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惜春容

“哎呦,公子你可别来了,都说了王爷不在,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粗布衣的小厮头疼地看着眼前的公子,那么大个人怎么就是听不懂话。

越瑛抬头看向高悬府头的牌匾,上头书着苍劲有力的烫金大字:“昭王府”,日光把那牌匾照得熠熠生辉,令人望之却步。

可今日他却必须要见到昭王,对于越家而言,昭王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越瑛连日来四处奔走,可不知是何缘由,平日里交好的那些世家竟无一人肯帮忙,他四处碰壁,带的那车礼物竟三天未送出。许是看他实在可怜,那张侍郎给他指了条明路,去找昭王,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昭王,越瑛刚听到这名字时也是一怔,他与外界隔绝太久,朝堂局势瞬息万变,许多事与当年早已不同,他愣是想了好久没想起昭王这号人物。

待坐回车中,绮罗仙找来侍候的小童早已摇头晃脑地讲给他听:“这昭王嘛,是最近几年才崛起的新贵势力,老昭王在时极为低调,昭王府根本不参与政事,可现在这位昭王殿下不仅积极参与政事,还哪都要参上一脚。公子你不出门大抵是不知道,他前些年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自请去边关带兵打仗,朝中大人们都说他不知天高地厚,怕是这一去就回不来了,可谁知他不但回来了,还屡立战功,把那万晋国的蛮子打的丢盔弃甲,退了边境线三十里呢!”

“那这位昭王当真是英雄出少年,令人钦佩。”越瑛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如此赫赫有名的人物,他也算是孤陋寡闻了。

“不止,昭王殿下一回京陛下就力排众议封了他做镇西大将军,如今整个大晟唯一一位既是将军又是王爷的非他不可,且他现在是天子近臣,风头正好,那些世家大族连丞相都不想与他对上。”小童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一时忘了形,越瑛也不打断他,只端着茶笑着瞧着他。

小童似是反应过来自己得意忘形,在公子面前失了礼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越瑛没有责怪他,只感叹一声:“不愧是姑姑找来的伴童,颇有她几分色彩。”

“吁!”车夫勒马,马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公子,到地方了。”

越瑛下马车,抬头方被这王府吓了一跳,这陈旧掉漆的大门,已经磨损严重的石狮子,门头少了几块瓦片的地方真是那一手遮天的昭王的府邸?

便是下品京官的宅子都要比这好上一些,除了府头那块御赐的牌匾,越瑛真的无法相信这就是昭王府。

门口的小厮见来了人也不动,就这么看着,还是越瑛自己走上前道:“烦请通报一声,太尉府上越瑛求见王爷。”

那小厮上下打量了一下越瑛,才转身进去通报。

“这昭王府的人真无礼……”小童小声抱怨,却见越瑛摇摇头:“既是我们来求人家,就不要说这话了。”

他这么说,小童即便再愤愤不平也不再抱怨,跟着他拢袖站在一旁等着。

王府正厅里,一男子垂手而立,他身着鸦青缎长衫,身姿英挺,脸上有几分书卷气,小厮上前通报:“大人,外头来了个太尉府越公子,说是想求见将军。”

“太尉府?朝廷的人?不见不见,他交代过别和那些朝廷酸儒多来少去的。”那男子朝小厮摆摆手,一脸不耐烦。

小厮得了令,立刻道:“小人现在就去回拒他。”

小厮一走,那男子满面愁容地拎起一卷卷宗,抖开,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就痛苦地闭上眼,颤着声音喃喃:“老大啊老大,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你倒好潇洒一走连关山月也带走了,只留我在府里看卷宗,日日看夜夜看都快看吐了,这卷宗那么多字是人看的吗!”

越瑛在原地等了一刻,瞧见小厮从那门里出来,还未开口便被泼了一盆冷水:“越公子请回吧,我们王爷不在府中。”

那小厮说完就自顾自回去了,“你!”小童被气得七窍生烟,“真是好生无礼!”

