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章

章二五

李随弈毕竟是驸马,要不是以谋害晋国公主之名,是拿不下他的。如今即便晋国公主一改态度,也于事无补。因为涉及《天官书》,有了同比谋害公主的理由扣人。

然而,却又生出一个意外。言子偕未曾料到,晋国公主派遣近身侍女带话给他——晋国公主不知那残页竟然真的是《天官书》的残页。

侍女还说,她们公主只是觉着拿《天官书》这个由头能引来他,那张残页是让六金去府外伪造的。原本关着六金,也打算试探驸马态度。即便六金日后被拿了,也就是牵连一个不入流的匠人。届时,公主出面保释他们两个小人物,罪责又有他担着,也就是了事了。

可这本该是赝品的残页,居然是真的《天官书》残页!

言子偕愣在原地。

来不及了。

六金死了。

公主府没有把六金去找的造假工匠送来,那说明那个工匠也行踪不明了。

果不其然,言子偕要追问之时,侍女便说,六金出身九流人家,认识的人鱼龙混杂。伪造《天官书》残页,寻常有奇技的匠人听了,都深觉此事关乎官府,担忧事发落罪,都不敢轻易应六金。最终,六金不知道高价从哪儿找来一个不入流的匠人,约定不露身份。加之公主当时不以为意,未多加注重那名不入流的匠人,待看着事态一发不可收拾,才回味出这其中的阴差阳错。

言子偕不再多问,此事何止公主未在意,连他也未留心。他以为那张《天官书》残页应该是晋国公主从李随弈处发现,又或者是李随弈有意泄露与公主府这个六金的。

他没有料到,这张《天官书》残页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居然是从一个名不经传的公主府侍人手中流出!还带着一系列抢眼的阴谋遮掩了自己的风头!

唯一接触《天官书》的人,死了。

言子偕猝不及防。

天府的牢狱毕竟不是审刑院诏狱,可以挑挑选选。李随弈只是暂时被请来,他入住的不算是牢房,严格来说,是间禁闭房。因为是他来,这间禁闭房还焕然一新了。

言子偕经过一侧灰旧的牢房,来到李随弈的禁闭房。瞧见室内新帐洁亮,桌案干净,摆了茶水点心。紫砂壶里居然还冒着热气,再一细瞧,墙边居然还有个火炉旺旺燃烧。

墙都新扫了一遍,又糊上了底色柔和的巾布!

“驸马爷,”言子偕有些语塞,“您这难道打算要常住了?”

李随弈用口热茶,坐在桌边,冷睨他一眼,“我倒是不想住,这不是你一意孤行求的结果。”砰然撂下茶盏,瓷声清脆,“许王倒是会由着你,若非你坚持,这关节上他是绝对不会请我来喝茶的。真是没有料到,下堂妇也有复宠之时。”

“……”言子偕想了想,说:“我也没想下堂妇还能被赶出门。”

李随弈目光如箭矢,向言子偕飞扑过去。目光对峙良久,李随弈才败下阵来了。问:“说说你的来意。”

言子偕没有提六金伪造的《天官书》残页,却将真的《天官书》残页拿了出来。他只是问:“驸马爷为什么要承认六金之死与你有干系?”他堵了李随弈的后路,“您还是不要说真就是您杀的,您的侍卫很耿直,当时就替您否认的,现在也坚持否认,极尽忠心。”

李随弈听罢,索性不狡辩了,只说:“一个家仆而已,我认了又如何?你当公主是许王么?会像这般咬死不放?我认了,事情了得更快,公主府也早日清净。”他顿了一下,“更何况,那个家仆也不是个知理的,弄出这一套麻烦死有余辜。”

言子偕问:“什么麻烦在驸马爷这里死有余辜?”

李随弈要答的,却忽然闭口了,他细细打量言子偕,瞧这年轻人文俊无害,却觉得有白脸戏角的狡诈。他心里有了计较,缓缓受:“一个卖|身的家仆,不为主子添花,反倒添麻烦,不是死有余辜吗?这东都中,日里因为茶水伺候不妥当被打死的少了么?这么一想,这个死的算是便宜的了。”

不说实话啊。

言子偕心中暗叹,他说:“我原本觉得这个六金死在驸马爷手里是有些抬举他了,如今听驸马爷这一席话,这个六金真是要好好查查了。不查个底朝天,兜净脸,还真是对不住驸马爷。”

李随弈心中一空,难不成这个言子偕知道什么。他不想言子偕查下去,但是,言子偕真要查,许王若再如现今一般由着他捅穿底得查,他也束手无策。为今之计,他只能也玩弄起口舌,“言家小子,你就不怕侍御史们再弹劾你么?你看你原本就是个不吉利的名声,当日被许王保举进审刑院是什么景状?两个侍御史脑袋都磕破了!大庆殿上没人再说话了,也就是不愿不堪罢了。私底下,有多少人眼红你呢,吏部拖延你调文了吧?你有这功夫,不钻营走动起来保住权柄,浪费在这等小事上,岂不是可惜?”

