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殿下身份尊贵,岂能这般冒险,任将军不若另想他法。”陆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在他眼里,什么人该做什么事,任将军征战多年,自该负责这事。
永嘉殿下贵为公主,先前为清州奔走买粮已是破例,怎可再度涉险。
将军营瞬间陷入了沉默,没人吭声。
任南栩再次细细看过桌案上的地形图,认定自己的法子虽冒险,却一举两得,最为合适,转而面向殿下,问殿下如何想。
周清鸢叹息,“我不大能听得懂,烦请任将军再解释解释。”
事关重大,她也不可这般轻易的决定,是以想要再听一遍。
任南栩点头,从计划的第一步开始,大部队撤离清营,留殿下为饵,引出南疆的精锐兵力,为任南栩创造机会,得以救人,亦或挟持南疆国主。
“殿下莫要担心,清营无人,但附近二州正往这赶,定保殿下安全无虞。”关于这个法子,任南栩心中也无底,忍不了多安抚殿下几句。
她与殿下相交不多,隐约知晓是个不拘小节的奇人,却也无法确认是否愿意为此深陷险境,心跳如鼓,忐忑不安。
“既如此,那我留下便是。”周清鸢顺着任将军的手指,细细看过地形图,略一思索应了下来。
“殿下不可!”“那便拜托殿下,微臣会留下亲信护卫殿下,定保殿下无虞。”
陆砚与任南栩的声音混在一处,传进周清鸢耳里。
她转向陆砚,“陆大人身为清州知府,身系一州百姓,不若先行离开为好。”
陆砚抿唇,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盯着殿下,强装无事,回绝了殿下的提议,“微臣愿留在这里,以护殿下周全。”
周清鸢原以为陆砚是怕牵扯其中,这才两次三番回绝,哪想对方竟拒绝了回城的提议,怔愣一瞬,随之抛开,同任南栩说着下一步该如何做。
夕阳西落,暮色四沉。
昔日熙熙攘攘的清营,今空空荡荡的,连个巡查的士兵也瞧不见。
任南栩一个时辰前就走了,留下的亲信有小一千,各自奉着殿下旨意,躲藏在营帐或草地中。
将军营帐中,周清鸢与陆砚相对而坐,两个侍卫抱剑藏在角落,隐藏了气息。
殿下自觉与陆大人并不相熟,不是那种闲来无事也可聊几句的,偏偏眼下无人可说话。
她紧张得很,心怦怦跳得厉害,时不时咬唇,眼眸四处乱瞥,飘忽不定,若再不说些什么话,怕是要憋死了,“陆大人平素最爱做什么?”
与殿下相比,陆砚太过镇定,端坐着纹丝不动,闻言头都不抬,只说了看书两个字。
周清鸢干巴巴哦了声,立时不知再说些什么,索性沉默下来,手中紧紧握住那块兵符,不由自主想到纪骁。
昨夜虽说两个丫鬟皆说没人来过,她总觉纪骁回来过。
侯爷那宽厚的手掌落在后背,落在脸颊,落在腰间,这般特别的触感太过真实,万不像做梦。
“殿下那日,缘何会与侯爷争执?”
周清鸢沉浸在思绪中,冷不丁听见对面人这样问,浑身一激灵,猛地回神,将事情扯到纪骁身上,“还能缘何,无非就是不愿听皇兄安排,心生不满。”
端着茶盏半晌没动,茶水都凉了,陆砚放下茶盏,正欲再问。
变故就是这会发生。
寂静无人的清营,脚步声瞬起,前后左右皆有,直冲冲往将军营来。
风临风眠挡在殿下前面,手握在剑柄上,只待有人冲进来。
刹那间,刀光剑影在黑夜中闪成一片,未点灯的营帐看不清来袭。
周清鸢倏地站起,慢慢往后退。
怎料身后也有人冲进来,锋利的刀在背后胡乱捅着。
亏得陆砚眼疾手快,一把拉开她,否则当真难料。
周清鸢咽了咽口水,摸向后腰,后腰别着一把匕首,是纪骁放在枕下的,权当防身。
她立时将匕首拔出来,双手死死握住。
骤然亮起的火把照亮了整个营帐,周清鸢这才看清周遭。
二三十个蛮子,将她们四人团团围住,把把弯刀指向周清鸢,领头的越众而出,指着她伊伊哇哇不知说些什么。
说完,这蛮子方才记起,这些人听不懂,磕磕绊绊说着中原话,又问一遍,“你就是那个什么公主。”
“你要如何?”周清鸢冷声反问。
周遭的厮杀停了下来,不闻半点声响。
那蛮子看她这模样,心中愈发肯定,招手让手下绑了人走。
陆砚与风氏兄弟挡在殿下前面,推开上前绑人的蛮子,恰此时,四周暴起。
躲藏在暗处的士兵,得了殿下的眼神示意,纷纷暴起,攻上将军帐。
不一会儿,偷袭的蛮子尽数退去,顷刻间只留下满地狼藉,与面容狰狞的尸首。
周清鸢的心稍稍放松,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浴血奋战的士兵,“今夜注定不太平,我知你们已尽全力,像方才的偷袭定然不会少,有我在此,你们定然不会被抛弃,也请你们打起精神,多撑一刻,与我共守清营!”
