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焚尽,只余下点点灰烬和无穷的恨意飘散在在整个黑水鬼蜮。
那个本该享有一切的人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滩黑水和无穷的恨。
师青玄蓦地从床上弹起,睁大眼睛,一点点地喘息。
那是,贺玄的记忆和情绪在作怪……
一整晚,师青玄都不停地做着那些可怕的梦。
血社火、铜炉山、黑水鬼蜮,还有贺玄为人时受过的所有苦难,没有一刻停歇过。
他……
就算赔上一整条命也赎不回来的罪过。
师青玄从梦中惊醒,心中慌乱不已,急忙抓着些什么,却什么也没看见。
他还是在那个阴冷的幽冥水府,没有丝毫改变,单调的陈设、冰凉的被褥。
师青玄左右张望,终寻不见贺玄的踪迹。
师青玄的心有些慌,试探地喊了一声:“贺玄?”
纵然那人没有丝毫活着的气息,可是此刻,师青玄却加倍地想要见到他。
没人回应,师青玄一把掀开被子,欲要下床,却在这时,房间的木门被人从外边打开了。
贺玄冷清的面容从木门后露了出来,他淡淡地说:“醒了?”
贺玄走了进来,身后的门应声合上。贺玄还是如昨日一般的装扮,面容亦没有丝毫改变。
不得不说,他这样子,面上虽俊秀得惨白,死气沉沉,却煞是好看,比地师仪那样子更加多了几分侵略的美感。
贺玄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厚重的帘子,那帘子居然缓缓地自动拉开,使得一大片温暖的阳光照射了进来,余辉洒满整个房间。
看到了贺玄,师青玄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你刚才去哪里了?”
贺玄扬了扬手上捧着洗漱用具:“去清理了点东西,顺便找找以前留下的用具。”
“你在府里别乱跑,我很久没回来了,府里不仅乱,还有很多小鬼滋生,我得找个时间慢慢给吞了。”
师青玄点点头,没去注意到贺玄话里的用词有些不妥。
一般常人来说,会说是解决小鬼,可贺玄说的,却是吞。
贺玄拉来了一张小桌子,把洗漱用具放到桌子上:“新的,我没用过。你是否要沐浴?如果需要,我去给你弄个温泉。”
师青玄觉得这未免有些兴师动众,便出声拒绝了:“不必了。”
洗个澡,还要弄什么温泉啊……
他这是来坐监狱的,又不是来度假的。
师青玄见贺玄走到阳光照射的范围之内时,抬手挡了挡阳光,忙不迭地拉起帘子,把它合起来。
贺玄问:“你干什么?”
师青玄把帘子拉好:“你不是不喜欢阳光?”
想也是,一只鬼,而且还是水鬼,对这阳光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贺玄说:“不喜欢罢了,这点阳光还奈何不了我。不拉帘子,房间有点昏暗。”
师青玄说:“无碍,我可以的!”
既然都答应留在黑水鬼蜮里,那总得要适应适应这里的环境,而不是让这里的主人来迁就他。
师青玄不想让贺玄就等,麻利翻身下了床榻,走到桌前开始洗漱。
贺玄也没有坚持说要拉开帘子,毕竟他本人真的不喜欢这阳光。
莫说阳光,就连仙京常年弥漫的灵光他也厌恶得很。
不过没办法,厌恶归厌恶,该忍的,还是要忍。
贺玄抖开手上捧着的一叠女装,用法力凝了个衣架子,小心翼翼地把衣裳铺了上去。
“我回了趟风师殿,把你的衣服拿来了,你换上吧。”
师青玄说:“啊,麻烦你了。”
贺玄铺好了衣裳,一步步朝师青玄走来,双手撑在师青玄的背后,整个人圈着师青玄。
贺玄离师青玄离得很近,身上的私有若无的气息登时从师青玄的鼻端下拂过。
海洋的清爽气息不断地钻进鼻子,煞是好闻,师青玄吸吸鼻子,有意无意地往贺玄那边靠拢。
贺玄好似没有察觉师青玄的小动作一般,一把拉开桌柜,在一大叠衣裳里倒腾翻找,不知道在寻些什么。
师青玄好奇的眼神太过于灼热,就算贺玄不抬头也感觉到了师青玄的这股视线,随口便解释了两句。
“今夜中秋,得回趟仙京去参加中秋夜宴。”
“我记得以前你总是和我唠念说,老期盼着中秋夜宴到来吗?怎么,忘记了?”
