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的生辰宴到了,二位帝师可否去沾沾喜气?王上这边有请。”
“当然。”
沉殊年停下作画的玉笔,看着盛开的满卷荷花,一阵快意。
“自是得去的。”
闻佳念放下茶盏,转而拿起扇子给自己随意扇了扇风。
“这宴上的琼浆玉露倒是可以饮上一饮,虽然比起我们山上师门的还差点意思。”
闻佳念品着酒,顺道于心里传音给沉殊年。
“五皇子是皇后嫡出,怡妃看的过眼吗?”
“师妹,你是不是醉了。”
沉殊年对于这种腌臜事,一向不喜多说,也不愿意背后真毁人形象。
闻佳念还真偏头弯身同他耳语,还用一只手挡着,神秘灵动,“班雪怡远没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她为了在深宫生存,使尽龌龊手段,包括对王上、子嗣和其他宫妃。”
他反感,是说明对班雪怡心里还有点怜惜。
接着闻佳念在原位坐正,“可惜你有伤在身,又在恢复灵力,饮不得酒。”
沉殊年倒也不跟她那样贪酒喝,他要喝只会喝烈酒,但是无人发现,他还是那个不染俗尘的大弟子。
“也不知是拜谁所赐。”
沉殊年对于闻佳念只喜欢看别人笑话、没心没肺,有点不满。
可他未免太吹毛求疵了。
难道……他真以未来道侣的标准来要求她了吗?
闻佳念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声音又软又糯,清甜可人,“我就只当你是晕了头,我一撒娇求你你就愿意出力,我很开心。”
沉殊年动动筷子夹了点菜吃,意兴阑珊,“你开心就好。”
闻佳念第一次见他认怂,好奇忍不住多说几句,“如你曾经所说,你从小到大身边女子都是围着你转,而对我却总需要你的大力付出,你该不会真把我当你亲师妹了吧?是不是因为我很会麻烦你呢,哈哈。”
“你的脑回路真够神奇的。”
“是,我在做好人,我犯贱。”
沉殊年放眼整个宴席,都没有闻佳念姿色好。
他想起这几晚总有女子挑着灯笼到别苑他的门口露脸。
直到他坚决把灯笼的火烧到她们身上,她们知道痛彻心扉,这种献身的情况才不复存在。
“师妹以后别再惹祸,让我给你收烂摊子了。我这一条命,难不成真捏你手心里了不成?”
不是所有人都能再三试探他的底线的。
他琢磨着,要换是闻佳念去面对,做得也许比他还要过分。
毕竟,她最讨厌被设计做局。
沉殊年眼色漫漫,嗓音温雅,“说是同源同门,同气连枝……卿妃,你实在自私。”
他这话虽为贬义,可其中又暗藏着多少真情实意在呢。
闻佳念大大方方开起玩笑,“该不会是你对我的感情有变化,我迟迟不给你回应,惹得你恼了不成?”
沉殊年也学着戏弄了,“都有点吧,说不上来。”
他以往过于古板无趣,现在有她来辅助调和性子,不至于让他故步自封、作茧自缚。
闻佳念脸色微醺,仍是美得不可一世,“那师兄可要撑住啊,一直在强调我莫失分寸,我可铭记在心的。”
五皇子的宫殿外。
“你有没有察觉到,这个正在睡觉的五皇子身上有一缕魔气?我刚用饭就发觉了,现在更确定了。”
闻佳念拉着沉殊年在窗外偷看,五皇子生得白白胖胖,即便睡着时也挺讨喜的。
“他身上的魔气纯郁,难道吸引了……魔尊郁梓琛?”
沉殊年和闻佳念先察觉有宫女走动,默契地同施隐身术。
他和她都不想有耳目注意,“你看他脖颈后有一道曼陀罗花印记,这是魔族纯正血脉附身后才有的标记。尽管魔族早已没天下一席之地,但古籍上还关于此有记载。”
闻佳念啧啧称奇,“他们魔族还挺适合藏头露尾的,果然妖魔不分家。”
沉殊年倒没有想起什么,专注之余甚至还对她笑了一下,“等他爆发吧,咱们尽力就行。”
班雪怡从侧殿发出尖叫,“救命,救救本宫!”
