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六道录》

裴景淮与姜至四目相对,她胸口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已经没有那么痛,体力也恢复了几分。

她二话没说,拽着裴景淮,眨眼间便化作一抹流星向云深处飞冲。

“这就是封印你的玉棺?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姜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知晓此处,还带着裴景淮来到这个关押他千年的牢笼。

他莞尔一笑,如春光烂漫般,姜至眸光闪烁,他身形颀长,半盖的棺椁只能瞧见裴景淮半片衣角。

她在等他的回答。

为什么一定要去归墟界救她?为什么不听江阴的话好好活下去?

姜至本以为裴景淮会告诉她,或许是因为她天生体质特殊,灵魂永生不灭,而他的预言预兆有了她的加持定能早入神籍,亦或是为了报答早年间,在生辰宴上救他的恩情。

可是,裴景淮非但没有回答,还反问她,“想回冥界吗?”

前一个是蒋子文和薛礼,现在,就连裴景淮都这么问她……

姜至一瞬茫然,她突然看不透自己的心了。

在冥界,她是号令万鬼的鬼王,虽然仙主时不时地给她制造一些麻烦,彼此间倒也相安无事。

在凡间……她突然觉得很乱。

而就在此时,突然乍现一道耀眼剑芒,从她青丝中自行飘出,幻化成了五六岁稚童的模样,脆生生地站在了棺盖上,勉强落入裴景淮的视线中。

是剑灵,半刹剑的剑灵。

稚嫩乖巧的小脸,却穿着江湖老道才肯穿的深蓝对襟云纹道袍,背着个酒葫芦,圆润乌黑的眼眸是罕见的浅蓝琉璃瞳,粉雕玉琢,违和至极。

剑灵双手摊开,露出了与走马灯相似的垂挂流苏,奶胖肉嘟的小手本想抱住裴景淮的腿,可见他眸中寒意,泪眼汪汪地呆在原地,努头看了看他,又可怜的回头看了看姜至。

“都说了不要随便跑出来。”

剑灵鼓起奶帮子,指着她,奶声奶气道,“少瞧不起本剑灵。”顿了顿,忽闪着水汪汪的乌眸,扯了扯裴景淮的衣袍,“主……”

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自家主人一个危险的眼神给打断了。

好吧,这个女人有什么好的,本剑灵都多久没有大显身手了,跟在她身边我还得收敛着气息,想想都觉得憋屈……

剑灵叠手,嘟起嘴,满脸不开心。

萌萌的奶团子凝着姜至,刚才好像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如果它表现的蠢笨一点,是不是就可以被她抛弃,然后重回主人怀抱。

剑灵摆出一副大爷的模样,叫嚣道,“真是无知,玉棺通体是用极北寒玉制成的,能使人丧失五感,凝聚不起灵力,要想解开必须要……”

很遗憾,它的话被强制禁言。

登时气得上下飞窜,折腾了一阵后,小短腿踹散陈雪。

裴景淮接下剑灵的话,“神骨。”语气极为轻巧,他的话,意味深长,隐隐透露着什么。

“它可解开一切封印,助人复生。”

她伸腿迈进密闭空间,平躺下来,既心惊,又莫名愤恨。

透过尘封的浮雕,她看到了千年前,那些身披罩袍的神秘人将裴景淮封印在这个玉棺中,丧失五识,任由他的鲜血肆意流淌。

透过失落的记忆,她看到了这个少年跟着她一道入了归墟界,为她立冢树像,带着她回到人间。

封闭的棺椁内,弥漫着破阵后留下的些许灵力,内壁上雕刻着密密麻□□老梵文,满眼的阵法、咒术、法宝,全是阻止他逃出棺椁的法子。

姜至几乎可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绝望和无力,空气渐渐消失,呼吸不过来。

方才,她探查玉棺的时候,发现这些阵法中还融着一些治疗的契机,显然是施阵者刻意为之,那人困住裴景淮却还想办法替他疗伤,定然对他这个人是没有恶意的。

所以,他们针对的是裴景淮做的事!

“因为不想我去救人。”裴景淮解开了她心中的疑问。

剑灵叹气、无奈,自己被下了咒,说不出当年的真相,只能望眼欲穿得哀视着他,心中默默吐槽一句:嘴硬.主.王者.人。

灵均趴在外廊上的砖瓦上,探出一个脑袋,光明正大的观察着傅忱身边那个能力诡异的茅山术士在庭院中画着一些他不认识的鬼画符,连带着他走路的姿势频率也有些不同,时而缓慢轻步,时而快速沉步。

殿下,命自己将二皇子绑来,蒙眼关了他一个时辰便放了,这波操作他属实是有些瞧不明白了,如今又叫他盯着傅忱。

灵均懒懒的抬了抬手,手下是他最近买的,很懂得看人脸色,他见即便递上了一个脆甜已经削皮好了的苹果,高举手臂,贴着耳朵尽可能的想要多伸一段距离,“少爷,这毕竟是二皇子府,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张扬放肆的些。”

手下习过武,灵均瞧上他最重要的一点是,轻功了得,快如闪电,稳如飞燕,逃跑的途中也不会颠着他。

灵均一贯的态度都是,能跑路的绝不打架!

