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旧雨来

夜幕掩映下,两道身影快速掠过红瓦屋顶,几番上下,他们悄无声息落在房间墙旁,屏气敛息。

看门的两个守卫哈欠连天,连连抱怨这几日郡丞太过严苛,令他们两班倒的守着府邸。

绮罗仙怀中的夜明珠越发的明亮,看来就在这里了。她转头递了个眼神给朗时野,这房屋四周不只这两个守卫,暗卫藏在看不见的角落,若不解决掉,只怕会打草惊蛇。

他们并不急,只静静等着,夜深,门口的守卫撑不住了,耷拉着脑袋进去换班,就是这个时候!

朗时野一马当先冲出,直奔大门,与此同时,四周草动,这动静一出,绮罗仙迅捷出手,几枚梅花镖同时飞出,带着凌冽杀气分别杀向四个不同的方向,镖入体,接连几声重物落地声,外围的暗卫解决了,绮罗仙回过头,发现前面那家伙连头都懒得回一下,已经趁着倒班空隙进去了,叹息一声,立刻上前。

刚跨进门,余光就看到两具倒在地上的尸体,一刀毙命,绮罗仙无奈地皱眉,这是真把她当成殿后的了,恁大人了还得她在后头给他擦屁股,不会自己处理这两具尸体吗?她嫌弃地拖起尸体,将他们藏进一间放器具的小屋里,随后赶忙按夜明珠的指引赶去地牢。

她是狐族,天生耳朵就比人要灵,刚走到郡丞府前院她就听到一阵动静,循着声音走去,果见在两棵树中间,郡丞府膳房旁,有一扇极不起眼的小铁门,寻常人看见了只会以为是储藏食物的地窖。

当真狡猾,她不敢贸然上前,一路行过来,郡丞府守卫稀疏,想必大量人手都被调过来守地牢和郡丞卧房,她四下寻找也没有看见朗时野,只能凝神等着。

片刻后,夜幕的寂静被一声惊恐的叫喊划破:———走水了!走水了!老爷的卧房走水了,快来救人!”

东南方向隐约映出跳动的红色光芒,整座府邸刹那乱哄哄的,仆从守卫拎着水桶跑来跑去,守在地牢周围的守卫犹豫地看过去,拿不准到底该去救火还是依然守在此地。

绮罗仙眼珠一转,将夜明珠收入袖中,故作慌张从暗处跑出来,尖着嗓子大叫:“老爷房里走水了,快去救老爷!”

见那几个守卫仍在踌躇,她狠狠一跺脚,像个冒失的小丫头,又重复一遍:“老爷在里头喊救命啊,你们快去呀,火势太大了灭不掉老爷要是出事了知道你们没去救他,我看你们怎么办。”

有几人已经动摇,互相看了几眼就匆匆赶去走水的卧房,但仍有几人停在原地不动,看他们铁了心不走,绮罗仙正打算出手,远处忽然飞来几颗鹅卵石,正中那几人的脖颈大穴,那些守卫忽然软倒在地,蹲守的暗卫欲要发信号,她手下剩着的几支镖连发,暗卫没了声息。

“你动作倒是快,直接把他卧房点了。”

“这里防守太密,不闹点乱子不好浑水摸鱼,再说”朗时野甩了甩手中的册子“光是七霞坊的账本怎么够,这些千年的老王八,要是一出手不能把他们捶死,他们肯定还有办法脱逃。”

两人不再多言,掀开地窖门便往下,里头果然别有洞天,循着楼梯拾阶而下,一扇木门挡在终点,他们戒备地推开门,只见两个醉醺醺的守卫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听见有声音,矮个子的抓着手臂撑起来,一见他们便立刻酒醒了,疯狂用手肘捣旁边的人。

“谁啊,不知道官爷我睡觉呢……”另一人摇摇晃晃爬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

“妈的有人闯进来了!还睡!”

一嗓子嚎醒了那人,他下意识拔剑,绮罗仙已经出手点了他们哑穴,软剑剑光闪过,那两个守卫已经倒回桌子上,脖子上有两道细线似的血线。

“唉,何必那么凶残。”朗时野摇摇头,他取下他们腰间的一串钥匙,朝牢房走去。

幽暗的牢房,除水滴落下的声音,就只有不知哪个牢房时不时发出的痛苦呻吟,门锁一开时越瑛就攥紧拳头,屏紧呼吸,靠着墙壁一角假寐。

直到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忽然松下劲来,是朗时野,看来他确实赌对了。

然而直到那人打开门锁,他一睁眼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姑姑?”

他此时卸下劲,长期绷紧的神经也松动了,腿脚酸软无力,一时竟没法站起来,朗时野正要来拉他,绮罗仙立刻上前挤开他,扶起越瑛,颇为心疼地问他:“宴之,可有伤到哪里?”

朗时野尴尬地站在旁边,默默缩回伸着的手,摸摸鼻子。

越瑛勉强地站稳,扯起一个笑:“姑姑莫担心,只有些皮外伤。”

绮罗仙伸手去摸,又带着他往光亮处走了几步,瞧见他的左腕和另外三肢的伤,咬着牙骂道:“那老妖婆下手怎么这么重,该死的我就应该直接一剑杀了她!”