闻佳念面色一凛:这个五皇子,竟会声东击西!
而且其他人都听不见,似是……只对修仙者的挑衅!
他们刚走过去,殿门自内自动开放,只见班雪怡在被五皇子吸魂,她的仙根正被荼毒。
“班雪怡,你堕魔了?”
闻佳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屋内的血腥窒息感让她难以忍受。
“郁梓琛,你是故意折磨、让她大喊痛呼的!”
五皇子个子矮小,笑得瘆人,“真聪明,都猜出是我了。”
沉殊年眯了眯眼,脸庞瘦削白皙而俊美,此刻面色不愉,“你果然喜欢折磨仙族转世的人。”
他眉眼趋向成熟,是另一种精致。
原来沉殊年肯陪她下山,还有这一层原因。
闻佳念一笑而过,这些纠葛说多了都是镜花水月。
“不然呢?什么都不做多没意思,我做这些事就是证明我们魔族也是有人的。”
郁梓琛真要是如他自己所说这么厉害,他也不必藏在凡人体内兴风作浪、苟活于世。
郁梓琛说到最后还假意行了个礼,满是不屑,“她的确可怜,也可恨呢,想给我下毒。我是来帮你出气的,熙玉道尊。”
“你扮演五皇子这个角色出不来了吧?说啊,是么?”
闻佳念面色凝重起来,恨不得将剑直直刺穿了他。
“我是挺恨她的,但也没有想让她真的去死!”
沉殊年眼疾手快拉住她的手臂,以示安抚,“我们修仙界也有他的眼线。”
“嘘,秘密。”
郁梓琛不觉做双手沾血的恶事影响人的心性,毫无悔过之心。
郁梓琛还想闲聊几句,“宸微道尊果真英姿勃发,要我有你一半的俊朗,不知会得到多少女子的芳心。”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谈不上能一起叙旧。”
沉殊年真可谓天人之姿,做出轻蔑神情也能让人如见惊鸿一面。
“我们交过手,只不过之前我都没露面。”
郁梓琛张开双手,深呼吸了几下。
“因为现在情况不同了。”
郁梓琛看到闻佳念,就知道,他的机会又来了,而且难得。
沉殊年不知他内心的弯弯绕绕,另开话题,“你身上有凛臣献祭的灵力?”
原鬼族凛臣没有实体,只是飘魂,自从云瑶姬被赶回妖界一蹶不振后,他走投无路就把自己献祭给了魔尊。
郁梓琛面上似乎很是惋惜,“可怜他曾为鬼界之子,最后也只能寄人篱下。我和他也不是因坏而坏,都是被逼的。”
闻佳念心中冷笑,“是你刚在操纵他?”
郁梓琛点点头,“是我,怎么了?”
“你别提有没有被逼。你们本性生来就不好,遇事也不会想,只能被自己的**吞噬。我真替你和凛臣感到悲哀。”
闻佳念字字珠玑,可惜郁梓琛脸皮太厚,根本不带羞愧的。
郁梓琛吸收邪煞气过多,导致闻佳念和沉殊年施展不开法术,如今只能先斗法片刻。
“王宫中的人都行尸走肉了,你们想管也来不及了。这里迟早会变成我的魔宫,而你闻佳念,会做我的魔后!”
闻佳念立即反驳,“你想得美。”
郁梓琛见他们之间并不亲密,也不性情相投,便叹道:“看来金童玉女不像传说中那样般配。”
“哪里不行?”
