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小花这种脑子不太好使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

单说白聪这件事，就有很多不对的地方。

根据寒商长老所言，白聪是第一个倒下的弟子，那么他应该是诅咒的源头，可易术卜却否认了这一点。

如果说这还能用个人对诅咒的抗性不同，最早倒下的不一定是最早中咒的人来解释，那白聪的出逃就更奇怪了。

天剑派是个只有不到三百人的小门派，几十年都没收过弟子，大家朝夕相处，寒商长老对每个弟子都熟悉的很，白聪凭空消失，他怎么会一点儿都没注意到？

就算强行解释成门派事务太多，寒商长老顾不过来，没发现白聪消失，那这种关乎门派生死存亡的大事，寒商长老为什么不告诉方时序呢？

无论如何，方时序作为宗主，总有权知道自己门派的情况吧。

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寻常，偏偏寒商长老又是方时序敬重的长辈。

方时序父亲早死，这些年门派几乎是寒商长老一个人撑起来的，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门派，这样一个人，要让方时序怎么狠的下心去怀疑。

“人是会变的，曾经拼命坚持的东西，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不那么重要。”百里沧云收敛了平日的肆意，神情略显凝重。

“……先从恶咒查起，”方时序沉默许久才开口“易师妹很少在修仙界行走，除了我们，几乎没人知道她是卜师，敌明我暗，现在优势在我们这边。”

“可是，”小花也有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寒商爷爷不是那么坏的人，真的！”

“坏不坏不重要，”百里沧云摸了摸小花的脑袋“重要的是他想做什么。”

“易师妹，你有什么发现？”方时序主动问起易术卜。

“时间太短，我也理不出头绪，”易术卜缓慢摇头“不过那位寒商长老快死了。”

“啊？！为什么？”

小花惊讶万分，方时序却没有多少表情，只是点头“我知道。”

寒商长老是个很老的老人了，这里的老指的不是年纪大，而是寿数将尽。

若论起年纪，青仪、孟槐、姜姒几个人的年纪可比寒商长老大多了，可她们修为高，剩下的寿命还很长，因此都是青年人的模样。

在修仙界，修为金丹以上的修士可以让自己的外貌保持在任意年纪，最普遍的就是让自己的外貌停留在壮年时期，也有些长辈为了彰显稳重，会选择中年人或者老年人的外表。

寒商长老显然不是以上情况，他的老人外表不是他刻意维持，而是代表着生命走到尽头的天人五衰。

“如果寒商长老快死了的话，他就更没有理由害宗门了呀。”小花提出疑问。

“谁知道呢，”百里沧云笑了笑“或许是受人胁迫，又或许有人给了他可以延寿的灵宝，总之在真相大白之前，动机并不重要。”

“易师妹，麻烦你去看看昏迷的弟子，”方时序很快平复好心绪，眼中一片沉静“既然咒术波及的范围只有天剑派，那最早那个中咒的人也一定在天剑派之中。”

“白聪应该知道些事，”百里沧云补充道“不如先给他解咒，哪怕是暂时的，也足够让他把知道的东西说出来。”

“如果先给白聪解咒，下咒的人会有所察觉。”易术卜言简意赅，这也是她没直接给白聪解咒，让他昏迷一路的原因。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对方知不知道已经无所谓了，”百里沧云手指轻点在桌案上“如果背后之人不是寒商长老，那对方顶多知道天剑派请了卜师，如果背后之人是寒商长老，他肯定会有所动作。”

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易术卜点头，率先把白聪身上的咒解开，没过一会儿，白聪就醒了过来。

“你们……”刚醒过来的白聪还有点儿迷茫，在看到方时序以后，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下来“少主、少主你可算回来了！”

虽说方时序已经是天剑派掌门，但这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弟子们还是更习惯叫他少主，就像老宗主还未逝去时那样。

“别急，”方时序扶住白聪，递给他一杯水“将你知道的所有事告诉我。”

“好、好，”白聪连忙点头“我叫白聪，是天剑派的采买弟子，少主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记得，”方时序点头“我记得，你出去采买的时候喜欢偷偷私带些麦芽糖，有时候还会帮同门带话本子。”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白聪不太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现在我早就不爱吃麦芽糖，也不再看那些不知所云的话本了。”

