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周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校园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横幅被取下，展板被收走，可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林兮能感觉到，她和陆司辰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墙，正在悄悄融化。他依旧话不多，表情也总是淡淡的，可那些独独对她才会有的"顺手"之举，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自然。

早晨她打着哈欠走进教室，水杯总是满的，温度刚好能入口。课间她趴在桌上小憩，醒来时肩上总会多一件带着清冽洗衣液味道的校服外套。就连数学笔记的空白处，也会时不时冒出新的铅笔字迹，有时是解题提示，有时是公式要点，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这些细小的变化，像雨点滴落在湖面，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笔记本里的那个心形符号，画展上那幅《同桌》，都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最关键的这句话，始终悬在半空，没有落下。

周五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低低压着教学楼，空气又闷又潮，一场暴雨眼看就要来了。

放学铃响时，豆大的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没带伞的同学挤在走廊里，哀嚎声、商量对策的声音乱成一片。

"完蛋！"林兮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懊恼地拍了拍额头，"早上明明还是大晴天。"

陆司辰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没带伞？"

"嗯。"她无奈地点头，"得等雨小点了。"

教室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喧闹声也随之远去。最后几个有伞的同学也结伴离开，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光线暗得厉害，陆司辰伸手按亮了前排的几盏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一小片阴暗，把他们所在的角落笼罩在温暖而私密的光晕里。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林兮走到窗边，看着被雨水模糊的校园。心里有点着急，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的期待。

"嗯。"陆司辰也走到窗边，和她隔着一拳的距离，并肩看着窗外，"等等看。"

雨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又大又密，像天然的隔音罩，把教室和外界彻底隔开。在这片被雨声包裹的静谧里，连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林兮甚至能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微微加快的心跳。

沉默在蔓延，却不让人觉得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蠢蠢欲动的张力。有些话，好像只有在这种与世隔绝的雨夜里，才敢说出口。

林兮深吸一口气，感觉指尖微微发凉。她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窗台，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陆司辰。"她轻声唤他。雨声衬得她的声音比平时要轻，却格外清晰。

他闻声转头，昏黄的灯光落在他深邃的眼底。

"那个......"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台边缘，"笔记本第58页的那个符号......到底是什么意思？"

问出来了。

她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了听觉上，等着那个可能会改变她整个世界的答案。

陆司辰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他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被雨水惊动的蝶翼。他没有躲开她的目光，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眸色深沉。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窗外的雨声、昏暗的灯光、空气中潮湿的气息，都成了这一刻沉默的注脚。

几秒后，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他的回答像颗石子投入深潭，没有惊涛骇浪，却在她心里荡开层层涟漪。知道了？是啊，她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可从他自己嘴里说出来，意义终究不同。

"我......"林兮感觉脸颊发烫，勇气却因为他的回应涨了几分，"我想听你亲口说。"

她的目光执拗地看着他，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坚定。

陆司辰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她被灯光柔化的脸庞，看着她眼底清晰的自己的倒影，那层常年包裹着他的冰壳，在这个雨夜密闭的空间里，裂开了一道缝。

他朝她靠近了一步。

距离瞬间拉近，林兮能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着雨水的微潮。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那个符号的意思是......"他的声音更低了，像夜风拂过耳畔。

就在这时——

"哐当！"

教室前门突然被推开，一道手电筒光柱毫无预兆地扫了进来，刺破了这片暧昧的氛围。

"谁还在里面？放学了不知道锁门吗？"保安粗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两人像受惊的鸟儿，迅速弹开，拉开了距离。

陆司辰瞬间恢复了平日的清冷模样，只是耳根那一抹没来得及褪去的薄红，泄露了方才的失态。他转向门口，语气平静："马上就走，在等雨停。"

保安用手电筒在他们脸上晃了晃，嘟囔了一句："雨这么大，早点回家，记得锁门！"说完便关上门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打扰，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积聚起来的勇气和氛围。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依旧激烈的雨声，但有些东西已经被打断了。

陆司辰沉默地走回座位拿起书包。林兮也慌乱地收拾着东西，心里充满了失落和一丝庆幸般的复杂情绪。

"雨小了。"他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窗外。雨势确实小了些，从瓢泼大雨变成了中雨。

"嗯。"林兮低低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室。

锁门时，金属锁舌扣合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谁都没有再说话。那句到了嘴边的话，终究被淹没在了突如其来的手电筒光里。

走到教学楼门口，雨还在下，但已经可以冒雨冲出去了。陆司辰从书包侧袋拿出折叠伞递给她。

"你呢？"

"跑回去。"他言简意赅，拉上校服兜帽，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中，身影很快模糊。

林兮撑着伞，独自走在湿漉漉的回家路上。伞骨上噼啪的雨点声，像极了刚才教室里她失控的心跳。那句没说完的话，成了这个雨夜最大的悬念和遗憾。

但指尖触碰到的、他递来的伞柄上残留的微凉体温，又让她觉得，有些答案，或许不必急于一时。这个雨夜，以及他未曾闪躲的眼神，本身已经诉说了太多。

雨渐渐停了，天边露出一丝微光。林兮收起伞，轻轻呼出一口气。虽然话未出口，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