沉殊年问了出来,引得闻佳念侧目。
“哪哪都不行。”
沉殊年听到郁梓琛这样说,握着剑的手力道更紧。
郁梓琛见自己一打二将不敌,很快弃掉了五皇子的躯壳。
“闻佳念,沉殊年,我们会再见的,哈哈哈。”
闻佳念身法刚动,沉殊年就劝:“别追,追不上。他的阵法不好破,不要费力气。”
沉殊年身居大弟子之位,想法也还周到。
“郁梓琛挺荒唐的,魔族也一直是被仙族压制惯了,他难保不会走歪门邪道这条路。”
闻佳念愤愤不平,决意眦睚必报,“郁梓琛既敢来调戏我,就要做好他魔族全被屠戮的准备。”
“师妹当真强悍。”
沉殊年见闻佳念耳目通明,赞赏意味溢于言表。
“你也知道凛臣?”
闻佳念在沉殊年把五皇子抱到榻上后,给他盖上了被子。
她轻言慢语:“在知道你曾转移我母亲居所之后,我彻查了云瑶姬这个人的所有事。”
班雪怡死后,闻佳念终于拿到了幻狐宝珠,但是自己也受了重伤。
“为了这颗珠子,来回折腾了好久,好在到我手上了。”
幻狐宝珠通体圆润,是散发着香芋紫色光芒,法力高强的修仙者能将它的威力发挥到极致。
闻佳念又何尝不是它的伯乐呢?
关于怡妃班雪怡,史书上记载的是暴病而亡。
裴初霁在她的墓前,把她遗体火烧后的骨灰取了一点,装在转世锦囊里。
为魔至少不会受他人掣肘,就是路子很难走。
裴初霁在她和闻佳念之间,优先选择了闻佳念。
而不论选多少次,他都是这个答案。
郁梓琛给班雪怡强行输入的魔气太甚,闻佳念是为了净化宝珠上的煞气,被反噬的。
后来,闻佳念给灵狐宝宝取了个名字,叫郁绮琴。
那幻狐宝珠最后成为灵狐身上重要的配饰,戴在脚上。
“几百年来熙玉道尊都在闭关,是又琢磨什么新仙法不成?”
“你是她弟子,还想着拆她的台啊?”
这群牛鬼蛇神在初慧境谈笑风生,丝毫不惧闻佳念能否听到。
“师父懒得要死,把我们领进门了,修行还真的只靠自己。”
“是啊,这样蹉跎,最有天赋的弟子都经受不起。”
“然而这也是她口中所说的公平……真让人难评。”
这时,一个红袍少年刚在山上采完朱果和药草下来,模样出挑。
“仲别,等等。你是熙玉道尊的关门弟子,说一说她是怎么教你的?”
“我只是合乎她的眼缘罢了。我灵根不是最拔尖的,但我很愿意拥戴她。要不是她从清源道尊那里救下我,我可能早就被当食物喂给清源道尊的狼宠了。”
“谁让我也是妖呢?师父安慰我、让我别灰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至于她教我,也犯不着费劲。我有能力自然会往上爬,这便爬到她眼前了。师门本就是修炼的好地方,林中各种妖兽可以提升修为,何故偏要等师父亲自来教?”
仲别为人朴实勤劳,少年意气早被他的幼年经历给磨光了。
“仲别,这是你一人之词,我们早就不满意这个熙玉道尊了,她是浪得虚名、名不副实!”
仲别能理解,但是不接受,“若是没她收留你们,你们这会早就魂入轮回、或者被杀魂飞魄散了吧?你们在低微的妖道苦苦挣扎,与其心生怨怼,还不如修成妖仙,迎难而上。”
“谁不知道她和妖族公主云瑶姬有深仇大恨?她收我们只不过是在显她自个威风!”