身形瘦弱的姑娘神情坚毅,不见半点恐惧退缩。
她的眼神,与语气一般坚定不疑,声音不大,却让这些人听得清清楚楚。
由她传染,士兵们震声高呼,响彻天际。
回了将军营帐,周清鸢蹲在角落里,仔细收好那把匕首,在深不见底的漆黑中默不作声。
陆砚张张嘴,刚想问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问,只得闭嘴不言。
风临凑近殿下,仔细说着这次的情况,“殿下,这些蛮子不大能打,像是放出来作饵的,殿下不若先躲藏起来,避过这阵。”
周清鸢沉默,话已出口,断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她还能往哪躲。
话毕,风临似是知道自己说了傻话,抬手给自己一下,慢慢挪着往后去。
夏日燥热的风拂面,愈发使人心烦意燥。
这样的突袭间隔着来了三回。
清营终是扛不住了。
将军营帐中,周清鸢将匕首横在胸前,衣衫上,脸颊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都是她为求自保,胡乱刺中,与陆砚合力击杀的。
先前那个领头的,脸上有道长长的伤疤,从鬓角直直划过额前,凶狠的鹰眼死死盯着周清鸢,手中弯刀缓缓抬起,“你个小娘们,竟折腾我大爷我这么多回,一会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南疆蛮子磕磕绊绊的口音,甚是好笑。
周清鸢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那刀疤脸瞪圆了眼,见她竟在笑,眼中戾气更甚,大步靠近,抬手就要来拿人。
周清鸢冷哼一声,手腕翻转,将匕首架在自己脖上,锋利冰冷的触感让她止不住发颤,连带着声音都微微发颤,“我猜,你是要抓活的,我劝你最好别乱动。”
周清鸢突然的举动,不止镇住了那刀疤脸,一道连陆砚与风氏兄弟都镇住了。
刀疤脸怒骂几声,停下脚步不再往前,眼神扫过围了一圈的南疆士兵,“你到底要如何?”
那些个南疆士兵,放轻脚步,挪着朝周清鸢靠近。
任将军留下的亲信,已是所剩无几,仍挡在殿下身前,半步都不曾退。
周清鸢竖起耳朵,想听听周遭的动静,奈何混乱的一夜,耳边嘈杂的声响不断,她着实听不出什么了,酸痛无力的手腕上,仍举着那把匕首。
匕首锋利,在脖颈上留下细细的一道划痕,渗出些许血迹,刹那间已是有了法子。
“我同你们走,你们放过这些人。否则…”她说着,轻轻转动着手腕。
刀疤脸盯她片刻,倏地笑了,招手让其余兄弟上。
围着的一圈南疆蛮子听令,齐齐冲向周清鸢,宛若紧密的蛛网,让人无处可逃。
匕首掉落在地的瞬间,周清鸢四肢皆被抓住,脑袋被按在地上,抬也动弹不得。
刀疤脸嗤笑,蹲下身,居高临下看着这仍在垂死挣扎,不知死活的人,狠狠一巴掌扇下,瞧见这臭娘们半边脸都被扇得红肿,方才起身,吩咐将这些人全数带走,一个不留。
周清鸢断没有受过这般耻辱,被人按着打脸,眼中泛着水光,写满了不甘。
这回顺利抓到了人,刀疤脸哼着小曲,缓步出了营帐。
怎料一出营帐,数把长剑指向了他,在夜里泛着寒光。
池凉二州的援兵终是到了。
一夜厮杀混战结束,南疆不敌,已然撤离。
周清鸢绕过这满地的尸首,眺望远方,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忽地回头问:“任将军会赢吗?”
陆砚瞧着她清丽的面容,点了点头。
二人身上大差不差,衣衫上沾满了血泥与杂草碎叶,颇为狼狈。
天际破晓,暗红的日光东升,驱了这一夜的昏暗。
同一片天空下,清州城中也不大平静。
纪骁身边只跟了两个小厮,策马直奔酒楼,反在酒楼相隔的一条街巷里,堵住了人。
如他与殿下猜测的那般,顾氏将手伸到了清州。
来的人是顾思佑。
纪骁将人堵个正着,遥遥看着巷尾的人,摸向后腰。
顾思佑叹气,他此番来,带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岂是纪骁能拦住的,“侯爷这是何必。”
纪骁只问了他一个问题,老侯爷到底因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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