了师姐的令——跟着云倦不能乱说话。

所以二人从前山逛到后山，从新生弟子逛到师兄师姐那边，竟都没说一句话。

盛清柠只是喜欢玩闹，上午见识到了谢知遥的实力也明白了师姐此行来的良苦用心，她虽还有不满但也乖乖听师姐的话不再出言不逊。

但是她就是还是觉得师姐更厉害嘛！

一颗小石子随着她的腹诽用力一踢，偏偏不歪不斜撞向前头云倦的后脑，云倦“诶”了一声侧过脸去，盛清柠立刻快步上前道歉。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有没有受伤，我这儿有一瓶绯萼散，外伤擦了就不痛。”

云倦摸了摸后脑勺，眨了眨眼。

“谢谢，我没事，只是被吓了一下。”

石子其实未曾真落到她身上，方才将近时被发间簪子的灵力轻轻一绷便弹回去了，只是盛清柠一时分神没有看清，以为自己踢出了祸。

“那就好，吓死我了，如果把你伤着了师姐肯定要罚我。”

云倦笑了起来。

“你这么怕你师姐吗。”

盛清柠努了努嘴，觉着与云倦还没熟到讲心里话的地步，本不想接，但她笑得好温暖，总能让人放下防备，还是顺着话头反问。

“那你就不怕谢真人吗？他那么……厉害。”

其实盛清柠是想说讨厌的，可再傻也知道不能在那金丹真人精心呵护的小师妹面前诋毁人家。

“是那么讨厌才对。”

云倦晃了晃脑袋，耳畔的挂饰相触发出一声脆响，这句出格的话叫盛清柠瞪圆了眼。

“看来你是真不怕你师兄。”

云倦向她靠近了一步。

“没什么好怕的，师兄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

盛清柠也连忙说：

“我师姐也可大度了，绝不会因为比试被压制了就对谢真人心存不满。”

“那是自然，萧师姐一看就是胸襟开阔心性端正的人。”

盛清柠抬起下巴笑了一下，用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她，哼了一声。

“算你慧眼识珠。”

两人终于变成并肩而行了，盛清柠本来话就多，被云倦一引话匣子就打开了，像个好奇宝宝一样连珠炮问她：

“你师兄真的只有金丹中期吗，怎么感觉还要更强一点，不然我师姐也不至于打不过。”

“他真是六岁就自己引气入体的吗，我还是师姐带着到八岁才成的，不过我现在也有练气五阶了。”

“他就一直在青霄门里修行吗，真的没有遇上什么世外高人指点？”

云倦耐心地一一解答着，只是问的大多数问题她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含糊过去。

走到一片树荫下，盛清柠绕着她转了一圈，一手托着下巴打量她。

“你也是真只有练气一阶吗，我感觉也不像。”

云倦抬起四根手指指天，无奈地说：

“这个我可以保证是真的。”

“那就难怪了。”

盛清柠又绕了一圈，从她肩侧探出头来，带着点惋惜。

“你身子八成是真的弱，被谢真人带着到现在也才一阶。”

随后她又想到了什么，语气欢快地说：

“要不你跟我回桃夭门吧！保准能调理好你的身子！”

盛清柠觉得自己打得一手如意好算盘，拐不走谢知遥，那拐他小师妹也是可以的啊！

午膳席间谢知遥一筷子一筷子给云倦布菜，还有专门给她炖的药膳，细致得就差点喂她吃饭，盛清柠亲爹都没这么待过她！师姐还是在气氛感染下才给她挟了一筷灵笋，可把盛清柠感动了半天。

先把云倦拐回桃夭门，谢知遥肯定会跟过来！

另一方面她越看云倦越觉顺眼，无论穿搭还是性情都与她合拍，人温温柔柔，说话又好听，又像小耀一样比自己小一点，带回去就等于是多了一个穿得像花孔雀一样的师妹，带出去走可威风了。

“我跟着师兄，他去我就去”

云倦说这话时侧过脸，蝴蝶耳挂擦过盛清柠的面颊，惹得她睫毛微颤，她这才想起自己早上想问的事，便指着那只耳饰道：

“你这个耳挂哪里买的，或者是谁做的，我想寻一个给我朋友当生辰礼，这个蝴蝶的雕刻样式和我见过的都不一样，小耀一定会喜欢。”