仲别摇摇头,对牛弹琴就是多说无益。
他跑去喂养郁绮琴了。
最终舆论的风还是刮到了闻明骏那里。
沉殊年因为灵力的问题还在闭关。他也并未得到闻明骏的许可来看闻佳念受雷劫。
闻明骏负手而立,语气威严毕露,“闻佳念,你贸然前去毁班雪怡的劫数,必得受罚。”
这对于闻佳念是乐极生悲了,她刚蹲到了破壳而出的雪狐,转眼就要被锁链拘在这。
闻佳念心中苦闷,但面上是在哈哈大笑,“我的错?不过是引来天雷的借口。”
裴初霁在旁,同样严肃,“不管你怎么以为,这次你是在劫难逃。”
裴初霁平时玩世不恭,遇到他以为的正经事也会使上力。
闻佳念身上的韧劲在此刻显露的淋漓尽致,“我不会逃,什么招数尽管往我身上使。”
裴初霁见雷电初现,退至闻明骏后面,咬牙切齿道:“好啊,你很有魄力。”
“芳翎是你能去招惹的吗?你可知杀了它你会万劫不复?你是昏头了吗?”
闻明骏见闻佳念受着雷劫,心有不忍。
“我当时提及危险你不听,非要走这种捷径路。你伤还没养好,这次雷劫一降,你又得损耗多少灵力、回到以前?”
闻佳念在痛苦中歇斯底里道:“这兽一定是裴初霁放的。他不是很会使召兽术吗?”
裴初霁哼笑出声,“师妹还要狡辩么?”
闻明骏白了裴初霁一眼,“芳翎是天地共生的灵物……也罢,或许都是注定的。”
闻佳念的手腕在链子的摩擦下出现深红勒痕,她视而不见,像是不是自己在受似的。
“师父就不管凡人死活吗?”
换做往日裴初霁早就会说“岂敢质疑师父,”如今也是恨恨不敢开口。
“没有芳翎,凡人界也会被毁灭。对于凡人界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应是如此。”
闻明骏在心里给她传音。
接着他才朗声道:“你行事太着急了,但凡肯学学你的裴师兄,也不会把自己的道境管的乱七八糟。”
裴初霁修道天赋也是极高,只不过这实力是能够让许多人心甘情愿、亦步亦趋跟随他,而不是闻佳念那样管不住境中修仙者。
裴初霁很少得到闻明骏的表扬,一时心里开心得很。
闻佳念嘴角沁出血丝,“那沉师兄只收一个徒弟,你怎么不说他?”
闻明骏板着脸,“我是不是太宠你了,让你胡乱猜测师兄的道、无法无天!”
闻佳念把心酸委屈吐露出来,“呜呜,师父凶我!”
接着她软软倒在地上,大汗淋漓,艰难喘息。
她昔日粉蓝衣裳血迹斑斑,唯余绸带飘动。
“好了。你裴师兄给你物色了一个帮你管初慧境的特殊大弟子,叫为春。
闻明骏使了个手势。
“过来吧。”
只见一绛红衣女子信步而来,跪在地上,“为春拜见熙玉道尊,万事顺意!”
闻佳念招招手,“别整那些虚的,快过来扶我。”
为春过去扶的动作更用心,“师父这是答应了?太好了。”
后来,闻佳念和裴初霁是修仙界的并列第一。
为春雷厉风行,帮闻佳念将初慧境上上下下打理得很好,再也没有人敢传闻佳念的小话。
只是闻佳念像是权利被架空了一般,她也不在意。
说不在意是假的,为春经过闻明骏的挑选,是不会有二心的。
毕竟班雪怡进入轮回回不来,就是闻明骏亲自经手排的。
为春最大的野心得到施展,也自甘屈居闻佳念门下,管理一帮孤儿妖怪。
初慧境很多弟子都是朝妖仙来修的。闻佳念门下人多势众,最为热闹。
而闻明骏,就是天道,即空皓道祖。闻明骏最认可沉殊年,最疼爱闻佳念,最恼恨裴初霁。
而对为春,闻明骏则扬言:熙玉道尊是天上的月亮,为春跟她有云泥之别,岂能相提并论?
左右都是为春没资格。
这独一份的偏爱,是明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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