“没事的,只是看着严重,出去敷了药很快就好了。”越瑛急忙宽慰她。

“百密一疏,不知何原因柳老板他们很急,连亲自动手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草草扔给下面的人,对我来说倒也算是一件幸事。”

朗时野皱眉,这柳老板下手忒毒,下了药又断手脚,但自知此事他理亏,他不说话,也不催他们,只等着他们说。

心知事态紧急,确认越瑛确实无大碍后,绮罗仙拿出夜明珠,夜明珠指向一间牢房时光芒大盛,亮如白昼。

正是先前发出鼠叫的那一间。

越瑛神情一滞。

“快,钥匙。”绮罗仙接过钥匙开牢门,进去扶起黑暗中的人,那是一个披着长衫的年轻男人,长的很漂亮。

绮罗仙与他耳语几句,那男人凝重的神色一松,同她点点头,随即道谢。

声音很好听,越瑛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想,像传说中一曲倾城的鲛人。

此时,上方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朗时野眉头皱的更深:“来不及了,他们发现了。”

“走这里。”越瑛带着他们回到自己的牢房,低下身子去掀那块石砖,朗时野也帮忙,他们的身子靠的近,气息都交融在一起,越瑛又想起那个梦,耳根一热,急忙往旁边挤。

朗时野奇怪他的举动,可此时时间紧急,他也就压下内心好奇,两人共同用力掀开石砖,众人依次下到密道,石砖将合上,嘈杂声破开朦胧,带着武器的守卫冲进地牢。

一众人跟着越瑛往密道口走,往中间那条远些的路走,他们不敢停,一路奔到尽头,尽头有一把木制梯子,朗时野殿后,其余人依次从梯子上去。

待朗时野终于爬上去,夜幕四合,偶有几颗星子发着微弱的光,月亮被云挡住,他站定,见前面众人戒备地对着黑暗的一角,黑暗中显出一张阴森的脸:“别来无恙,小老鼠们。”

柳絮洇扯着嘴角,笑容在黑暗中更显狰狞,身后团团的暗卫已经围拢上来。

“不枉我在此守候多时,我的密道好走吗?”

“你是怎么发现的?”越瑛声音发涩,问她。

“我的密道,你用了我就知道,早料到你们要从这里跑,周也为还真是没用,在自己府里都让人跑了,待我禀明上头那位,他这郡丞也做到头了。”

说罢她提着剑上前,剑锋直指朗时野,冷声道:“把账本还我,我会给你个机会让你死的好看点。”

“那大概是不可能了,你的账本不在我手上,以及,你也没比那昏官好上多少,亡羊才知道补牢,你这出瓮中捉鳖玩得着实拙劣。”

“什么?”

“不过我要纠正你一点,是你没有机会了。”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炸开几声巨响,一支烟花绽放在夜空。

身后的府邸也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有轻微震感。

一蒙面人从远处跌跌撞撞跑来,扑倒在柳絮洇脚下,咽下一口血沫:“码头,码头的船被炸了,上头派的那些官已经发现了我们藏在码头货物里的人……”

柳絮洇脸色骤变,如阴雨盖顶。

她手上一用力,剑压进朗时野的脖子,割出一道血迹,越瑛紧张地看着她。

柳絮洇声嘶力竭吼道:“我要杀了你!”

她已经疯癫,她的剑正要从朗时野脖子上划开,朗时野双指一捏剑锋,手指用巧劲弹开那把剑,趁柳絮洇未反应过来时将她扭压在身下,四周围拢的暗卫还没来得及出手,便被埋伏在附近的官兵一举拿下。

瞬息间局势反转,纵然柳絮洇疯了般拼命挣扎也无法再改变什么。

官兵中领头的人上前行礼:“将军,郡丞府已经控制住,账本已安全交到巡检使手中,地牢和码头货物中救出的人正在清点和排查。”

他颔首,有官兵上前来用绳子绑住柳絮洇,押着她往回走,她一边走一边不住回头疯狂咒骂,听得越瑛直皱眉,朗时野倒是没什么反应。

“完事儿,剩下交给巡检使那些家伙就行了。”

他拍拍手心,正要领着众人回去,一眼瞧见越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和血渍,眉眼微动,伸手招了个人过来:“去找找有没有大夫。”

那人领命而去,他们方才从这片狼藉之地离开。

火光映在墙缝上,潮湿阴暗的地牢里,周也为和柳絮洇在相邻的牢房对坐,周也为抓狂地喊着,官兵没有理他,反观柳絮洇,也许是知道大势已去,认清现实后平静不已,与那时破口大骂的泼妇判若两人。

“省省吧,不如留点力气等着应付审讯。”

“你说什么风凉话,你自诩聪明,还不是被黄毛小子阴了一道。”

她冷笑一声“是我的错么,我没提醒过你小心吗?愚不可及。”

柳絮洇经商几十载,精明能干,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成阶下囚,这种伪劣的把戏她早该看清的,偏生太子逼的太紧,她乱了方寸,让这把戏得了手。

二人如疯狗一般对咬一阵,又停下来,“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周也为胖胖的身子抖起来,有老鼠从他身旁“吱吱”跑过。

“那又有何办法?从替他办事那天起就应该想到的,我们不会有好下场的……”柳絮洇喃喃念着。

有人打开牢门下来,周也为眼里亮起光,难道是太子来救他们了?

只有柳絮洇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太子不可能这么好心,她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心如死灰,面如土色。

她见过这人的,他常常伴在太子的身旁,听过太子曾叫他———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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