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潮气尚未散尽，六月蝉鸣已提前敲响了高三的终章。倒计时牌撕至"28"那页，粉笔灰混着风油精的气味凝固在闷热的空气里。林兮指尖的2B铅笔在志愿表上方打转，投下的阴影正好截断"院校代码"那栏空白。

她突然想起文化周那个雨夜，陆司辰校服袖口蹭到的水彩颜料，在灯下泛着珠光色的湿痕。而此刻，抽屉深处那本美院招生简章正发烫般烙着腿侧——昨夜她第三次核对了奖学金覆盖率，计算器液晶屏的数字在凌晨三点的台灯下明明灭灭，像父亲咳嗽声里闪烁的烟头红光。

"兮兮！"苏晚晴的圆珠笔戳破凝滞的空气，"你再不填表，老王要亲自给你写志愿了！" 嬉笑的声音在看到她空白表格时戛然而止。林兮把表格折成豆腐块塞进笔袋夹层，动作快得像在藏赃物。

黄昏的画室浮动着丙烯颜料的气味。毕业纪念册的插图上，奔跑的少年背影被林兮涂改得面目模糊——画纸左下角堆着废稿，每张都藏着半颗未画完的心形。炭笔折断时，身后传来粉笔灰簌簌落地的声响。

"逆光场景要用钴蓝衬轮廓。" 陆司辰的袖口擦过她耳际，在画纸边缘拉出利落的辅助线。他指尖沾着竞赛班黑板残留的三角函数公式，薄荷糖的甜香却破开松节油气味，精准漫进她呼吸节奏里。林兮盯着他随呼吸微动的衬衫第三颗纽扣，想起雨夜教室那只悬在半空、最终落在她发梢又迅速撤离的手。

次日课间，她摸到抽屉里突兀的硬壳文件夹。烫金校徽下是激光打印的《艺术类院校资助政策分析》，扉页用钢笔标注着精确到个位数的助学贷款利息计算式。在"清美绿色通道"那页边缘，铅笔细细勾勒出地铁线路图——4号线连接着美院和北航东门，站程旁标注："早高峰间隔6分钟"。

晚自习的电流声里，林兮在志愿表上落下第一笔。铅笔尖刮过纸张的沙沙声里，陆司辰推过来他的表格。清华计算机系下方，"北航人工智能"被着重圈出，墨迹晕染到背面透出"北京"字样的水印。他正在验算的磁场题草稿纸上，无意识重复描画着相同的拼音缩写"BX"——像摩斯电码的断点。

"第七题辅助线要作双垂直。"他突然开口，铅笔尾端轻点她卷面错题。练习册夹页里滑出张便签纸，上面是数学最后大题的十二种变式解析，步骤详细到像在给什么精密仪器写说明书。窗外的合欢树突然扑簌簌落下绒絮，粘在他睫毛上，恍若某种柔软的暗号。

放学铃撕裂夜色时，他把错题本塞进她书包侧袋。拉链齿咬合的声音里，他弯腰拾起她裙摆沾的粉笔灰，这个俯身动作让一句"明天补课"变成耳语般的气音。走廊声控灯渐次熄灭，月光把两人影子拉成绵延的铁路线，在布满公式的黑板上交汇成同一个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