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果然和邓漾昨夜料想的一样,官府的人开始满大街抓人询问昨夜有没有人看见形迹可疑的人。
阵仗之大,前所未有。
楚余知道这事的时候,正在享受着亓官冷给她带回来的早饭。
“最近几日,保险起见,你无事就不要外出了,免得让人认了出来,让官府的人把你给抓了去。”
“可我当时蒙着面,他们都没见着我长什么样,再说当时天色那么晚,除了追我那些人,可能都没人见过我,更别提他们还想凭空捏造我的画像找到我了。”
楚余吃着肉饼,瓮声瓮气的声音落在添粥的亓官冷耳朵里,她但笑不语。楚余终究还是涉世未深,太单纯了,不知道金钱的威力。
她们虽是妖,并不畏惧人族的官府势力,可被盯上却也避免不了麻烦,闹心费力不说,还惹一身骚。
亓官冷将添好的粥放到楚余面前,还是劝道:“总之,你听我的,最近不要私自外出,反正你也没有什么必须外出办的事,你就还和往常一样,练剑等我下工回来陪你便是。”
说到这,楚余还真想起来件她不得不外出才能办成的事,她着急把嘴里的肉饼咽下,说:“我还真有一件事必须外出才能办,我昨儿不是说要把秦总督那剑拿去修修嘛,那修剑需要上好的锻造手艺,我又不会,所以我肯定是要外出去找人来修的。”
楚余不说,亓官冷还真把这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她想了下,干脆说:“那你把剑给我,我去帮你找。”
又是出乎意料的回应,楚余咽粥的动作下意识顿住,她愣愣瞧着亓官冷,发问:“可你不是还要上工吗?你去替我找,邓前辈知道了会不会扣你工钱?而且你昨夜不是一直没睡着嘛,你要再四处奔波去替我找合适的师傅,你会很累很麻烦的。”
楚余昨夜夜半醒过一次,她迷迷糊糊看见亓官冷睁着眼睛在发呆,她本想问人怎么了,可话还没问出口,她就又睡着了,直到这会,她才有机会提一嘴。
倒是挺会替人着想,亓官冷不躲不避对上楚余发亮的眼眸,好整以暇道:“可你怎么就知道我之后没睡呢?”她冲楚余伸出手,“把剑拿来吧,我待会去找邓前辈说一声,顺道问问她有没有可以推荐的人选。”
眼看拗不过,楚余最终还是把秦子言的剑和她准备用来重新锻造新剑的材料一并给了亓官冷。
临出门前,亓官冷又再叮嘱了遍楚余,直到看见人面上浮现出了丝丝不耐烦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只是两人似乎都忽略了一点,昨夜楚余确实是做了伪装,可亓官冷并没有,她一没蒙面,二没乔装,三还和形迹可疑的楚余共处一处,嫌疑实在不要太大。
就像楚余说的,官府无从对她一个蒙面乔装之人下手,可换个身份明了之人,他们有的是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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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漾推荐的锻造师傅在南市最清冷的街巷,亓官冷也是找了好半晌才找到铺子。
和师傅谈好后,亓官冷把东西放下就准备回去了,只是不等她踏出铺子,一群不速之客就找上了她。
“你就是亓官冷?”为首官差上上下下打量着亓官冷,忽地嘴角轻勾,“倒是长得标志,就是可惜没脑子。”
亓官冷看着四下浩浩荡荡把她围起来的一群人,她知昨夜的事可能暴露,却还是装糊涂问:“不知各位官爷如此费神费力寻我所为何事?我好像并没有犯事吧?”
官差对这样临死前的反问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完全没听进亓官冷的问题,只是嘲讽的笑出声,“你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没关系,等回了府衙,我们可以帮你回忆回忆,定能不负所托帮你回忆起来,而你只需要配合我们便是。”说着他一秒变脸,凶神恶煞的冲两旁的手下招手,“来人,把人给我抓了!”
一直在众人身后观察情况的王师傅,见此情形,忙挤上前和官差陪起了笑脸。这还在他的铺子里,这人又是邓漾介绍来的,这要出了事,他没法和邓漾交代。
只是,上面下令抓的人,一个普通的百姓想阻止,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官差毫不客气的把王师傅一掌推开,恶狠狠指着地上的王师傅,“你算什么东西,敢妨碍官府抓人,不想活了是不是?!识相的赶紧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抓!”
