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陌睁开眼后，第一件事是去隔壁房间确认里面的人是否还在。

女人安详的躺在床上，眼周青黑，似是昨晚折腾的有些累了，此刻睡得正酣。

他静立在门边看了会儿，然后准备好一天的食物放在桌上后，才接着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一个高三生该做的事。

他放轻声量的出了门，尽量不去吵到女人，最后将门锁上。

今天是开学后的第一场考试。

他先是绕路拐到了城南三区的车站，然后在心底算了算时间，一声轻呼便适时的在耳边响起。

“祁陌？”

景轻轻远远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因距离带来的模糊不太确定，喊出名字时便带了些犹疑。

直到走近些，对方朝着她的方向，轻浅地道了句“早安”，听着那熟悉的声调，她才确认了他的身份。

“不好意思，我今天出门忘了戴眼镜。”景轻轻有些不习惯地摸了摸空荡荡的鼻梁，又放下了手，感慨道，“你真早。”

“怎么不回去拿，不要紧吗？”祁陌看着她走到近前才稍稍聚焦的目光，稍显担忧地问道。

他一直知道她的视力不好，只是这会儿看来，她裸眼视力好像比他想象的更差。一臂的正常社交距离，她都要眯着眼看他。

“没事没事。”她眯着眼，语气淡定无比。一路走来，直到看到了祁陌模糊的人影，她才发现自己没戴眼镜。现在往返拿也来不及，反正今天考试，低头看卷子也够用。

一辆公交停在了车站前，她想也没想，抬脚准备上去，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不是这一辆。”祁陌出声提醒，然后将人又牵回站台上。他垂眸看她，声音里隐隐带着笑地问：“真没事吗？”

景轻轻摸摸鼻梁，这会儿倒是有些不确定了。好像视力模糊的同时，脑子也会变得迷迷糊糊。就是做什么事情都会变得有点“盲目”。

她想了想，还是说：“没事，反正考一天的试。看得清就还好。”

刚刚应该是户外视野开阔，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太多，车子又是动态的才会看不清。考试在室内，应该影响不大。

“你准备的怎么样？”景轻轻问。

她突然想到，这是祁陌跳级以后的第一场考试，他高二全年的内容基本都是自学的，这学期开学才一个月，第一轮复习也只是起了个头，还没系统的学习就要考试，祁陌这会儿压力应该更大吧。

祁陌：“就尽力吧。”

他这个周末压根没时间准备。

景轻轻忽的也想起来，这周考试，她周末还占了人一天时间去城北。她自己基础牢无所谓，所以就没想那么多。

“不好意思……浪费了你周六的复习时间……”她尴尬道。

“能帮到你就好。”祁陌不甚在意道，“不要有心理负担，我周末本来也没准备复习。”

景轻轻瞪大眼，却发现这样看不清他的表情，又微微眯上：“你昨天也没看会儿书吗？”

“没时间。”他轻描淡写道。

景轻轻这下是真内疚了，他这唯一一天的空闲也被她占了。

“那你周日……”她蓦地止住了声。

“什么？”

“没有！”

因为眼前一片马赛克，她的脑子现在基本上全靠本能操作，反应也变迟钝了些，说话没了思考。她差点忘了祁陌的那个秘密，入学那天她也撞见过他和那个女人在宾馆门口……

所以这周末的时间被谁占用了……

她本不想探究，只想维持好朋友的本分。可祁陌不知不觉中却帮了她许多，她总想着会还，但至今却是一次未帮到过他。

也许，有些话是作为朋友的她应该说的。就像她当年为林方婕做过的。

“祁陌。”

“嗯。”

“我们是朋友对吧。”

她还是想先确认一下。

稍稍停顿后，耳边才传来他的答案。

“嗯…”

他犹豫了。

“……”

景轻轻话堵在了喉头，一时不确定能不能说了。

祁陌见她低垂了头，没了后续，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说：“怎么，需要‘导盲犬’吗？”