“罢了,既如此,我们明日再来拜访。”越瑛拱手行了一礼,带着小童乘马车离去。

小厮觑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缩手站在石狮子旁,这些世家公子腰杆子比青崖边野树都硬,他就不信今日被下了面子那公子明日还会来。

然而这回是不信也得信了,小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公子一连来了五日,风雨无阻,劝也劝不走,看那架势若见不到王爷他就要天长地久地站下去了。

这可不得了,小厮看看天上那轮金日,虽不是很热,可寻常人要是在太阳底下站上两个时辰,怕是要出人命,他不敢怠慢,急忙转身就要进府中去通报。

恰逢此时,远处响起阵阵锣声,地面微微颤动起来,忽有马蹄声传来。

奔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玄甲骑兵沿着官道骑马奔驰而来。

“将军回京!闲人避让!”

领头人声如洪钟,朝周围大吼一声,不多时整个街道便被清出一大块空地来。

玄甲骑兵后,一人驾马从城门疾驰而进,年轻的将军踏马归来,战袍肃穆,玄铠明光,手中长枪一片清寒,斜指天际。

越瑛在烈日下站了许久,早已有些体力不支,连看人都有些模糊,他侧过身勉力眯着眼去瞧那马上英姿勃发的将军。

队列渐渐近了,越瑛终于看清马上人是何样子,剑眉入鬓,一双狭长的桃花眼,还有点下三白,鼻高唇薄,俊逸非常。

就是配上这通身桀骜不驯的气度,看着有点凶,越瑛悄悄腹诽。

那将军打马从他身侧奔过,越瑛在太阳下晒的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他下马走到王府门口,小厮殷勤地牵过缰绳,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王府门。心心念念等了那么多天的王爷就这么进去了,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越瑛苦笑一声。

“将军,您可算回来了,徐大人已经等您好久了,天天念叨呢!”

朗时野解下那身沉重的战甲交给小厮,自顾自推门进了正厅。

“唉哟,老大你可算回来了,我看卷宗看得头都疼了,你再不回来我怕是要找个地儿给自己吊死了。”正厅中的男子早就等不及,一见他回来就和竹筒倒豆子似的倒苦水。

“徐霁,嘴不要可以缝上,让你看两天卷宗掉块肉了?”

朗时野瞥了一眼桌案上堆的乱七八糟的卷宗,颇为不满地“啧”了一声。

徐霁绕过他身后,看来看去疑惑地问:“老大,关山月呢?她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我交代她还有别的事,老皇帝下急召,勒令我速速回京,怕是等不急了。”

“哼,这些小人,真当我们稀罕这破王位?也怪不得大晟近年民生凋敝,有这么个昏君压在头上,这江山能保住都不错了。”这主仆二人竟是一点儿不怕这话漏到外面去,说得大胆。

朗时野指节曲起轻扣桌面,眼前忽然浮现方才与自己打了个照面的人,那头惹眼的白发想不注意都难。

“王府外那个白头发是谁?”

徐霁正小声批判大晟皇帝,乍一听到这个问题还回忆了一下:“你说府外那个白头发的公子?就是前天我问你那个,你说赶了,听说是太尉府的长公子,不知道为啥这几天老往咱们王府跑,我是想赶都赶不走。”

他这才忆起,徐霁前天确实传信问过他,他当时正忙,给的回复是他爱站让他站,实在嫌烦就赶了。

“要不是他和将军你从来都没有交集,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对你思慕已久,上门来提亲了。”徐霁酸溜溜地道。

朗时野闻言眉角抽搐一下“徐霁,你要实在恨嫁,回去就找王媒婆给你多说几门亲,别总阴阳怪气的。”

臭小子怪声怪气讽谁呢,招人喜欢是他的错?