一群人押着亓官冷浩浩荡荡的走了,王师傅见状忙从地上爬起来,赶忙去找邓漾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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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地牢刑房内,刑架上,亓官冷身前都是鞭子抽打留下的痕迹,出门前白净整洁的衣衫,早已被血渍污染,不忍直视。
“你们滥用私刑……会遭报应的……”
亓官冷微弱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她现在全靠一口怨气吊着不晕过去,但凡她的法力还在,今日她定要这群人偿命。
然而在这刑房内,受刑之人再怨毒的话,落到施刑的狱卒耳朵里,就是一个比一个还好笑的笑话。
一早写好的认罪书,在牢头抓过亓官冷的手按下手印后即时生效。屈打成招,他们最在行。
认罪书拿到手,便没人再管亓官冷的死活,他们只想着快些把认罪书呈上去换取奖赏。
“你们两个守着,我去把认罪书交给大人。”
“是!”
牢头把认罪书揣进怀里,兴致甚高的往刑房外走,只是他前脚迈出刑房,后脚还没跟上,就被人一脚踹回刑房,重重摔在地上。
刑房内正准备歇下的两个小狱卒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在看清来人后,双膝齐齐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大,大人。”
邓漾跟着秦子言和卿安进到刑房时,一眼就看见了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亓官冷,她心头怒火一瞬涌起,拔过卿安手中的剑就想将地上的三人全给杀了,却被秦子言给拦了下来。
邓漾此刻理智近乎全无,她愤恨的看着秦子言,倘若不是秦子言让她先救亓官冷,她定要连着秦子言一起除掉。
邓漾咬牙丢了手中的剑,忙去解了束缚亓官冷手脚的绳子,抱着人直往外跑。
“卿安,剩下的事你来解决。”秦子言目光冷冽,她的愤怒不比邓漾少。
“是,属下一定还亓官姑娘一个公道。”
泛着杀气的长剑被捡起,地上跪着的三人霎时被吓得失了魂,完了,他们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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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祥,把我房里那几瓶金疮药拿来,再去烧热水拿帕子,越多越好,要快!”
叫四祥的伙计早在看见自家老板抱着浑身是血的亓官冷时就吓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战战兢兢的应着去拿药。
楚余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心中的担忧一刻比一刻深。
她本想跟着去的,可邓漾不让,让她就在这等着她们回来,不要去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楚余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才等来慌慌张张破门而入的邓漾,她以为会听见亓官冷和往常一样轻声叫她的名字,可她看见的却只有浑身血污,昏迷不醒的亓官冷,哪还有以往生机蓬勃的半点影子。
“小余,过来帮忙,小冷伤的很重,必须快些处理她身上的伤口。”
邓漾急声叫着楚余,然而好一会都没人回应她,她不解回头,才发觉楚余还愣在门口。
“楚余!”
邓漾厉声一吼,楚余登时回神,忙快步上前帮忙。
亓官冷身上的伤痕虽单一,但伤口颇多,从肩膀到腰腹,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几乎占据了整个上半身。
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眼前,楚余失神的看着邓漾拿着帕子在亓官冷的伤口上一点点沾着血污,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救活亓官冷。
强烈的念头占据整个心灵,空荡的手心逐渐有寒气凝聚,直到熟悉的物件整个显现。
“前辈,你能救亓官大夫对不对?我这有药,是亓官大夫她自己炼的,她说那是治愈伤病的极品丹药,她从不骗我的,所以那药能救别人,肯定也能救她自己对不对?”
邓漾听见楚余说有亓官冷自己炼制的丹药,顿时抬起脑袋看向了楚余,谁知这一眼惊喜没给她,倒是差点把她吓死。
“楚余你干什么?!把它收回去!”
邓漾按着楚余拿葫芦的手,欲伸手去夺楚余手心的葫芦,谁知葫芦却在她手靠近时,释放威压把她的手给弹开了。
邓漾脚下踉跄了下,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理智近乎全无的楚余疯魔般的自言自语。
“不,不能收的,这里面有能救她的丹药,邓前辈我把药给你,你给她吃下去,或者,或者药要是不管用,那你看能不能把她的内丹还给她,对,只要她的内丹回到她的身体内,她就一定可以挺过来的!”