闻言,师青玄手上一顿,之后讪讪道:“我不回仙京了。”
贺玄不提,他还真忘记了今天就是中秋。
不过,既然他都答应了贺玄,那他便一直陪在贺玄身边吧。
这天界的纷纷扰扰,也就不再关他的事了。
贺玄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风师,总不可能缺席。”
“这黑水鬼蜮挺枯燥的,以你的性子难免觉得闷了些,偶尔出去走走也不错。”
他再怎么样,也总不可能一直囚禁着师青玄。
况且师青玄这个风师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
平心而论,如果没有白话真仙纠缠,风师青玄,迟早会飞升。
他昨夜既然可以答应下师青玄荒谬的提议,那就代表他可以为了师青玄放弃一些东西。
既然都放弃了,那边不要再去执着。
师青玄颓废地放下手上的东西,坐回床榻上,抓了抓头发:“不是……总是觉得,现在看到仙僚们,感觉怪怪的……”
毕竟都是昔日的同僚,没想到一朝运改,居然才发现自己的一切都是从别人身上偷来的。
师青玄不知道怎么面对帝君,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哥。
他哥……
唉,虽然说事情也不怪他,也不算全都是他的错。
但是,事情发展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哥了。
师青玄现在只想好好窝在黑水鬼蜮里冷静冷静,不想出去面对现实的残酷。
贺玄翻到了整个柜子,好不容易从压底箱的柜子里找出了一件陈旧的黑色衣袍。
那件黑衣袍子其貌不扬,却是地师明仪在凡间塑像时的装扮。
中秋宴算是仙京年度的重要节日,每个神官都必须盛装出席。
神官们在凡间神像的塑像是什么样子,就得穿上什么样的衣服。
师青玄在凡间的塑像是女相,因此在参与中秋夜宴时,必须穿女装、化女相。
他本人对此没有丝毫的不情愿,反而还挺开心的。
虽说飞升的是真正的地师明仪,贺玄只是个顶包的,但这些年他确实也有勤勤恳恳、好好地履行作为地师明仪的责任。
由于贺玄办事效率不错,人们觉得拜的神仙灵验,遂也在凡间聚了不少信徒。
故此,地师庙的香火不错,在上天庭神官里也算是名茅前列。
因地师明仪是在飞升之后,没来得及上去上天庭报道之前,便被贺玄给抓了起来,由自己亲自上阵顶包。
所以在凡间,地师仪的神像塑像,塑的并非是地师仪本人的样貌,而是贺玄化出来扮地师仪的那张脸,那衣着喜好,自然也随了他的。
地师仪神像一身黑衣,简单朴素,看样子根本不像是神官的衣服,也不似其他神官,没有什么其余的要求。
毕竟有些神官的神像,身上穿满林林总总不同的饰物,要塑起来也是万般的难,需要费上不少的心思和时间。
就比如师青玄自己的神像,不仅要塑成女相,还要一手握拂尘,一手持风师扇。
贺玄把袍子随手一扔,走到师青玄身边坐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胡乱地安慰着师青玄。
“要说尴尬,我一个鬼王,混在你们神仙堆里,岂不更是坐立难安?我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一点感想也没有,你还要怕什么?”
“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别老呆在这里,会闷出毛病的。放宽心,我能保你做一辈子的风师青玄。”
师青玄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去。”
偷来的东西,不要也罢。
仙京的繁华,和他这一介凡人无关,就不要再伸手去搅和了。
贺玄反问:“你怕什么?怕面对君吾?还是仙僚?这有什么好怕的?”
“上天庭的风气根本没好到哪里去,你的那些仙僚,在我看来和普通凡人根本没差别;至于君吾,有我给你撑腰,够你在整个上天庭胡作非为了。”
师青玄听了,“噗嗤”一笑:“以前他们总是说我有我哥给我撑腰,倒是第一次听到说你要给我撑腰。”
说完,发现自己居然提及了师无渡,联想到了两人之间的渊源,脸色未免有些白,怕惹恼贺玄。
可贺玄却罔若不闻,淡定自若道:“你哥是够横,但你哥太横未免也不好,锋芒毕露,终惹眼过头,会引人不快,随时被人搞垮。”
“别看你哥好像天下第一横,有些事情,有些时候,你哥他也有不敢惹的人,比如君吾。”
贺玄鄙夷地举例:“就算今日中秋夜宴,你飞升的蹊跷被人当众揭穿,我也有办法保你做风师,你哥能行吗?”
“双拳难敌人心险恶,况且那些神官对你哥奉承,只是迫于他的淫威,若有一日出此等丑闻,你哥待如何?”
师青玄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确实,他哥恐怕会忙得焦头烂额了吧。
依他哥的性子,肯定会把此事压下去,可在中秋盛宴此事被戳穿,那他要怎么压?还当着帝君的面?
