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艳声歌

夜风徐徐,院府中树影婆娑,叶间漏下月光,碎如残雪。

屋内灯火如豆,摇摇晃晃照亮一方书案,徐霁站在案前垂首汇报,朗时野披着外袍端坐,起笔往卷宗上勾勾写写,待徐霁终于说完,他放下手中的狼毫,双手交叉撑在下巴,眼睛微眯:“你说越伯群那老匹夫被下了狱,就因为有言官参他受贿?”

徐霁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严肃道:“是,这也是属下想和将军说的,上头那位虽然关了他,但内线送出的消息中却说他在里头不但没受什么罪,还日日得太子召见。”

“李云成和李景明这父子俩怕是早就离心了,老子想保住江山,小的想要老子屁股底下的位置,听说这回不少官员让他扔进了大牢,这么明目张胆,是在逼他老子让位?”朗时野摸摸下巴,眼里闪过一丝深意。

徐霁思索一阵,回他:“内报中还称太子每日都要去大牢一个时辰,具体做些什么不知,只是有几次太子出来后牢里的几个官就都被他以误判的名义赦免了。”

“他这不是想逼李云成,他是想结党和李云成在朝堂上对抗,啧,这京城有一阵要不安生了。”

朗时野垂着头,徐霁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微微上扬,手指捻着狼毫挂绳打了个旋,然后挂笔起身大步往外走。

“将军?”徐霁疑惑地开口。

“越公子既然都求到我这来了,如此有诚意,这忙我岂能不帮,去给太子添点堵也好,左右我这王爷也做不了多久了,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名头怎么甘心?”他分明是笑着说的,徐霁却无端感到一层凉意,到底是谁告诉越瑛来找朗时野帮忙?这人定然和他有仇。

次日,一缕晨光射穿薄雾,映到窗户上,榻上人缓缓睁开眼睛。

越瑛一手作撑,一手扶着额靠坐在床柱上,他隐约记得自己在日头下晒太久,实在撑不住时就往人身上倒,再醒来时已睡在这个陌生的卧房,想来是那人帮了他,感谢之余他只希望自己没给人添太大麻烦。

“公子您醒了。”守着门口的侍女听到动静推门来看,瞧见他醒了便招呼旁的侍女给他端水洗漱,自己则拎了茶壶倒茶。

“公子先喝点水,您昏睡一天一夜当是口干舌燥了。”侍女奉上热茶,越瑛谢过她接过茶杯连饮几口。

“敢问姑娘,此处是何人的房间?”越瑛将茶杯递回去,轻声问她。

那侍女转过身放好茶杯,再转身时眼里多了揶揄,意有所指地说:“公子都找到这里来了,还不知这是谁的房间?”

越瑛听闻她的话,一下怔住了,他来此所求是昭王,那这卧房是昭王的,莫非将自己抱进来的人也是昭王?

侍女却未再答他,只留下一句:“公子好好休息。”就退下了。

越瑛坐于榻上沉思许久,外界流言都道这昭王喜怒无常,荒淫无度,如今看来流言不可全信。

用过朝食,越瑛便问起昭王的行踪,却只得到一句昭王殿下有事出府,要他在府中候着静待消息就可。

朗时野昨夜连夜进宫觐见,一反常态交了证据为越伯群等入狱的臣子求情,他这一求可给了皇帝发作的机会,这两日皇帝碍于太子一党势大不敢妄动,早已憋得急了,恰好朗时野给他送上机会,当即便借此事大张旗鼓弹劾太子,不但将勒令他即刻释放那些老臣,还收了他不少权力,最后更是直接禁足三月,而这还是皇后求情周旋的结果。

朗时野顺水推舟借机请辞,交还王府印章,皇帝自是喜不胜喜,对他大加赞赏,假惺惺赏赐他几乘金银珠宝便急忙赶他走,生怕再待一会儿朗时野就要反悔。

快马加鞭赶回王府时,日头已经西悬,街上叫卖的小贩都收了摊子回家。

“将军。”侍女们盈盈一拜,“恭迎您回府。”

“嗯,来人去把门口的东西搬进来,明日再把府头的牌匾取下来。”他这样一说,旁的侍从却未露出任何不解震惊之情,只诺诺应下。

主仆二人风尘仆仆,朗时野交代了事情徐霁便急忙告退,说奔波一天是要洗洗满身汗味,朗时野给了他一拳,笑骂道:“穷讲究。”

走至房门口,见其间窗户半开,忽想起还有个越瑛在府中,朗时野略一迟疑,抬手嗅嗅自己身上,应该没有味道吧。

“可是王爷回来了?越某未及时出去迎接王爷,还请王爷赎罪。”朗时野一踏入房间内,一道温和的声音从窗旁传来。

越瑛站在窗前,手指夹着一朵落在窗沿的杏花,室内寂静,朗时野盯着人看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这人生的好看,比自己见过的许多美人都胜上几分。

“王爷?”越瑛疑惑地微微扭头,“别叫王爷了,我今晨已经交了印卸了任,如今就只是个小小的将军,担不起越公子一声王爷。”

越瑛微怔,语气僵硬道:“王爷说笑了。”

“未曾说笑,等明日圣旨大约就下来了,说起来”他话头拐了个弯,挑眉道:“这其中还要算上公子一份功劳,为了给你老父求情,朗某真是牺牲颇多。”

朗时野有心逗逗他,便把话往重了说。

“怎会?我父此次之事竟如此严重?”越瑛心下一惊。

“那是,不知公子先前那句承诺还作不作数。若是不作数,朗某当真是人财两失了。”朗时野故作伤心摇着头叹息。

听得他话语含着几分揶揄,偏生又一脸正经,叫越瑛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半响,越瑛眼睫颤动几下,那琉璃似的眸子看向朗时野,似是极为艰难地开口:“作数,将军想要瑛做什么?”

