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千年之期已至,法念将渡众生

苍山终年负雪不化,其上是位列玄门十二家之首的尘家。

人间已沧海桑田五千载,尘兴礼还是一如既往的拜在画像前。

那画中无人无物,但有一只翱翔九天的玄凤。

作画之人的运笔想必已经登峰造极,不过简单两笔就将那凤凰的金羽描绘的缥缈若仙。

那金羽间暗含赤色光辉,细看之下竟然是那玄凤的赤色绒毛,它的羽冠独特而美丽,赤金交织的羽毛成圆环,盘旋在它脑后。

双翼张开足以遮天蔽日,尾羽足有千丈之长,似乎能连通天地,只是不知是这金凤真有撼天动地的本领,还是那画像之人偏心至此。

他跪坐在蒲团上,抬起苍白的脸,灰色双眼灼灼的看着案上供起来的画,仿佛他只需要这样一片四方地,这样一块置案台,他就能如此看上千年。

可这般时光短暂异常,转眼间已是夕阳西下之时。

门外的人扣响了木门,稚嫩的声音似乎隔着水雾,漫漫的从门外传来,“先生,晚膳已经备好,请您移步兰香园用餐。”

跪坐在案前的尘兴礼终于回神,他挥了挥手,木门无风自开,蹲在门口的术木原本头抵在门上,这下直接摔了进去。

他趴在门口颤颤巍巍的抬头,有些不知所措,睁着一双圆眼睛呆愣愣的,连知错都喊不出口。

他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因为摔的太痛,动作不了。

术木表面有点欲哭无泪,内心却已经泪流满面。

尘兴礼早已站起来,听到动静回过身,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造型进来,遂动了动指尖托起他,含着笑轻声道,“不必行此大礼。”

术木还是愣愣的站在原地,闻言直接为尘兴礼表演了一出国粹变脸术,他的脸蛋红彤彤,非常不好意思的弯腰鞠躬,语气中饱含歉意,“对不起先生,我犯错了。”

他已经来到苍山大半年,从来没有完整的做好过一件事情,总是在不断的犯错误,出岔子,于是负责人员调动的管事直接将他扔在了这位于山顶的礼阁。

礼阁上下只有他和尘兴礼两人,理事堂当初派给他的任务是负责提醒尘兴礼按时吃饭,其余的让他待尘兴礼的命。

可他苦等数十天,都无人理他,这位住在礼阁的先生,总是两点一线的来往,他的生活毫无质量可言,仿佛在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和修行。

他来了很多天,才闹出这样的笑话,术木接受良好,低着头准备挨训,这半年时间他已经达到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境界,理事堂的人训斥的话对他而言早就是过眼云烟一般,更何况是看着就仙风玉骨的尘兴礼呢。

哪知他等待许久,只等来一句轻飘飘的,“何错之有。”

术木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对上一双平和的眼睛,他张了张嘴,眼睛都要惊的掉出眼眶,“啊?”

原来这尘家还有这样菩萨心肠般的人物,他只恨没有早点来到礼阁。

尘兴礼看着呆愣愣的术木,没有让他继续脑袋跑路,他边捏起香案上的最后三支香火插在炉中,边嘱咐术木,“念堂里香火快要耗尽了,需要你在明天前去山下拿来新的。”

他回过身注视着门口毕恭毕敬的术木,问道,“可以做到吗?”

“可以的,先生。”术木鞠着躬,认真答道。

“好。”尘兴礼点点头,“以后在礼阁不必那么拘谨,一切顺心即可。”他向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又想起术木文绉绉的话,他又补充,“和我说话也不必用古文,都新世纪了,我们总是要紧跟时代的。”

“好的先生。”术木毕恭毕敬道。

他们前后离开,念堂,也就是供奉着玄凤画像的这方天地。

无端生出一卷清风,画像被吹的轻摆,隐约间那画中凤凰的眼睛似乎眨了眨。

一道浑厚的嗓音从四面八方响起,轻飘而无序,“千年之期以至,法念将渡众生。”

伴随着他的话,画像里无端生出一股大火,淡金的火焰席卷整个木质楼,礼阁无人,火烧的越来越大,直到第一个檐柱不堪大火倒塌。

远在兰香园的尘兴礼心里猛一跳,他感觉到了什么,搁置好茶盏就往外走去。

身后的尘世之猛拍茶案,怒喝道,“尘兴礼!你给我滚回来!”