贺玄说:“黑水玄鬼固然低调,但莫说君吾,就是和整个仙京对上,我也游刃有余。”
“血雨探花可以何般恣意,我便可以。我同他,本无什么差别,同为当世之绝。毕竟我是鬼,不学你们神官那套做法。”
“只要你有能力解决信徒们的问题,那你的香火就不会断。香火不会断,不管在哪里,仙京还是黑水鬼蜮,你都是风师,不会陨落。”
“凡人们哪管你们上天庭的恩怨?也无从管起,反正拜的神仙灵了就对了。”
师青玄睨了贺玄一眼:“你这话,说得比我哥还张狂,我哥都不敢这么说。”
“没想到啊,低调的黑水玄鬼,也会说出这番睥睨众生的话。”
贺玄道:“低调只是一种态度,更重要的是为了隐瞒身份,和性格本来无甚关系。况且,低调不是更好?”
“只要我想,马上可以把整个仙京烧了,而且还让你们苦查无果。”
师青玄幽幽地问:“血雨探花火烧三十三神官神庙,你也可以?”
贺玄道:“我不惹事,不代表我不敢惹事。你就安心去吧,别多想。”
“好吧。”
贺玄一通胡乱的安慰,虽然不贴切,但却很管用,师青玄听了之后也不再犹豫。
师青玄小心翼翼地拉了拉贺玄:“贺玄,你……对不起啊……”
贺玄摇摇头:“不要一直和我说对不起,其实‘对不起’对我来说甚是无用。”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做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不过既然我做了,那我就为我的选择付出责任。”
“师青玄啊,你真是我一辈子的劫。你若不是师青玄,有该多好?”
师青玄的千言万语被贺玄的几句话堵在了喉咽间,不知道怎么吐出,只好乖乖地去把衣服换上。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要做这个师青玄。
做这个,这个把眼前人拖下地狱的恶鬼。
平日里,每次上天庭有什么宴席聚会,师青玄总是万般期待兴奋。
可如今,一想到他这个风师当得名不副实,还是偷梁换柱得来的,便再也没了以往的兴致。
师青玄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贺玄,你还扮地师啊?”
贺玄点点头:“对。为了扮好这个身份我费了挺多心思,怎么可能说不做就一下子不做了?”
“不然我一个鬼王,没地师这个身份,要出入仙京,就有些困难了。”
“你看血雨探花,这么张狂,要不打草惊蛇地进个仙京,也是困难重重。”
说到地师明仪,师青玄恍然想起了在幽冥水府的那具尸骨:“对了,真正的地师仪呢?”
“还供在殿里,得再供上一段时间,不然就这样草草下葬,棺材板压不住。”
师青玄道:“下葬的时候我也去帮忙吧。毕竟他到底是天界神官。”
贺玄没有异议:“嗯。”
“你衣服换好了没?换好了我们就上仙京吧。”
师青玄从屏风后头走出来,一边束着腰带,一边问贺玄:“那你呢?”
贺玄囫囵地给自己套上了一件外袍,随意抹了两把脸,化回了扮地师用的那张脸:“我好了,走吧。”
仙京的中秋夜宴设在露天月前,烟雾缭绕、祥云朵朵、细雪纷飞,使众仙得以在设宴享乐的同时赏月观星。
纵然未至夜幕,但宴席已摆好,也有许多小神官陆续到场了。
师青玄身为上天庭神官,本不必这么早到,可以再多拖延一段时间再到场。
可师青玄不想去水师殿面对他哥,只能早早缩来宴席避难。
宴席虽然还没开始,但菜肴美酒已经摆上了。
看到眼前美食,贺玄眸底的光微微一亮,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不曾缺席过仙京大小宴席的原因了。
不吃白不吃。
师青玄没注意贺玄的心思,胡乱选了个偏僻的角儿正准备坐下,一边招呼贺玄:“贺……明兄,我们就坐这里吧。”
再叫回贺玄“明兄”,总感觉有点怪,不如贺玄顺口。
但又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贺玄的名字,师青玄只好忍着心头的怪异感,硬着头皮乱叫一通了。
贺玄一贯低调,师青玄本以为他会认同自己选的座位,没想却被贺玄一把拉住。
贺玄反常地拖着师青玄走到了靠前的席位,按着师青玄落座。
师青玄扭了扭身子,有点不自在:“明兄,这不太好吧?”