闻言,朗时野唇畔勾起弧度,恶劣地说:“如此,公子可愿献身于我?”

“你!”越瑛被他口出狂言吓住了,瞧见人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他,似是等他作答。

“怎么?越大公子莫不是想赖账?”那调笑的声音飘到耳边,朗时野倾身向前,步步紧逼。

越瑛简直想拍他两巴掌,果真是个放浪形骸的登徒子,如此轻佻,竟都不分人,他可是个男子!

越瑛咬牙再咬牙,思及是自己先做下承诺,且他为帮自己连王位都丢了,只能不停安慰自个儿,他一个大男人,不过是丢个清白,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以后见他便揍他一顿。

“好!将军既要,瑛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君子诚之为贵,要做那便做吧。”朗时野本意只是逗他玩玩,没想到他真会答应,一时没作反应。

越瑛想着早做早了事,一把抓过他的手拉着人就摔到了黄木花雕床上。

朗时野被他狂放的动作惊住了,没想到他这么主动,他心知逗人过火,再往下可就回不了头了,遂要起身向越瑛道歉,可谁知越瑛力气大的吓人,死死按住他竟没能动弹。

顾及到他身上还有蛊毒,朗时野也不敢用力,只能嘴上说,可话刚到嘴边就又咽了回去,瞧越瑛一副豁出去受刑的样子,他要是此时说这是个玩笑会不会招打?

越瑛刚把朗时野外袍扯开,见他没有动作,疑惑不解“将军莫不是不行?怎的还不动?”

越瑛将此事看作上刑,只想着快点完事还他一个人情,根本没往朗时野在逗他玩那方面想,毕竟从小到大他身边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这句话可触碰到了男人的底线,没有任何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能接受别人质疑他不行,朗时野眸色一沉,当即一翻,两人瞬间掉了个身位。

榻上人雪发揉的凌乱,袍子也乱得散开,露出鹤颈和白玉似的胸膛,他正欲开口,一股若隐若现的莲香弥散开来,直冲朗时野鼻腔,他整个人立时一怔,脑内理智的弦猛然断裂。

…………………………

屋内人影曳动,纱帐翻飞,正是巫山**时。

黄鹂站在枝头两三啼叫,朗时野掀开纱帐,曦光游入帐内,将他冷峻的轮廓都照得柔和些,侍女低着头捧着水给他洗漱。

朗时野洗漱完到屏风后换上蟒袍,系上腰带,走到门口时望了一眼被遮掩住的床榻,嗓音沉哑:“等他醒了,用完朝食,交代徐霁安排人送他回去。”

他扫了一眼侍从,下人们被吓得一激灵,连连低头应是。

马蹄声渐远,朗时野走后,府中人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守在房门口的侍女垂头不语,无人敢往那房间里看上一眼。

徐霁好不容易睡了个好觉,一大早的好心情维持到下人来报。

朗时野做的混账事如同打狗棍,大清早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哀嚎着冲往书房,得知人去上朝后又跑到灶房里发疯。

“老大啊,将军啊,兄弟啊你这都干的什么事啊,别人也就算了那是当朝太尉之子啊!老骂我恨嫁,你怎么也饥不择食了!”

“咱们在大晟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从举步维艰到横行霸道,你糊涂啊!”

这厢徐霁在灶房哭天喊地,朗时野卧房中,越瑛背朝外面朝里不声不响,他的眼角还泛着红,轻轻眨了眨眼,缩成一团抱紧了被子。

卧房里气氛压抑,针落可闻,越瑛用完早膳后就安静地坐着发呆,他越是这样徐霁越愧疚,自觉他们将军不干人事,憋了好久,他讪笑道:“越公子睡得可好啊?”话刚出口他就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这张破嘴,人家睡得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越瑛没答话,只在发呆之余分了他一个眼神。

再一次谴责自家将军不做人事,徐霁生硬地开口:“越公子,我已备好马车,今日就可送公子回府,公子的父亲今日卯时一刻已经回府。”

听到这句话,越瑛才回过神来看他,良久,他轻飘飘开口,嗓音沙哑:“多谢。”

车夫一甩马鞭,车轮辘辘转动,渐渐移了位置,消失在街道尽头。

终于送走这尊大佛,徐霁松了口气,他特意叫了带将军府标记的马车,希望那位越大人莫为难越公子,这世上有几个儿子能为父亲做到如此地步,其孝心令人钦佩,得儿如此,是越大人之大幸啊。

但倘若他知道越伯群的性格,便一定不会再这样做。

马车缓缓停在太尉府门口,车夫打开车门,越瑛从车上下来,门口的小厮甫一见他便跑着朝里头喊:“大公子回来了!大公子回来了!”

杨姨娘听见,心里咯噔一声,她眼睛不由自主看向面前穿着朝服的男人身上。

越伯群满面寒霜,脸色阴沉,没有半点听见儿子回府的喜悦。

房里人皆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时触越伯群的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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