云倦将耳挂摘下递给她看，歉意地摇了摇头。

“这是师兄送我的，我也不知道哪里买的，我问过他之后再跟你讲好吗。”

盛清柠一听还得去问谢知遥，便不舍地摸了摸那枚以金片薄雕成形的小蝴蝶，又递了回去。

“那还是算了吧，不劳烦谢真人了。”

云倦见她竟这样惧谢知遥，不由好笑，也不知上一世她认识谢知遥时是不是也这般。

她只记得浮光大会师兄是去参加了的，却记不清是否受了桃夭门的邀请，还是他自己一路比试进去的。

“那我们留一个灵讯吧，我之后把这个蝴蝶的样式画给你，你再叫人去打造，送你朋友就可以了。”

“真的？！好耶！你都不知道小耀他可难应付了，经常说我送的东西丑！”

二人各取灵讯牌相碰，留下彼此的信息，往后便能直接通过灵讯联系。云倦顺口问她平日都送过些什么。

她苦恼地叹了一口气。

“他十岁那年我送了一个桃花盅，就是雕着桃花的瓷杯，门里女修都可喜欢了，他非说那玩意儿喝水扎嘴。”

“看来其实他更喜欢实用一点的？”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第二年送了他一柄桃木剑，还是我亲手……参与了点打磨，结果小耀说是我看不起他还得用木剑，没多久就让人给他造了一把佩剑。”

云倦不语，眼帘慢慢垂下。

扎嘴依旧用的桃花瓷杯与小小的旧桃木剑，把她的心神引回一些很远的地方，她尽量装得随意，笑着问了一句：

“你的朋友…是姓耀吗？”

“不是，他是我师姐的弟弟，只是我喜欢叫他小耀，那是他的字。”

云倦摸了摸另一侧耳畔的花形挂饰，微微用力，纹路陷进皮肉。

“那是姓萧？”

盛清柠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那当然咯，他叫萧澈。”

风从树梢穿过，叶声沙沙。盛清柠顺着话头继续与她说起萧澈多难相处，若不是她人美心善还比萧澈大一些，早就不跟小耀玩了。

“他平时最臭美了，出去玩每天都得换不同的衣服，同样的衣服不可能穿三次。”

“他还跟你一样喜欢这些零碎的首饰，师姐经常说他这样不利于练剑，结果他当场就耍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招给师姐看，把跟他对练的几个高阶弟子打得抱头鼠窜。”

“嘿嘿，不过确实挂着挺好看，我也喜欢，可是戴多了会觉得重，所以我就戴一些小玩意儿。”

她举起手，在云倦眼前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

“这是师姐送给我和小耀的，我的更花哨一点，师姐给他的就是一个素圈，他为此闹了好久的脾气，还想跟我抢呢！”

云倦轻声问：

“那你给了吗？”

盛清柠觉得她在明知故问，不好好听自己说话，可说起朋友与师姐，她脸上总带着笑。

“我当然不可能给他，这是师姐给我的~”

萧衍为师妹打造的灵镯确实更花哨一些，镯身以温润金质为骨，沿圈起伏着浅浅的浮雕桃花，花瓣处染了极淡的一层绯色，像晨光里刚醒的一抹霞，细看还有含苞的花蕾嵌在纹路间，圆润而生动。

云倦看着这只镯子，才真正相信盛清柠口中的萧澈与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为同一人。

也对，二人本就是挚友，亦同属桃夭门。

只是她记忆里，盛清柠并不称萧澈为小耀，她也未曾听他们说起还有一个名为萧衍的姐姐。

这只镯子最后也是被萧澈抢去的，梦里无数次抬起的手上总会有两个镯子。

一个素圈，一个桃花。

而那时萧澈的字只单一个——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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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倦与盛清柠转回去时，二人的师兄师姐像是已然谈拢，卞长老立在中间笑得阳光灿烂，连胡须都像擦过清油一般更添光泽，见她们近前便抬手相唤，语气慈爱得出奇，叫得云倦一时不大适应。

“小云啊，快些回去收拾一下，待会儿就随知遥一道启程。”