以师青玄的眼光来看,这可是全场风水最好的位置了。以前他都是非这种位置不做,可如今坐下去,确实如坐针毡。
贺玄按师青玄坐下之后,自己也寻了个离师青玄就近的席位坐下。
贺玄听了他的话,问:“你到底在纠结什么?是命格的事情吗?”
“师青玄,有些事不必想得太清楚,也不必一直去惦念,为难的到底是你自己。”
贺玄秉持一贯的作风,一坐下,就拿起桌上摆着的糕点开始吃。
可惜主菜还没开始上,要等开席才上,现在吃不了。
师青玄问:“贺玄,你真能放下吗?可是我却放不下。”
贺玄答:“放不下。但又怎样?这两者之间还是可以取得平衡的。”
“我虽仍旧视你哥为不共戴天的仇人,但这并不妨碍我保全你做你一辈子的风师。”
“有些事你需要慢慢去寻找平衡,就比如我和你哥之间的矛盾。”
贺玄这个正主都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师青玄却仍旧不太能理解贺玄的意思。
虽不理解,但师青玄也把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难得中秋佳节,仙京一派全新气象。
另师青玄感到好奇的是,大至神武大街,小至各个神官的宫殿殿宇都有许多小神官和武神在巡逻。
奇怪,怎么最近仙京的防守变得这般严谨了?
师青玄拉了拉贺玄的衣角:“这是怎么了?”
贺玄刚往嘴里塞了一块饼,眼下嘴里正嚼着东西,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上次血雨探花闯了上来,所以仙京的加强了好几倍的警戒。”
“血雨探花来仙京的缩地千里是你开的?”
“嗯。”
贺玄草草答了几句,正巧主菜也开始上了,贺玄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也就没去关心师青玄。
这种时候,他不好多说什么。
说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距离开席的时间还早,但还是来了不少的小神官,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谈天说地。
小神官们看到师青玄来了,便一股脑儿地围了上来巴结攀谈,把师青玄围了个严实,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开初时,师青玄因为心里藏着事,还有些放不开,和以往欢脱的行径有些出入。
后来话题聊开了,便也渐渐地不那么拘束,开始找回来几分风师青玄轻狂恣意的态度,在一众小神官里侃侃而谈。
贺玄也没有理会师青玄,他整张脸都快埋进面前的大海碗,身边叠起了一大摞高高的碗碟。
只是偶尔抬头,看了师青玄一眼,嘴边漫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这就是他心中的风师青玄,少君倾酒。
闲聊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师青玄正说到兴上,就听外边的小神官通报说帝君来了。
这句话不亚于当头对师青玄泼下一盆冷水。
看到君吾,本来放松下来的身子开始紧绷,师青玄的额间开始沁出了冷汗,只是僵硬地和君吾问了声好。
面对自己多年的上司,师青玄作为一个冒名顶替的神官,就算是再怎么样伪装,也无法做到坦然面对。
好在君吾并没有发现师青玄的异常,点点头,很快就走到了席位之首坐下。
贺玄轻轻看了师青玄一眼:“别怕,冷静。”
纵然有贺玄的安慰,可师青玄还是不怎么自在,随意和小神官们聊了两句,坐回贺玄身边,心中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贺玄,我觉得,要不我们就先走了?”
话刚落音,师青玄眼角就瞥见了他哥、裴茗和灵文走到了他对面的席位,正打算坐下。
很好,这下连他哥都来了。
有他哥盯着,他这是走也走不了了。
他哥还是那副傲慢张狂的模样,裴茗也仍旧是一副风流多情的轻挑样子,而灵文则是化了男相,眉目俊秀,落落大方。
师青玄虽然做好了面对他哥的准备,可现在见着了人,打好的腹稿却全都忘光了。
师青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僵硬地和师无渡扬了扬扇子:“哥。”
见了他哥,就连手上握着的风师扇也变得炙热烫手无比。
他拿的东西,从来就不属于他。
看到了他哥,师青玄就条件反射地去看贺玄的反应。
见贺玄没注意到这边的响动,师青玄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师无渡看了师青玄一眼,又开始念起了重复千百次的教训:“青玄,你怎么又穿成了这个样子?”
自打知道了他哥为他干的事情后,师青玄总是莫名别扭,连反驳的声音都没了,闷闷地应下了:“以后不会了。”
最好以后也不必再上来仙京了,看着他哥、帝君、还有那些仙僚了。
如果可以,他连风师都不想要做了。
可是贺玄盯着,他不想忤逆贺玄的意思。
难得师青玄这么乖,师无渡也不好继续责备他,转而和灵文裴茗一起继续着商业式的虚假吹捧。
裴茗这人虽然不着调,但还是很关心师青玄,找了个机会离开了“三毒瘤”,凑到师青玄身旁打探消息。
裴茗拿着酒杯在手中把玩,对着师青玄风流倜傥地笑:“怎么样?昨夜成事了没?”