徐霁面上愤愤,哼哼唧唧地说:“哼,将军的魅力谁不知道啊,每次我相亲人家姑娘都看上你,就你那风流性子也不知道以后谁能收得了你。”

“行了行了,不跟你耍嘴皮子,我去外头看看那个什么公子,等会儿晒晕在王府门口朝廷那群酸儒书生又有得说了。”朗时野摆摆手就飞似地走了。

“老大!老大!那是越太尉府的公子,你可别一时冲动打人家啊!”徐霁在后头扯着嗓子嘱咐他,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朗时野边走边回想,刚才匆匆一眼,那人生的清秀,眉间不乏英气,最显眼的莫过于那头雪发,是个惹眼的长相,只为何这几年从未在宫宴上见过他?

他方走到门口,就见那小厮满脸难色,一见他犹如见了救兵,急急指着外头说:“将军,外面那位公子已经站了好久了,这日头都过顶了他还站着未动,一定要见着您,小的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您快去看看吧。”

朗时野跨出门槛,见越瑛还站在方才的位置半步未挪,不禁皱眉摇头,暗叹他倒是执着。

他当兵数十年,眼力和天上的猎鹰有得一拼,早看出越瑛面色发白,额头上全是薄汗,唇上都起了皮,整个人摇摇欲坠犹如将倒的瓷瓶,他顾不得许多,几步便走到越瑛身前。

越瑛自他进门后就一直没动过,小童三番四次劝过他,但他只是摇头,这是最后的转机了,绝不能错失。

即便以前习武也未曾在日头下站这么久,他直站到腿脚发麻,头脑发晕,后背被汗浸了一层又一层,正在支撑不住时眼前忽然多出一大片阴凉。

“你……”朗时野正欲开口,却不想越瑛踉跄一步抓住他的衣袖,嗓音都在发颤:“瑛愿倾尽所有,只求王爷救救我父亲。”

他实在是晒太久了,眼前阵阵发黑,此刻只觉眼前人身上很凉快,一找到依靠直直就往朗时野怀中倒。

朗时野被他这一倒倒了个措手不及,连忙接住人,反手往人额头上一摸,烫的吓人。

朗时野脸色沉下来,打横抱起晕过去的人步履如飞,边往房间走边吩咐下人:“去找府中的大夫过来,再去厨房找人熬碗解暑汤!”

府中人少,多数房间闲置,无人居住灰都生了一层,朗时野只得把人放到自己房间,将把人放下,就听得一聒噪的声音从远处晃过来:“老大!怎么啦!你要找大夫作甚……”

徐霁一进屋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后头还未说完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大夫还没来么?”朗时野端着茶杯坐在床沿,掐开越瑛紧闭的唇,一点一点往里喂水。

“来了,马上就来了……”眼前一幕给徐霁带来的震撼过大,他魂不守舍地答着。

拎着木箱的郎中匆促进来,掏出手帕擦擦汗,立刻放下木箱为榻上的人把脉。

他细细切脉,片刻后道:“公子脉象洪大,面色苍白,阳明热盛,当是抱暑之症,停顿一会儿他又补充,“且贵体脉细而无力,气血运行缓慢,是血液亏损,气血不足之脉象,老夫可为公子开上几味药一补气血,二疗伤暑。”

“朗某先谢过先生,”朗时野接过那份药单,递给下人“照着去上头的义心药房抓药。”

“唉,这小公子不但气血亏虚,还身中蛊毒,将军,光是这么几味药可不够啊。”

“蛊毒?”朗时野一怔,他看向徐霁,徐霁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现在就去查。”徐霁疾步出去。

“敢问先生,此毒可有解?”朗时野一拱手,那郎中摆摆手道:“不敢当,这蛊毒就算解了也没用了,年岁太久,毒入膏肓,他的功夫早就废咯。”

朗时野心头重重一跳,武功,彻底废了?

他的视线转向榻上紧闭双眼的人,想起烈日下那句求救般的恳求,心底一时万般复杂。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