“啊？”

云倦半张着嘴去看师兄，一脸疑惑。

谢知遥将她轻轻揽到身侧，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替她应道：

“师妹的物什我一向随身备着，现在动身便可。”

此时天色已暗，山影与灯光在石阶上交错，萧衍方才还在给灵舟那边传讯，听见这句亦点了点头。

盛清柠闻言便知下午的谈话是谈成了，只当谢知遥要带着小师妹一并入桃夭门，欢喜地挽住云倦的臂弯。

“去我那儿你什么都不用带，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

而后又悄悄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还能好好调理你的身子，以后就可以一起去云游啦！”

肩上的力大了一分。

云倦不动神色地松开了盛清柠挽着自己的那只手，对二人道了谢。

卞长老眉开眼笑地把四人送到山门，见他们登下山梯才离开。

云倦跟在谢知遥身侧，拉了拉他衣袖。师兄低头看她一眼，便俯身侧首在她耳畔施下一道障音诀，将前面二人的听觉隔开。

“师兄当真要入桃夭门？”

谢知遥反问：

“小月是舍不得青霄门？”

云倦扁嘴，她最不喜欢师兄以问作答，隔着衣服拧了一下他的手臂。谢知遥低笑，握住云倦的手往经脉里缓缓渡去一缕灵力，让她下山不必太费脚力。

“不必忧心，我们这次去就是去看一下，兴许也会待一段时间。”

“那卞长老怎么看起来那么高兴？”

活像看到女儿嫁给高门大户一样。

“他大概觉得我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云倦默认地点了点头，按照常理来说谢知遥没有不打一声招呼就跟着萧衍走了都算礼数周到了，谁能想他还会回去。

谢知遥捏了捏云倦的手，问她：

“小月觉得我会应下？”

云倦挠了挠他掌心，也用问题回他：

“那为什么还带着我，桃夭门要的是师兄。”

“小月说了要跟着我的，师兄去你就去。”

前路有一汪积水，天边的月亮慢慢升起来，像一路跟在他们背后，不管两人走快还是走慢，月光都安安稳稳落在他们脚边的石阶上。

云倦甩开他的手，哼了一声。

“师兄又偷听。”

谢知遥也不再去牵，小月生气了。不过这若放在别人身上那应没有哪个小孩是受得了的，小月不开心是正常的。

“我上午刚打败她师姐，她又总盯着你看，万一你们二人独处害你怎么办，师兄是担心你。”

师兄的保护欲其实很不正常，但大多时候云倦都觉得自己没什么可以隐瞒的，既然想与谢知遥亲近那这些她觉得没什么也就可以无碍，只是下午的对话里还提起了另一个人。

总有些人和事她也不想让旁人知晓，那是只合她一个人去悄然承受与回味的心事，是不愿被踏入的地方。

就算是师兄也不行。

云倦快走两步去跟盛清柠并肩，问起她桃夭门的事情，盛清柠当然乐得有人跟她聊天，不过一会儿两个少女就手拉着手走在前面了，师兄师姐被落在后面。

萧衍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

刚刚二人的小举动并没有瞒过她，只是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你们师兄妹的感情挺好的，像亲兄妹一样。”

谢知遥喜欢这种评价，他认为自己是师兄亦为兄长，对幼妹多加保护是自然的。

“自小月八岁我就一直带着她，她也会在我面前闹点小脾气，让萧道友见笑了。”

“无事，我也有一个顽劣的弟弟，与清柠是很好的玩伴，他们三人都差不多大，去了桃夭门也不怕云师妹交不到朋友，当师兄的也可放心几分。”

谢知遥想起了盛清柠提到萧澈时，灵簪传来云倦与往日不同的气息，眸子暗了一分。

“听闻令弟年纪虽小就已练气四阶，想来日后亦大有作为。”

萧衍正在疑惑着灵舟那边的人为何现在还不回信，随意客套了两句，带着三人加快了脚程。

云倦修为低是被盛清柠带着走的，她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师兄。

谢知遥跟在萧衍旁边，面上无波无澜。

他微眯着眼在别人看来是柔和，但在熟悉了云倦眼中就明白了。

——师兄肯定要做一些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