楚余身子恍惚的往前倾,葫芦应声掉地,她的一双手死死抓着邓漾的手臂,脸颊上早已布满了一道道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留下的泪痕。
“前辈你把我体内的内丹还给她,我知道你有办法救她,你救救她,我求你,她是第一个除了姑姑以外对我无条件好的人,我还没来得及和她成为朋友,我不想失去她,前辈我求你,求你救救她。”
楚余哽咽到颤抖的哀求声无疑像是刀子般直插邓漾心脏,她本就并非铁石心肠,何况那床上昏迷不醒之人还是她挚友的徒弟。
邓漾手握成拳,她看了眼一旁站着的秦子言,一咬牙,不管了,暴露就暴露吧,大不了之后又和上一次一样把秦子言的记忆抹去就是。
极品治愈丹药,加上千年修为的内丹,亓官冷的情况肉眼可见的快速好转,只是纯靠邓漾一人支撑,终究是困难了些。
于是邓漾在亓官冷生命体征平稳后,便收了法力,把她先才让四祥拿的上等金疮药给了楚余,让人给亓官冷上药。
而她自己,则是拉着一旁眼观全程的秦子言出去了。
铺一踏出门,邓漾便伸手想像上次一样抹去秦子言的记忆。
谁知这次她还没施法,秦子言反倒抢先她一步开了口。
“前辈这是又想像上次一样抹去我的记忆吗?”
邓漾举到半空的手顿住,眉眼间的疲惫在听见秦子言的质问后,染上了丝丝烦闷和不悦。
“我从小对我每日所经历的事过目不忘,从来没出现过一夜睡醒就把前一日的种种细节全忘记的情况,所以在那日我发觉我竟然莫名其妙的丢了记忆后,我就留意起了前辈的一举一动,当然,亓官姑娘和楚姑娘我也留意过,不过后来因为分身乏术,我便只专注于留意前辈你一人。
可在今日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你们会是那流传千年的话本里提及的妖,我一直以为,你们如此厉害,定是那种跟随高人求仙问道的神秘术士。
可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从根本上,你们就并非和我和卿安是一类人。”
秦子言的话无疑加重了邓漾眉间的烦闷和不悦,她的耐心已经被耗尽,放下的手再次举起,她就不该给秦子言说话的机会。
可谁知,这一次邓漾挥出的手却被秦子言给抓住挡了下来。
“可我也知道那只是虚无缥缈的表象!我不信是人就一定是好人,我也不信是妖就一定是恶妖,我只信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亲身所感。
人性多变,所以从小我就明白,世间万物都会有一个相对面,人既有好坏之分,那妖也亦如此。
我信我们只是身份不同,并非我们认知不同,是非观念不同,所以,邓前辈,是非对错,我分得清。”
最后几个字说完,秦子言松开了钳制邓漾的手,她目光坚定又满是释然,仿佛在告诉邓漾,她该说的已经说了,哪怕现在她还是要消除她的记忆,她也无怨无悔。
秦子言的坦然让邓漾愈发烦躁,她停在半空的手举也不是,落也不是,她只是定定瞧了秦子言好久,久到手臂酸痛才不情不愿的放下了手。
秦子言既已坦白,那她索性也一次性说开了的好,藏东藏西并非她的做派。
“你既已知道了我们的身份,那我索性也告诉你,是,我们确实是妖,我是,小冷是,小余也是,我们都是妖,甚至这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和我们一样混迹在你们的世界中,只为了求一个安稳生活的妖。
我们在人间处处隐藏妖的身份,不是因为我们惧怕你们,相反,是我们害怕暴露妖的身份让你们惧怕我们,我们想和你们和平相处,可你们却是怎么做的?
那些选择向人类坦白的妖,最终换来的却是你们的妒忌,诋毁,杀害,那些妖用自己的生命告诫后来人,人妖要想和平相处,唯有当双方处在同一个阶层才能实现。
于是,我们开始收敛锋芒,我们藏起法力,学着人族只靠双手过活,渐渐的,我们当真融入进了这凡间,有了人类朋友,甚至和人类组建了家庭。
可你该知道,我们藏起锋芒,并不代表我们懦弱,倘若有一天,我们的利益被波及,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那我们绝不会再忍让,所以……”
邓漾看向秦子言的眼神一瞬充满了狠厉。
“秦子言,你要再不把那群人绳之以法,就别怪我亲自动手,届时,死的可就不再单单只是那几个你想惩治的幕后之人了。”
唉,倒霉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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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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