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时立刻按住盛同舟的头朝下,避开了偷袭。毕空尽速度极快上前,紧紧扼住了偷袭者的脖子。
那偷袭者面色乌青,眼睛中闪过诡异的红光,体型瞬间膨胀。
毕空尽瞳孔放大,手快于理智立刻把偷袭者丢了出去,分秒之间,只听见“嘭”的一声,那偷袭者在体型膨大到自身的数倍之后直接炸开,血肉飞溅,漫天血雨,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血腥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盛同舟刚抬头就直视了全过程,他脸色发白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地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这番景象比在城门口更加让人惊心怵目。
陈旧时看不到,但正因如此他闻到的会更多,比如空气中除了浓厚的血腥味,还有……尸体的味道。
陈旧时皱眉站在那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自负了,现实给他上了一课,他沉默着心想,“果然抱着老想法还是不行,青石瓦巷的震慑力大不如前了,而我已经离开了太久。”
虚空之中紧接着又出现了几个黑袍人,与刚刚那个偷袭者的装扮一般无二。
毕空尽闪回到陈旧时身前,他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盛同舟,心中轻嘲盛同舟果然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估计连尸体都很少见,活像一朵温室的娇花。
毕空尽抿了抿发干有些裂纹的唇,盛同舟就是很让人很讨厌。
但其实毕空尽心里很清楚,这种讨厌归根到底是羡慕。羡慕盛同舟未经苦难,羡慕他亲友俱在,羡慕他还有机会可以改变命运。
毕空尽冷漠着收回视线,观察着围杀他们的人,刚刚要不是他常年在生死一线,身体反应快过大脑,怕是此刻已被爆炸波及,后果难料。
不算强大,但很擅隐藏,而且颇为诡谲,不知底细,不知后手,最主要的是——
毕空尽拇指搓了搓自己的虎口,他想起刚刚那僵直滑腻的手感,不像活人,但血是热的,也不像是死人。
寒风吹过,毕空尽嗓子发痒忍不住咳了两声,他面色苍白,而且因为刚刚动作过大,本来因为药浴已经结痂的伤口又裂开了,但他神色不变,俯身做攻击姿势。
这里不只有他,他身后还有陈旧时与盛同舟,陈旧时伤的不一定比他轻,要不然也不至于被铁青金轻轻的一拍差点把肺都咳出来。至于盛同舟,毕空尽压根就没觉得盛同舟能靠得住,所以他不会把自己和陈旧时的命交到盛同舟手里。
那些人动了,毕空尽咬了咬牙准备冲上去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人比他更快,是——
盛同舟。
毕空尽回头看向陈旧时,陈旧时不见意外,似乎知道盛同舟会冲出去,也知道毕空尽一定会讶异,他站在雪中,如云间鹤,语气悠然,“小蹊,你要相信少年英才榜含金量还是很高的。”
“他行吗?”毕空尽微微顿住,然后退回陈旧时身边,他没见过盛同舟真正的实力,所以不会妄下判断。
“当然。”不同于毕空尽的半信半疑,陈旧时尤为淡定。
既然陈旧时说盛同舟可以,毕空尽也会选择相信盛同舟可以,这份信任是给陈旧时的,毕空尽对陈旧时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终于有了片刻喘息的时间,毕空尽从杀死周行水后便一直惦记一件事,他把自己手腕上缠着的铜钱剑穗一把捋下来,然后紧紧绑在了陈旧时手腕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沉沉说道,“我好久没有听到那个名字了。”
陈旧时晃了晃手腕,铜钱碰撞叮铃叮铃。他知道毕空尽绝不会收下这缕剑穗,尤其是现在毕空尽大仇得报,因此他并没有阻止。
“小蹊,李慕蹊。”陈旧时喊着毕空尽的本名,语气含笑,尾音拉的有点长,“这个名字很好,比毕空尽好,你起名的水平远不如伯父伯母,所以,现在还不打算改回这个名字吗?”
