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你们出不去呀。”
霓惊鸿摇了摇头:“就算我把马放给你们,你们也是要接受全城高严的排查的,连第一道木栏关卡都过不去,更别说城门。”
落长明听见这话就皱起了眉头,游无晓同样也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去,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盯着霓惊鸿,叫她莫名打了个寒颤。
“你们不知道吗?自从这里的官府知道长明在这儿以后,已经叫人把几个两个城门口都看住了,说是一定要确保你的平安,帮你办完你该办的事以后,还要好好地把你护送回莱陵。”
落长明霎时觉得气血冲头,骂人的话憋在胸口临门一脚,唰地一下儿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结果却被身旁的一只手抓着胳膊按下了。
游无晓朝着门外一侧的耳朵尖一动,比他先听见动静。
“来人了。”
是谁来了呢?
不消说,自然是马十四和马十五。
官府的搜查令一向难调,不过调询令却还是很容易的事。
马十四把调令递给霓惊鸿,霓惊鸿立刻火急火燎,亲自起身就要去找掌柜的,不料掌柜的已经得到了马十四回来的消息,也懒得再亲自过来,只差一个伙计拿着一张字条过来,递给霓惊鸿,拐着弯地叫他们看了赶紧走。
霓惊鸿好像听不懂好赖话似的,一颗心全铺在那张字条上,这会儿了还在笑,好像笃定了郑道一定会租马,且只剩下这一家可以租。
落长明:“你确定?”
霓惊鸿:“确定,自打他从南边走,我就一直跟着他,七孔桥骚乱的时候我才跟丢,看着他向靠近城门的方向去。郑道那小青梅就在城外的喜家庄,离这里不说太远却也不算近。”
可当她下一秒打开字条的时候,好看的眉头立刻就拧到了一块儿,显得有些委屈,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落长明凑近一瞧,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否”。
唉。
落长明叹了口气。
他这回真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游无晓也没拦着,跟着起了来。
霓惊鸿看他们两个像是要走,一边落泪一边张大了嘴巴:
“你们现在这个样子,出城就会……你们要去哪儿?”
去哪儿?
这真是个好问题。
现在落长明谁也信不过,昔日在高崖那几日结交的狐朋狗友一个也靠不住,仔细一想这附近就只剩下了兆家。
他抬眼看向游无晓。
可要兆丰年那日在三胜门的说法,他们两个一起去,一准儿被打出来。
而游无晓呢,这会儿跟他一对视,自然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转了回去。
落长明轻“啧”一声,知道这是没戏的意思。
现在说来真是个大笑话,他这个无论南北都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一时竟然没有地方可去。
他想了一圈儿,眼睛最终还是落在了霓惊鸿的身上。
“你现在在哪儿住?”
于是霓惊鸿连哭也不哭了,一张脸霎时通红,羞赫扭捏了好半天,才道:
“天、天香楼。”
落长明本来等她的回答等的快要失去耐心,这会儿又直接怔在原地,非常意外:“天香楼?你去青楼做什么?”
霓惊鸿心虚至极:“怎么,就准你们男的去,我们女的难道不行?”
落长明面无表情:“我没说不行,只不过你堂哥要是知道你去他一定打断你的腿。”
要叫她堂哥知道?
这怎么行!
霓惊鸿立马苦哈哈着一张脸,没骨头地央求着:“可千万别告诉我堂哥呀!也别告诉郑道!我可没有变心,只是那些唱曲儿的姑娘和清倌儿都太好看了嘛,我只是去看一看!就看一看!没做别的什么!”
这时游无晓冷不丁接了话茬:“那就去天香楼吧。”
落长明立马侧头,一双好看的凤眼微眯起来:“你说什么?”
就眼下情景来说,天香楼鱼龙混杂,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重要的是也不一定非要住店才能留在那里,倘若那里也已经没有空房,也已没有雅间,那他们大可以点上一壶烧酒再来上几个菜,随便挤在一楼的大堂厅里的某个地方,也能瞎凑合一晚。
落长明不是没想到这一层,他只是不想狼崽子去那种地方,所以才问了霓惊鸿,想看看她能不能帮得上忙,就算他单欠霓惊鸿一个人情。
谁料这货也不是什么好货。
总之他一想到游无晓主动提出要去天香楼,心里总是不得劲,就感觉憋着一团闷气。
小狼羔子,他难道经常去天香楼么?
不然为什么第一句话就提天香楼,而不是地下赌城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是为了做乌苍山的委托才去,还是因为那里有他的老相好?