这点,新来的手下,早已摸清,且深有体会。

前日夜里,还拉着自己去某家小姐闺阁,偷窥不成,被一群家丁追在屁股后面举着木棍打。

还有,昨日,他都不好意思说,在街上瞧见一个姑娘卖身葬父,被骗了全身的钱不说,还被抓走做了一日小绾,要不是他及时赶到,灵均他清白不保。

可是,今日,却一反常态,一点也不怕被人发现,大大咧咧的坐在院墙上,像是坐在自家院中闲来无事来这听戏看曲了。

“你不懂,这次肯定不会发现。”裴景淮在眼前消失的时候在他掌心下了咒语,只要他念出他交给自己的心诀便可凭空在众人面前消失,仿佛罩上隐形衣,来去自如。

殿下的本事他可是见识过的,从前他也只是当苗疆之人避世有些神秘,众人人与亦云,传得神乎其神的,两分真,八分假。

如今,对苗疆一族真真生出些信仰来。

“二殿下,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阵法一旦开启,便不会停止,无论最后是否成功,他都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傅忱点头,正欲说些什么的时候。

“二殿下,咱家有礼了,贵妃娘娘有请。”内侍弓着身躯,一甩拂尘,尖着嗓音道。

半晌,不见傅忱有起身的意思,和蔼的笑了笑,耐着性子催促了几声,“二殿下,紧着些时间,贵妃娘娘还等着咱家回去复命。”

傅忱睨了眼在他耳边聒噪的内侍,吐出了一字,“滚。”

内侍在傅忱不悦的扫视下,感到一阵如芒在背。

没想到这么快来到了母子对峙的火葬场,可是今日,不单是贵妃的意思,还有陛下的旨意。

傅忱站起身来,俊俏的少年与脸色惨白的内侍面对面的站着,少年嘴角紧绷,似笑非笑,比踩着高靴的内侍还要高些,眼睫压下,像是满城风雨酝酿着滔天的情绪。

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内侍率先拜下阵,垂着脑袋,仔细的压着呼吸,一瞬,他恍惚觉得二殿下的面容与陛下糅杂在一处,气势骇人。

“不必拿母后的话来堵我,本殿不吃这套,你回去告诉她,就算是将圣旨请来,也得给外在门外候着。”陡然收音,迈下高台,不急不慢地走入阵中。

四周出来些暗卫,个个配剑,自出现的那刻起划分成两拨,一波神色紧戒,排成三排,恭敬的跪在底上。

另一波,架起内侍的两臂,轻松将他整个人架起,消失在长廊末端。

“请殿下在我开启阵法时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踏入阵中。”茅山术士从怀中套出一个青瓷小瓶,将其中的液体倒入阵法中的阵眼。

是林在溪的血。

他四指相抵,凝聚灵力,此刻,茅山术士全身源源不断的散着黑雾,眨眼间,变出黑笛,紧握在手,指腹按住笛孔,横在唇便,吐出绵长的呼吸,吹响了一曲召唤调。

笛音袅袅,飘零流转,绵延回响在整座府邸,如同无限空幽的深谷的啼啭,透着哀凉,满着冷意,驱散过往。

莫名让人有了落泪的冲动,傅忱眼前浮现出娇小的虚影,如同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寤寐思之。

茅山术士的鼻尖低下鲜血,落在黑笛上,可他愈吹愈响,愈吹愈急,似乎在祭奠无数葬送他手的亡灵,千千万万为护佑师傅而死的茅山一脉。

阴邪阴暗的黑雾弥漫在他周身,浓聚笼罩,似要将他吞噬。

身在冥界支着美腿,正悠哉享受鬼仆揉肩服务的孟媪,身影忽闪了下,珠帘被风挑起,坠饰相互碰撞,发出叮铃铃的清音。

殿外,劈下一道凶响的闪电。

孟媪跌跌撞撞的起身,打了个酒隔,小脸红扑扑的,拧眉望着远山。

要下暴雨了吗?

她的意识起起伏伏,趁着清醒的时侯,拍了拍后脑,这是冥界,怎么会下雨呢?今日的酒,竟这般快变醉了。

说时急那时快,一眨眼,就没了影,再一看,她媚兮的身板,已经躺在了帷帐鲛纱下,轻轻打着鼾。

又一风动,鲛纱叠峦合并交缠在一起,模糊了帐中人的身影。

茅山术士的唇瓣变得黑紫,眼白,一点点的,开始沁色。

彻骨的痛意席卷而来,久违的音容笑貌开始丝丝清明,见即,他停止了笛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喉间溢出猩红,掩住了脸上的黑痕业障,眼角坠泪。

人的一生,俱是清白而来,阅红尘,爱恨贪嗔犯下一生业障,总是不可避免的对不起什么,就像我们离光很近,阴影愈硕。

不堪零小那些如同阴影般的存在亦值得被爱,如光爱你。

下一秒,不管是苟延残喘活在人间邪性大发的茅山术士,还是由灵力画成的阵法,都消失不见。

假山的碎石落下,扑通坠入小池,落叶尘土卷起,府邸一片狼藉。

孟媪拂袖扇了扇烟尘,紧握着冥牌,款步走到了傅忱处,问了一句,“你唤我来何事?”

娇媚的音色中带着些睥睨的醉意。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