话落，那只白皙的手停在了一个合适的高度，她抬手便刚好能搭上去。

“我……”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那只手却先一步拉起她的。

“车来了。”

……

教室在上周都已经布置好，多余的课桌也被移到了走道。

正常来说是按成绩分考场，但是祁陌属于跳级，便临时被安插在了最后一个考场的末位。

和席铭恩邻桌。

吴主任校外代课，被降岗停职三个月。如今高三暂代的年级主任是外头调来的一个新老师，叫李桢。

李桢在各个考场巡场，其中最关注的便是由十四班学生外加年级第一候选的祁陌组成的最末考场。

他刚进教室，正巧看见祁陌旁边一条座位上的高个男生偏着头，死死盯着祁陌。脑子里瞬间警铃大作。

现在考试还未正式开始，他不动声色地走到监考的刘则焉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待会儿考试开始，你注意着点倒数第二条最后座的那个男学生，我怀疑他待会儿会有小动作。”

刘则焉听了，撇过头斜了眼那新调来的主任，神色不明，没开口。

过了会儿才转向席铭恩所在的方向，喊了句：“席铭恩，看帅哥是吧？”

席铭恩闻言，猛地转回头反驳：“帅屁，我是看他不顺眼！”

“行，考前随你看。待会儿开考了就收收你的口水哈。”

“我对着他流口水？！别造谣！求求。”

刘则焉说完便没再搭理席铭恩，再次转向李桢，压着声音，板着脸护犊子道：“李主任，我自己班学生我了解，您甭瞎操心。”

说着又想起往日里他老婆劝他的话，便学着席铭恩补了一句：“求求。”

老婆告诉他要礼貌谦逊。特别是对领导，特特别是对“小”领导。越小越在意细节。

李桢心梗，最后是臊着脸离开的。

姚依娜的排名正坐讲台跟前，成绩一般，但是绝对称得上一句耳目聪慧，放以前是能当个包打听的那种。

她见新主任被气走，偷偷朝老刘竖了个大拇指，用嘴型说了俩字：牛的。

当代95后老师代表人物——刘则焉。

称不上整顿职场，但多少有点“小礼貌”的。

刘则焉只朝她挥挥手，用气音“去”了两声。

教室后排。

席铭恩没忍住，脑袋又微微偏向了祁陌：“欸？你怎么到我们班了？最后一个考场我们班包场的，你不是小天才？他们是不是把你考场搞错了？今年都是搞答题卡算分的，别搞得到时候登错分了。”

“没弄错。”祁陌目视前方，脑袋不偏不倚，“你才小天才。”

席铭恩会过意：“我又不是骂你电话手表，我只是……”

“席铭恩，还没欣赏够旁边的盛世美颜是吧，再看我就当你爱上小同学了哈！再爱也给我忍一年等毕业！”

教室里毫不客气地爆出一阵闷笑。

席铭恩、祁陌：“……”

刘则焉一嗓子，两人同时感觉被骂。

……

考试开始后。

另一头的第一考场。

景轻轻没了眼镜，按原本习惯的距离低头便有些看不清题，于是写着写着，脸便不知不觉埋进了卷子里，越贴越近。

吴一谨坐她后排，只见自己的竞争对手以一种以往都没有的认真姿态“投身”进了卷子里，瞬间危机感拉满，也拿出了迎战高考的架势。先挑出笔袋里据传开了光的“考神笔”上玄学，再集中注意力埋头尊重数学。

……

周五公布成绩时。

高三的第一场摸底考，最高分意外的卷上了天。但某人还是第一名。第二也还是第二。

“景轻轻，你什么意思！”吴一谨又红了眼，他这回依旧在年级第二的宝座。

景轻轻淡淡道了句“恭喜”，便看着自己的答题卡没说话。

“比赛名额我不要了！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卑鄙！”吴一谨气冲冲地说完，转身想走，结果一回头便是自己的座位，只能发泄似的猛推了一把桌子后坐下。