不过接下来游无晓只有一句话,就击碎了他所有的想象。
游无晓:“只不过我还还没进过天香楼,对里面的规矩、情形一应不大知道,还得劳烦霓大小姐带着我们去一遭才行。”
落长明双手插袖,嘴角勾着一点笑,站在原地没说话。
郑道还没找着,霓惊鸿当然不想应下,她伸手就要指向落长明,这厮平日里跟着钟庄主没少去过这种地方应酬,你不知道规矩,他知道呀!
“你还用得着找我?你旁边儿不就有……”
“咳。”
落长明抬起一只手,虚握着掩在唇边咳了一声,一双眼轻轻一转一瞥,有些警告意味地盯着霓惊鸿。
——霓惊鸿,我劝你谨言慎行,不然你堂哥那儿会不会知道今天的事,我可不做保证。
霓惊鸿瞬间被盯得脊背发凉,她不大会看人脸色,当然不知道落长明这个眼神到底暗地里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她知道落长明这小子打小一肚子坏水,跟他眼睛对上的那一刻,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自己的堂兄。
于是又打了个寒颤。
游无晓朝自己旁边看了看:“在下旁边儿怎么了?”
霓惊鸿:“咳,没什么,正好我也要回去了,就一道儿吧。”
说罢,她又出门冲马十四打了招呼,抬脚就要朝街上走,被游无晓给拦下了。
“不走街。”
霓惊鸿此人太过引人注目,一上街难免成为许多人的焦点,那只会使他们两人暴露的更快而已。
好在霓惊鸿即使别的地方不开窍,对经常如何溜出去玩倒是门儿清。
“哦,那就是走墙是吧。正好儿,天香楼离这儿也不远,翻两三座门户的家院而已。”
等游无晓点了头,她即刻退后两步,直接提剑前冲,以力借力飘天而走,身轻如燕,没个两秒便已不见了踪影。
游无晓紧随其上:“好一身轻功!”
落长明与他并排,飞檐走壁时难免带起一阵风:“天下第一轻功非她莫属。”
天香楼,繁华之地,销金窟。
毫不夸张地说,就连霓惊鸿这样招摇的人走进到里面,如今也只不过是水入了水,变得并没有那样显眼。
落长明和游无晓走在她两侧,装作是她的侍卫混了进来,两人都保持安静,尽量降低自己在这里的存在。
不过霓惊鸿是个爱玩的,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又找不到郑道,一个人怪无聊的。
“我在这儿有雅间,你们与其待在一楼人这么多,不如跟我去雅间里玩儿。”
落长明起初并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一楼确实人多眼杂了些,她又不是个给人下套的性子,于是就随口应下了。
谁料推开门的一瞬间,才是真让人傻眼的时候。
游无晓立在原地:“……”
落长明看得额头起筋:“霓惊鸿?”
放眼望去,只见雅间桌上一堆好酒好菜,桌边也有好几位“好菜”,一水儿的都是水灵灵的小倌儿,身上一点遮掩如春水荡漾,个个儿低眉垂眼,含苞待放,尤其最临主位的那位抱着把月弦螺钿琵琶,眉眼间竟然跟游无晓有那么几分相似。
落长明看得眼皮直跳,喉结隐秘滚动了两下,避开视线。
霓惊鸿显然也没想到是这副场景,两只眉毛向上一挑,惊奇地“呀”了一声。
“怎么回事儿呀?我走之前不是跟你们妈妈桑说,要清倌儿吗?”
清倌儿都是舞弦弄曲的,也会对对子对诗,哄客人开心也是一把好手。
她找不着郑道,一心正是受挫的时候,只想要点漂亮有才的人来养养眼,有个开心。
不过很显然,眼前这一群更是能哄人开心的好手。
里面一个小倌儿笑着说:“姊姊要听曲儿,我们这儿也有会曲儿的呀,您看解晓手里不是抱着把好琵琶呢?”
霓惊鸿听完也没让人出去,她一向对这种事不太上心,大大方方入了主位,招呼着两位煞神入座。
“你们俩坐呀。解……解什么来着?解晓,去给咱们谈一曲。”
解晓得了令,拎着琵琶就站起来了,走在桌前的一张高独凳上一坐下来就起范儿,刚起了个头就让人知道这琵琶确实弹的不错。
游无晓当然没什么想法,这回这个忙是霓惊鸿帮的,他就要给霓惊鸿面子,让坐就坐下了,看见桌上只有酒没有茶,也就坐着没动,像块石头。
落长明呢,他心里有鬼,不敢坐,一坐就能正对着解晓,避也避不开,于是干脆走到花窗边儿,推开半扇,眼睛盯的是一楼,一颗心却不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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