三年前再次见到毕空尽,陈旧时才知道毕空尽在离开流风城离开慕家后就藏起了李慕蹊这个名字。
毕空尽摇摇头,“还不是时候,等到有一天,我把北洲皇室泼给我父母的脏水全部擦净,我才配得上这个名字。”毕空尽说这些话的时候狠绝含着杀意。
陈旧时心里松了一口气,有奔头总是好事,无论这目标是源于爱还是恨。
“陈旧时,你在担心什么?”毕空尽凤眼凌厉,笑了一声自嘲道,“一条野狗拼了命也会让自己活下去的,就算被踩在泥里按在脏水里他也不想死。”
“求生是所有生灵的本能。”陈旧时摇摇头,他不喜欢毕空尽用野狗疯狗来形容自己,或者说他不喜欢毕空尽妄自菲薄的所有行为。
毕空尽定定地看着陈旧时,忽而感叹,“你现在和你少年时有点不一样了。”
陈旧时少年时是什么样的呢?天之骄子,恰似骄阳,优秀到耀目,十六岁入尊境,于剑之一道,以最强剑为师,未学剑招先悟剑意。于符阵之一道,常人视之天书,他却一点就透。不论当世,便是往前数上百年,陈旧时依然能称得上一句绝世之才。
即使在千百楼,一个云集各个领域的各种能人的地方,陈旧时依然是极耀眼的一颗明珠。
也许正是太明亮了,所以他一点点的晦色会被放大无数倍。比如陈旧时曾经追杀一位窃运者三个月,最终还是被那人逃脱。自毕空尽进入千百楼起码听过不下五个版本,一次比一次夸张荒缪。
后来陈旧时入尊境,缘道仙说他这一段的修行结束,但他学得太杂,需要沉淀,便把他带走了。
毕空尽则在千百楼修行到九品后直接来到流失城,他蛰伏在这里,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他一定要杀了周行水,不惜一切代价,再次遇见陈旧时是意料之外。
毕空尽突然想起陈旧时离开那天,那位教导陈旧时符箓之术,给毕空尽做假面的虞先生说,陈旧时看这世间是游离的,他总在冷眼旁观世间人甚至他自己的命运,兴致来了随手搅弄,兴致没了随波逐流,这样的人骨子里凉薄而冷漠。
虞先生感叹,他看陈旧时仿佛也在看自己,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
毕空尽有所感但他说不出来,直到此刻被点醒似有所悟,但他和虞先生想得又有些不一样,他觉得也许是少年一直站的太高,他身边人也站的太高,身在云间,目穷天际,一片绿野也如此渺小,更遑论一株努力破土而生的绿芽,也许陈旧时不是作壁上观,而是他真的没有看到。
这不是陈旧时的问题,也不是孟庭缘的问题,没有人会否认,陈旧时被教的很好,幼年在流失城,他没有被养出天真的残忍,少年在千百楼,他没有被养出自大的傲慢,他只是不像盛同舟一样有溢出来的正义感与甘于奉献的保护欲,可他平视所有人,不欺弱不轻下,这难道还不够吗?陈旧时又不欠这世间什么。
“大概长大了吧。”虽然不知道毕空尽说的究竟是哪方面,但陈旧时觉得大抵脱不开他曾经外放的自满,陈旧时是骄傲的,即使是现在,陈旧时依然是骄傲的,只是他也学会了谦卑。
在青山道观的修行,除了灵力的增长,还有孟庭缘不知道跟谁学的,在他住处移了一块大石头还用剑意刻出了一个矜字,让他去悟。
陈旧时一边碎碎念吐槽他师父,一边应付摆烂。直到那一天,他师父喝醉了哭着向他道歉说这些年只顾着教他修行却忘了教他修心时,陈旧时还是心软了,想着就当哄一哄这个“孤寡可怜”的中年人吧。这才真正第一次沉下了心,直到下山的时候,陈旧时用自己的剑意在刻上了几行小字。
卑以自牧,含章可真。
悲悯有礼,褒贬不失。
也不知道他师父看没看到,满不满意,应该不会再哭了吧。
毕空尽本就少言,沉默了好一会,好在陈旧时主动问, “小蹊,战况如何了?”
一直都是如此,除了有外人在场,陈旧时很少会称他为毕空尽,“小蹊”两个字仿佛一直给毕空尽留了一条来时的路。
“很不错,以一敌六,未落下风。”毕空尽不是习惯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人,从被灭门那一天开始,他一刻都没有放松过,“你说得对,还是应该相信相信千百楼那群书呆子。”
陈旧时轻笑了一声,一对尖尖的虎牙生动极了,“等到他打完,要是身上染了脏东西,靠近我时你拦一下,我才刚洗完澡想多干净一会。”
“矫情。”毕空尽顺口一说,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盛同舟身上。在他看来,盛同舟的对战很工整,是的,毕空尽只能想到这个词。盛同舟防守严密,没有让任何一丝伤害落在陈旧时与毕空尽身上,但他攻击不下死手,因此总被翻盘反击。
“他的刀变通不足,更是少了凌厉的杀气。”毕空尽虽然不修刀法,但他流浪这么多年再加上在千百楼待了不短的时日,眼力很毒辣,最后,毕空尽下了判断,“刀不用来杀人,和废铁有什么区别。”
“但是对付这几个人没有什么问题。”陈旧时刚刚听过毕空尽与那个偷袭者的交手,大概能判断出这些人处于什么样的实力。
“应该只是试探。”陈旧时脚步一移,避开了向他砸过来的雪团,然后顺势将雪团踢了回去,正好砸在其中一个黑袍人的后脑上,强大的撞击力让那个黑袍人向前重重扑倒在雪地里,溅起一大片雪尘。
陈旧时则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或者说是试验。”
小九十:一点亏我都不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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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偷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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