一边的兰玉玲拉了拉他,劝道:“气大伤身,没必要和他置气,你要当心身子。”

尘世之将茶盏扔到案上,语气不佳,“他目无尊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没良心的东西,早晚一天我要他滚出苍山。”尘世之气的胡子起飞。

兰玉玲顺着他的话安抚,片刻后二人并肩朝外走去,还没有出兰香园,就被嘈杂的声音吸引,兰香园门口围着好几个尘家小辈。

尘世之见他们不好好修炼,反而聚在一起聊闲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要发火,刚走近起势,尘封就跑来抱住他的胳膊,“叔父。”

后面和他一起站着的几个人一瞬间都叽叽喳喳的围上来,七嘴八舌道,“听说念堂走火,转眼就烧成灰烬了。”

念堂走火,这对尘世之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他激动道,“当真?”

尘封见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拿不准他的心思,于是有些没底气的,支支吾吾的说,“我也是听洒扫的人说的,我……”

尘世之见他支支吾吾,挥开他缠着自己的手,叫上兰玉玲一起去礼阁,“去礼阁看看究竟。”

念堂的火势凶猛,不过几息间就已经沦为一片废墟,尘兴礼回来就看见这一幕,他第一次失了分寸,几步冲进火势不减的念堂里,开始用手一点一点的掰开烧黑的木头。

他最后却只翻出一副被烧毁的框架。

叭嗒——

叭嗒——

叭嗒——

他的信仰似乎被这场大火烧尽,千年来紧绷的脊背终于还是垮塌。

无言的死寂开始蔓延,唯有一声声雨落地面的声音轻响。

苍山怎么会下雨,可木板却逐渐湿润了,跳跃的火苗像是被吓到,开始往地里钻。

尘世之就是这时候来的,他和兰玉玲并肩站在不远处,一副大慈大悲虚伪的样子,“既然念堂已毁,你往后总可以收心修炼了吧。”

回应他的仍旧是一片死寂,但是他现在心情极好,丝毫不在意,他掸了掸长褂上不存在的灰,一甩长袖,往山下走去。

尘兴礼是他受祖父之命在苍山脚下捡回来的孤儿。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面,幼小的尘兴礼腊月寒天还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脊背上背着一卷和他一般高的画。

尘兴礼自幼被他带回来时就被测出拥有极具天赋的通灵体质,一时风光无限,修炼进步神速,直接超越仙门十二家所有的同辈子弟。

他和兰玉玲也脸上神采一片,他最初也曾想过要待他如己出,可这情分终究是被不服管教的尘兴礼耗尽了。

少年尘兴礼已经堪比家主之能,可他却开始不思进取,一人独自搬至礼阁,建造念堂,这七年间日夜不休的跪拜那副画像。

从此他不再过问凡尘俗世,更是不再服从他的管教,尘世之思及此又想到被烧毁的念堂,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鼻腔间始终萦绕着焦糊味,提醒着他这不是在做梦,尘兴礼抬起被烧伤的手,垂眸看着盘旋在他腕间的小蛇。

这只小蛇在尘世之来时就哼哧哼哧从木板间爬出来了,尘兴礼将他护在手掌里,这会才将他放出来,抬到眼间细细端详。

小蛇通体银白透明,一双紫色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他,双角莹润,像是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

双角?这竟然是一只小龙!

人间已至末法,一龙诞生实属奇迹。

可这小龙又实在眼熟,尘兴礼捏起它的脑袋,注视着它的紫色双眸。

却没成想虎口被咬一口,不痛不痒,清冽之音从小龙口中吐出,“大胆凡人,竟敢捏本尊的脸。”

它见尘兴礼还不松手,着急了,张开嘴开始吐息,没成想只吐出一道细小水流,只够打湿捏着它的那只手。

上面无端落下一滴水,这下小龙的脑袋也被打湿了。

他甩甩脑袋,瞪起紫眸向上看去,没想到刚刚捏着他的凡人竟然呆愣愣的看着他,他有些奇怪,但是又觉得是少有的良机,遂开始翻腾着挣扎。

那凡人被他吓的还没有反应,小龙顿时觉得自己厉害之色不减当年。

“还不快松开——本尊。”小龙挣扎无果,只能无能狂怒。

没想到那凡人又将他举起到脸侧,小龙终于不挣扎了,因为尘兴礼用脸轻轻蹭了蹭他。

小龙就像被施了咒,石化当场,不敢再动。

尘兴礼双手捧着这只透明小龙,他终于找回了自己,就着这个动作缓缓站起来,念堂已毁不能再居住,他找到礼阁里的主屋,带着小龙进去。

他看着绕在茶杯外壁上的小龙,张了张嘴,轻声道,“我不会害你,你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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