“目前情况不容乐观，闲话少叙，你还是先说你怎么自己跑出去找你们少主的吧。”眼见白聪开始回忆往昔，百里沧云不得不上前打断。

“哦，对！”白聪一拍脑门“是寒商长老！寒商长老给我们下了毒！他要杀我们！”

“别说你得出的结论，说说你亲眼看到的，”百里沧云皱了皱眉“凭你这点儿修为，一个元婴修士要想杀你，还用得着下毒？”

“这……”白聪这个大聪明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但还是老老实实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是这样的，有一天我采买回来，忽然感觉身体有点儿不舒服，但当时没在意，就直接睡下了。”

“等到第二天，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愈发严重，我还以为自己中毒了，连忙去找寒商长老，寒商长老却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想的太多。”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想多了，毕竟修士又不会生病，可没成想我在回去的路上，看到负责种药材的老张忽然一头栽倒在地。”

白聪手舞足蹈的解释“我发誓，我根本没碰他，他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忽然晕倒了！”

“继续，”方时序脸色不太好“之后发生了什么？”

“因为我们门派没有医修，只有寒霜长老见多识广，我就把老张带到寒商长老那儿去了。”白聪老实交代:

“后来我越想越不对，我听山下的凡人说，凡人有一种人传人的病，叫瘟疫，老张晕倒后我也不舒服，万一修士也有瘟疫这种病呢。”

“我越想越怕，干脆自己跑到寒商长老的药堂待着，万一昏倒了，长老也能及时救我。”

“你们一定猜不到我在药堂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小花配合的捧哏。

“我发现寒商长老竟然不在药堂，”白聪激动的拍了两下被子“这不正常！”

小花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寒商长老也是人，也有腿，会走这件事就这么让白聪惊讶吗？

方时序倒是知道白聪惊讶的点，天剑派没有专门看病的地方，白聪口中的药堂其实是寒商长老的住所，寒商长老年纪大了，平日不喜出行，偶尔离开一次白聪才会如此惊讶。

“然后呢，”百里沧云瞥了一眼白聪，像是在确认他是不是个傻的“然后发生了什么？”

“药堂里除了老张以外，还有三四个弟子都昏迷不醒，”白聪说到这儿也有点不好意思“我一边害怕，一边在药堂等，等了很久长老都没回来，后来我一不小心睡过去，还滚到了床底下。”

其实他本来想挑一张床睡，但床上都是昏迷的同门，他感觉瘆得慌，就干脆睡在床下，把自己和昏迷的同门区分开。

因为诅咒的作用，白聪浑浑噩噩，他不知道自己在床下睡了多久，总之很久以后，他终于听到外面有人进来，还是两个人。

“我这个人虽然废，但有一点是别人比不上的，”白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耳朵特别好使，声音哪怕有一点点差别，我都能听出来，我敢保证，那个和寒商长老一起过来的人，我在宗门里从未见过。”

其实那个人和寒商长老说的话白聪大部分没听懂，但有一点他却听的非常明白。

“那个神秘人是这么说的，”白聪清了清嗓子，模仿道“寒商，你当初为了方元修跟宗门决裂，现在方元修都死了，你又要去效忠谁？不如就让我直接杀了他们，你跟我一起回去复命吧。”

“寒商长老是怎么回答的？”方时序双手死死抓住床沿，期待着一个近乎不可能的答案。

“不急，”白聪模仿着寒商长老的样子“若是他们都死了，岂不是让外人怀疑宗门，我给他们下了咒，他们本就活不了多久，何必再给自己添麻烦。”

“哪怕以后有人提起来，也只会说天剑派是得罪了卜师才会全灭，牵扯不到你我身上。”

“这太可怕了！”白聪心有余悸“我趁寒商长老出去的时候偷跑出来，却不知道要跟谁说，后来看到了随身的令牌才想到，我可以去东海找少主。”

他在宗门不仅负责采买，也兼职做些跑腿的活计，曾经给少主送过东西，才知道少主闭关的地方。

这一路上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幸得老天庇佑，终于在昏迷之前找到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