问完,没等师青玄给出答案,裴茗又自己推测了一番:“看你和地师相处的模样,不怎么尴尬,倒像是成事了的。”
“可,我有感觉你心情有点颓丧。所以,这事到底成了没?”
师青玄叹了口气:“半成不成。”
事情成是成了,可还不如不成呢。
他喜欢贺玄只是念头一时起,而贺玄确实实实在在地喜欢他的。
贺玄嘴上虽然一直强调着要报仇,可还不是为他退了一步又一步?
甚至为他放下血海深仇,拿他过去这么多年的折磨日子当过眼云烟。
而他呢?
享尽了贺玄的一切好运,就这样害了贺玄的一生,最后只留下一句什么也算不上的“对不起”给他。
从两人命格被换开始,贺玄就一直替他顶灾,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又要为他放弃所有努力。
本来说好了,要陪他一起呆在黑水鬼蜮过日子。
结果才睡醒一觉,都没过一天,贺玄又把他重提提上了仙京。
唉,这还不如呆在黑水鬼蜮里好受些。
裴茗马上皱起了眉宇:“哪有半成不成这种定义,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裴茗这端着一盏酒杯,满面心疼关心着师青玄的模样,在别人眼里看来实在不是什么滋味。
这活脱就像是一个大灰狼正在诱拐小白兔的场景!
随时随地关注着师青玄的师无渡,马上挑起了他敏感的神经,摇着手里水师扇走过来,把手搭在裴茗的肩膀上,和善虚伪地笑着。
“裴兄,你和我弟弟聊得倒是挺欢快的啊。到底谈的什么,介不介意说出来,让我这个做哥哥的一起听听?”
裴茗这人还是很讲义气的,答应师青玄说成事之前不告诉师无渡,就是不告诉师无渡。
况且裴茗现在也抓不准事情到底成了没,不敢乱说话,就怕说错了什么,坏了人家好事。
可裴茗一时间又想不到什么借口措辞,只能含糊道:“没什么。”
这话听在师无渡耳里可就变了个样,完全就是十足十心虚的态度。
到底说了什么秘密,不可以让他知道呢?
师无渡再次露出虚伪的假笑,把裴茗拖离了师青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纯良的弟弟就被裴茗这种不良的花心大萝卜给诱拐了。
等师无渡拉着裴茗走了,师青玄这才松了一口气,那眼神瞅了瞅贺玄一眼,生怕他当场掀桌发怒。
贺玄还是在致力埋头胡吃海喝,没理师青玄,师青玄找他通灵,贺玄也只回了一句话:“老看着我干嘛?”
“我不会傻到在这当口闹事。你以前是怎么着的,就怎么着,别这么拘谨。”
师青玄闷闷地应了一句,可还是放不开手脚。
这时,师青玄突然看到太子殿下谢怜正站在宴席边角寻了个偏僻的位置正准备坐下,连忙对他招了招手。
现在看到谢怜,师青玄子心中只有滔滔不绝的崇拜。
太子殿下这心性可真够好的,飞升被打下去两次,还能再飞升第三次!
途中经历这么多波折,国家灭了、父母死了、自己在人间讨生活讨了这么多年,还没有崩溃,实在厉害。
令他自叹弗如啊!
唉,他就没有人家这心性,被小小的白话真仙一纠缠,连神魂都给吓得离体了。
这等神人,就应该坐到上头来,窝在一旁的小角落是干嘛呢?
简直有辱身份!
见谢怜还在那处磨蹭不肯过来,师青玄又喊:“太子殿下,这儿!”
等谢怜走了过来,师青玄便兴致勃勃地一把按他坐下。
“待会儿宴席散了我带你去找那个小孩儿,丑是丑了点,但还挺乖的。”
要不是看到谢怜,师青玄还真忘了上次在神武殿集议之后,谢怜托他照顾的那个小孩子。
应谢怜的要求,那孩子他带给帝君看过了,之后又送回了风师殿。
前几日师青玄还有亲自去看看那孩子,可之后的日子,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师青玄也就渐渐顾不上了,只胡乱差了人去照顾。
都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谢怜客客气气地道谢:“谢过风师大人了。”
太子殿下这等神人亲自给他道谢,师青玄总感觉浑身不自在,自己这什么也没干的,实在担不上人家的道谢。
但又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师青玄只能心虚地应下:“小事,小事!”