讲台上散落的粉笔被晃落到了地上，洒了一地灰。

后排传来李思崇的大嗓门：“牛啊！祁陌！直接把你姐踩在脚下！可以的，为全年级报了一位之仇！两年了！终于！终于见证到这历史的一刻！”

祁陌掀了掀眼皮：“报什么仇？第一不还是我们家的？”

李思崇：“……”

是哦，他们姐弟俩才是一家，这第一的确还是他们家的。

他那股兴奋劲一下泄了一半，侧过身朝第一排喊着问：“景学霸，这回你第几来着？”

“叫狗屁！她全科答题卡填歪！”吴一谨代替回答，声音听起来比填错答题卡的本人还气，甚至带着点哭腔。

“那是第几？”李思崇摸了摸鼻子，继续好奇道。

景轻轻回过头，脸上看不出情绪，淡声回他一句：“比你高。”

然后补刀：“虽然全科选择涂反。”

李思崇默了，从抽屉掏出错题本，开始自我反思。

晚自习，老王拿景轻轻的这回填错答题卡的事儿给一班其他学生拉警铃。并再次强调这一年考试都会按高考规则严格执行，为同学们提前养成习惯。

景轻轻只是默默听着，当一个安静的“反面教材”。

王铮讲着讲着，发现班上的氛围有点儿不对劲，新第一看着兴致不高，第二看起来刚哭过，连排最后的李思崇脸色也很沉重。

其他学生，也都肃着脸，埋头誊错题本，基本没人听他讲话。

至于原因，一是因为这新上位的空降第一，二是因为前第一……

他们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怎么有人答题卡填反还能进第一梯队啊？

……

放学回去的路上。

天是黑沉沉的，大概也有些隐隐的星子，只是她没心情去找。

“轻轻。”祁陌在身后喊她。

她步子没停，却也不自觉放缓了些。

他追上她，和她并排走。

祁陌说：“我耽误了一会儿。”

景轻轻头垂的更低了些，没说话。

其实是她没等他。

要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

她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对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会努力的握在手中。那其中也包括了这跟了她两年的排名。即使排名本就不是一个永远恒定的东西。

她更气的是自己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蜂蜜柚子茶。”他从袋子里拿出刚在学校对面水吧买的糖水。

“我不要。”她淡着脸拒绝。

“牛肉乳酪三明治。”

“不用了，你自己吃。”她语气稍急，步子也走快了些。

祁陌跟着加快。

景轻轻几乎要跑起来。

她只觉得一切都很烦，只想回家关起门自己静静。

手腕却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道锢住。

“你别生气。”

“我没有生你气。”她淡着声音回。

“也别自己生闷气。”

“我犯这种低级错误，我不该气自己吗？你别管我！”

她的声音像是在对祁陌发脾气，她脑子里很清晰的知道不对，可她控制不住。

内疚与烦闷的心情在心头似是对抗着，直到鼻腔涌起一股酸意。

她不想伤害他，可是好像对越亲近的人，便越是容易不受控制的将坏情绪发泄到对方身上。

“你松手。”她声音哽咽。

“你别管我。”她哑着嗓子，嘴边尝到一丝久违的咸。

“你好讨厌…”她抽抽搭搭想扒开他的手。

“好烦…太烦了…”

景轻轻捂住脸，不再泄出一声哭音，只有泪水顺着指缝和脸颊，无声地滑落。

她快要烦透了，她都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为成绩烦闷。心头的情绪太多太复杂，连她自己也难得分辨。

上周六回城北的那一趟让她回忆起了些许不好的事情，好像是自那时候开始，一切就糟透了。烧开用来泡茶的水放到冷、煮粥煮到干、考试第一天忘了戴眼镜、考试答题卡横竖涂反……

她好像真的变回了爸爸口中那个什么事也做不好的景轻轻。

路灯打下了光影，他们的影子很近，彼此却仍是隔了些许距离。

祁陌没说话，侧了侧身，为她挡去打量的视线。他伸手想要抚去她脸边的泪珠，却停在了半空，最后只接住了其中一滴，是暖的。而另一只与她相握的手更紧了些。

划重点，“相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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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还是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