师青玄敷衍完了,不敢再和谢怜继续说话,生怕谢怜再问下去,他就要穿帮了。
师青玄亡羊补牢一般,马上去抓身边的小神官来询问那孩子的事情。
再三确定那小孩子吃得香,睡得好,没出什么幺蛾子之后,师青玄这才松下一口气。
总算没有辜负了别人的托付!
谢怜也瞧见了贺玄:“地师大人,别来无恙。”
贺玄嘴里正嚼着东西,不好开口说话,听到谢怜这么说,便把头一点,权当打过招呼了。
给谢怜这么一打岔,师青玄本来还紧张着的精神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转头看到“三毒瘤”还在对面互相吹嘘捧夸,不免摇头:“虚伪,真是虚伪至极。”
谢怜问:“那是什么?”
师青玄瞧谢怜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面前设有的一座华丽小楼阁,连忙殷切地为他解惑。
“哦,你有所不知,这也是上天庭里很受欢迎的一个游戏。来来,带你看看,现在已经开始了。”
阵阵响彻云霄的天雷“轰隆轰隆”地自天上传来,帝君望了一眼天际,亲自斟了一杯酒,递了下去。
这个游戏和击鼓传花有些神似,众位神官互相传递帝君递下来的酒盏,酒不可洒,也不可以反传回去。
当雷声停止之时,酒盏在谁的手上,那楼阁就会搬上那位神官在民间的戏文来演给大家看。
宴席上的神官们闹哄哄地把酒盏递来传去,气氛好不热闹,有些神官拿到了酒盏,就紧张地往外传,不敢让酒盏多停留在自己手上。
雷声蓦然停下,酒盏不负众望,果真停在了裴茗的手里。
毕竟,论戏文精彩程度,整个天庭大概就非裴茗莫属了。
裴茗豪爽一笑,抬腕就把酒喝了。随即,那楼阁红布升起,露出一个正在阔步向前走的威猛将军。
对于裴茗的情史,师青玄以往可能还会有几分兴致。
可今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因为什么才会坐到这前头来的,师青玄就坐立难安,连看戏的心情都没了。
师青玄胡乱跑了一会儿的神,就突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暧昧缠绵的呼唤声:“娘子——”
“郎君——”
被这么缠绵悱恻地喊了几声,师青玄半边的身子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开场白,怎么感觉似曾相似呢?
抬头一看,那酒盏不知何时已经传到了他哥的手上,而戏台上演着的,正是他和他哥在民间流传破广的“夫妻”传说。
师青玄条件反射一般弹了起来,神情激动:“哥!快掐掉!”
师无渡也很配合,马上大喝:“放下,马上给我放下!”
帘子应声落下之后,师青玄才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膛。
习惯使然,他现在看到这民间话本就怕了。
师青玄的一口气还没吐完,就听见谢怜含笑问:“风师大人,怎么原来还能叫放下帘子的吗?”
师青玄摆摆手,豪气地说:“可以的,小意思,捐十万功德就行了!”
刚说完,师青玄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点点地僵硬转头,看向了贺玄。
贺玄这么巧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戏文挺精彩。”
师青玄整个人立刻陷入了尴尬局面:“嗯……要不然,下次我给信徒托个梦,让他们演个有你的?”
说完,师青玄又想起自己的法力和信徒是怎么来的,破罐子破摔地说:“算了,我以后不来参加这中秋宴了。”
“什么玩意儿……”
贺玄轻轻笑了笑:“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贺玄说:“你这样子,挺好的。如果可以,其实我也想像你这样。不过,我大概做不到,所以,你就替我做了吧。”
师青玄提议:“那我把命格还给你啊!这样你就可以正经飞升了,我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这烫手山芋的混帐命格,师青玄现在只想把命格物归原主,不想把它放在自己身上多留。
“不必了。”
“……哦。”
师青玄数次欲要把命格归还回去的念头在贺玄这里碰了一墙壁的灰,只能闷闷地回去看戏。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演的居然是西方武神权一真还有引玉殿下的戏文。
师青玄对他们之间的渊源也是略懂,但不多加关注。但他更了解的是,奇英看了这戏文之后的反应。
毕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了!
这上面演的,可不是什么好戏文,而是侮辱那引玉殿下的戏文。
而每每奇英看到这种戏文,就耐不住自己的性子,每回都跑下去闹事……
师青玄心中顿感不详,倒头就在席位上开始寻找起了奇英的踪迹。
这倒头一看,就见他双拳紧握,好像是要发作的前兆,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
没等师青玄有所动作,就看见谢怜眼疾手快地朝戏台上抛了一支筷子,划断了系着帘子的绳子,帘子就哗啦啦地落下了。
这时,奇英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捏碎了手中的白玉盏,一把拉开帘子,窜上楼阁。
师青玄眼前一花,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再不见其影踪影,只闻众人惊慌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奇英殿下又下去打人了!”
谢怜问:“风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奇英殿下打人又是怎么回事?”
师青玄挠挠脑袋,不知道怎么解释:“打人就是……打人。咳,说来你也许不信,不过,奇英他经常殴打自己的信徒。”
看谢怜一脸被震慑到了的模样,师青玄也没再继续说话,缩到一边喝酒吃饭去了。
眼前这碟糕点的味道不错,师青玄便低头多吃了两口。
这时,旁边来了个小神官递了一杯酒给师青玄。
师青玄以为是小神官给他上的酒,本打算拿起来喝一口,眼见余光瞥见贺玄,喝酒的心思又没了。
师青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把酒盏给了贺玄。
等酒盏放到了贺玄的桌子上,师青玄才蓦地想起那是什么玩意儿。
贺玄此时正吸溜着一碗面条,抽不出时间抬头,以为是哪个小神官递给他的东西,便随手乱传。
这一传,就传到了席位离他最近的谢怜手中。
贺玄抬头,抹了两把嘴,正准备去瞧两眼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没想这一抬头,四目相对,双双无言,雷声竟在这时停下。
贺玄眨了眨眼,有点蒙。
转头看了看师青玄,又看了看谢怜,这才反应过来酒杯是师青玄传的。
贺玄看完了之后,发现没自己什么事,又低头继续吃面去了。
自己乱传的酒杯传出了祸害,师青玄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这会儿,众人也跟着来打趣谢怜,师青玄扶额,连忙过来补救:“你行不行啊?不行就算了,我帮你出十万功德拉帘子。”
罪过罪过,待会儿得去找他哥要钱去了。
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挥金如土了。
谢怜拒绝:“不用不用,一杯应该无碍。”
说完,谢怜就把仰头酒喝光完了。
师青玄见他如此执着,也不好多劝,只是万般紧张地等着帘子拉上来,准备看看这到底演的是什么戏文。
这一看,却是一套从未见过的戏文。
戏台上有两个角儿,一个白衣,一个红衣。红衣人一把抢过白衣人手上盘着的一条蛇,满面心痛地看着白衣人。
师青玄看了好久,才看出来红衣人演的是血雨探花,白衣人演的是谢怜。
君吾也问:“这是个什么本子?怎么像从未见过?”
灵文连忙起身拱手道:“这戏好像叫《半月国奇游记》,是新编的,所以从前没见过,今晚是第一回在人间上演。”
师青玄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对谢怜说:“是上次半月国那批商人回去后找人写的吧。省功德了,不必拉帘子。”
省功德好,毕竟他的功德要细算,还全都是贺玄的……
至于这戏文,不管他了,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他就不理了。
师青玄对这套戏还挺感兴趣的,毕竟做工精良,而且角儿长得也不错,演技精湛,看得师青玄津津有味。
师青玄凑到贺玄身边,和他咬耳朵:“贺玄,这戏文不错呢。”
贺玄说:“是不错。不过,这不是那帮商人写的。”
师青玄挑眉:“嗯?”
贺玄解释:“血雨探花弄的。”
师青玄听了,眼中立刻闪烁着探测到八卦的兴奋光芒:“啊,居然是他?”
难道血雨探花就这么怀念在半月国时的奇遇?
贺玄露出一脸不忍回想的模样:“就这,他还拉了我一起来讨论老半天的剧情走向,这戏还有一半是我排的。”
师青玄眼睛都亮了,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宝贝一般:“啊?你还会排戏啊?这么厉害!下次我们也一起排一出戏,好吗?”
师青玄眉眼弯弯,就和以往一般,眼底闪烁着点点星光,笑意深深,这就是,真正的风师青玄啊。
贺玄可真厉害,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是他不会做的东西!
师青玄捧着脸,突然就觉得,他和贺玄这样子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贺玄把头扭过去:“滚!”
听到这句久违的“滚”,师青玄恍然间就找回来以往和明仪在一起时的感觉。
师青玄变本加厉,过来拉贺玄的胳膊:“要嘛要嘛,咱们排一出,嗯,写什么好呢?”
贺玄的胳膊被师青玄抱着,整个胳膊都快埋进了师青玄的胸里,吃东西的动作变得有些艰难。
“放……放手!”
师青玄可不理会,还在一边盘算着该演什么好。
贺玄挣扎了两下,被师青玄看见贺玄手上握着的糕点,马上委屈着小脸控诉:“这不是我盘子里的吗?”
“你怎么把糕全吃完了?我连味都还没尝到呢!”
这糕点难做,每个神官只有一碟。趁他没注意,贺玄吃完了自己的那盘不说,还把他的那份一起拿走了!
贺玄一脸无奈的嫌弃模样,顺手把糕点塞进了师青玄的嘴里:“行了?”
师青玄咋咋嘴,满意了,不再纠缠贺玄,乖乖坐了回去,仔细思考该编排些什么样的戏文才好。
师青玄和贺玄胡闹的当儿,台上的戏也演完了。
师无渡虽然心中止不住的幸灾乐祸,但表面上总得装装样子:“裴将军,你家小裴现在怎么样了?”
裴茗幽怨地望了一眼师青玄:“还能怎样?没把心放在改上心的事上,是我管不了他了。”
本来人家小裴再怎么着,好歹正儿八经凭自己本事飞升,师青玄这个飞升关系户本不好意思说些什么。
可被裴茗的眼神这么一刺激,师青玄话都还没经过大脑,就说了出来:“所以,在裴将军眼里,该上心的事是什么?”
“你家小裴的前途是前途,难道人家小姑娘的就不是吗?”
话说完,师青玄自己马上就后悔了,唉,都怪那张嘴,一时收不住,罪过罪过。
糟,风师做久了,一下子就忘了分寸,以后得记着才行!
师无渡也很是不满:“青玄不准没礼貌。”
师青玄没敢反驳,拿脚在地上转着圈圈。
贺玄也没理他,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着吃面前的米面。
啧啧,贺玄真厉害!
从开席到现在都没停过嘴,是鬼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吧?
难怪能吞下五百多只鬼,想想就毛骨悚然……
等等,贺玄不会回头就把他给吞了吧?
哎,算了算了,自己欠人家的,清蒸红烧都不关他的事,他只要乖乖把自己洗洗干净,送上去就行了!
裴茗哈哈笑道:“水师兄,你这个弟弟好生厉害,也就你能管管了。”
“他现在惹到我倒没什么,万一今后惹到不该惹的人,可不会像我这般看你面子。”
不该惹的人……
听了这话,师青玄又忍不住转头看了贺玄一眼。
贺玄幽幽回望,朝他比划着唇语:“你这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是有什么不对?”
师无渡本来一颗心就扑在自己的亲弟弟身上,一看师青玄又和地师仪眉来眼去,心中积累多时的怒火就彻底爆发了:“裴将军的话你听见没有?”
“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老是变成这样子在外面走来走去,成何体统?我不管你喜欢什么样子,出门在外必须用本相!”
他就坐在他们俩的对面,他们还敢大庭广众之下不顾礼义廉耻搂搂抱抱,简直是……伤风败俗!
方才师青玄那是什么鬼习惯,一言不合就乱乱去抱人家的胳膊?
而且还是在化着女相的时候!
让地师那小子白白占了师青玄那么多的便宜!
更可恨的是,师青玄居然没听他的话,居然还和地师纠缠在一起不清不楚,不是已经警告过他了让他把自己的小心思给收了?
而且,地师仪那是什么鬼态度?
他弟弟亲自投怀送抱……额,用错成语了,算了,不管了!
他弟弟亲自投怀送抱,他居然还视若无睹,眼前只有吃的!
敢情吃的居然比他弟弟还重要!
而且地师这小子,浑身上下没哪一点好的,整场宴席下来只知道吃吃吃!
嘴都没停过!
这种人能嫁?
开玩笑!
师无渡继续意有所指地骂:“万一遇到裴将军这样法力高强又居心不良的人怎么办?”
师无渡特意咬重了“居心不良”四字,本意让师青玄提防着点地师仪,别让那小子再占到个什么便宜。
可该懂这话的人没懂,师青玄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根本没去理解这话深意。
而地师仪,还在那边吃,全程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真是……
混帐!
该懂的人半个也理解,反而是被拿来做例子的裴茗不满地嚷嚷:“水师兄,你再这样,我们可就没法说话了!”
师无渡憋了一口闷气,又吐不出来,闷在胸口里,说不出的憋屈。
转头又看到地师仪吃完了一碗面之后,精神满满地再次捧起了另一碗面开吃,心中的气更堵了。
地师仪那小子到底有没有认真算过,他身边叠起来的碗到底有多少了?
还吃,居然还吃得下!
简直是饿死鬼投胎!
师青玄被师无渡训斥了两句,不敢反驳,只好缩回去自己的座位,闷闷不乐地拔弄这盘子里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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