不提起那两个侍御史尚好,提起这个,言子偕心里也起了疑雾。倘若中书禁中一早便有将审刑院移交赵清徽的图算,此种意图又是长存于朝官心中,一旦在大庆殿提出,那便是盖棺定论了。

既然是不能改变的事,何以东西二府【注】的官员都不再争执,而那两个侍御史要如此硬碰硬?

沽名卖直?可两个侍御史仍旧活着啊!那他们双双血磕的缘由是什么?

言子偕想不明白,却对着李随弈说:“驸马爷,日后我若真被弹劾了,我就将前后两笔账都算在你身上。”末了,松快似的笑了。

李随弈脸色暗淡,显然不快,“你快些离开!今后我一个字都不会与你多说的!”这言家小子一张口不是鬼话,就是在套别人的真话。

言子偕觉着自己暂时是不能从李随弈这里获取什么消息了,他索性起身,“那驸马爷好好禁闭思过,争取早日从禁闭房的下堂妇,摇身一变公主府宠妇。”

李随弈一脚踢了言子偕坐过的凳子,他眼神里写着几个字——‘还没完了?’

言子偕不磨蹭了,转身开门出去。他原路返回,却发现远处有个人影。这人身边跟着面生的狱卒。他仔细看了,绸衣暗采,虽不奢华仍可见此人身份贵重。

近来没听说天府收押了什么贵胄子弟,那此人是来探望……驸马李随弈?

可是李随弈禁闭房可不在这边,连方向都是相反的?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的缘故?

言子偕阔步走上前,狱卒和男子也觉察他的动向,向他投来目光。

错愕,不解。

男子年纪与李随弈相仿,只不过,看起来不似李随弈健壮阳刚。面貌说不上多么清癯,也说不上多么雍容。那一双眸珠,也不似李随弈漆黑发亮,仿若有含蓄的情绪遮掩着光亮。

言子偕收回目光,抬臂张袖见礼,“下官见过燕国驸马。”

潘居泰未曾想他在此遇见言子偕,短暂惊愕之后,他敛了敛思绪,说:“言少监方从李大人那里出来?”

言子偕垂下手臂,“正是。潘驸马是来见李驸马的?”

潘居泰笑了笑,温和道:“正是。犬子顽劣,做了些另人误会之事,我正要来跟李兄见罪,也要同许王见罪。”目光瞧着言子偕,忽而想起什么,“也要同言少监赔罪的。”

言子偕哪里敢受他的赔罪,连忙道:“潘驸马言重了,潘世子……活泼开朗,很是难得。”

潘居泰知道他在粉饰,“言少监过誉了,那个混账若有言少监一半,也便是难得了。”

言子偕不知潘居泰是在夸赞自己,还是在骂自己。潘闻道殿上张狂,已然是混账,却还不足他一半。他侧身,“既然潘驸马是来见李驸马的,下官便不耽搁潘驸马。此地实在污秽难堪,潘驸马身份贵重,还请移步。”

“既然如此,”潘居泰也不推辞,“也免我在等候下去,解了我这心头之急。”

“驸马慢走。”言子偕目送潘居泰。不知是不是近来自己忧思过多,总觉得今日不止李随弈诡异,潘居泰也十分诡异。

言子偕到赵清徽办公的居室时,赵清徽正在读中书禁中由进奏院发出的题本,题本数量太多,他一时看不完,便只看由六科房已经简练的提要。

瞧见山堆旁还有一山包的由官员以个人名义上的奏本【注:个人上书】,言子偕打心底惊愕,他在长案前说:“殿下,这些……垂拱殿不过目么?”

自他进门,赵清徽就知道他来了,只是没有先开口。此刻才说:“李神福说父亲抱恙,就不看了,中书禁中、枢密院、宣徽院和天府商议着。中书禁中已经看过了,宣徽院么,本就是管着禁内的,由李神福把持,李神福既然将这些都送出来,那宣徽院就是不看的。枢密院……只看想看的。”

可不就全部落到天府了么。

言子偕听着无端冒出心疼,“那殿下保重身子。”

赵清徽抬眸,看着他问:“说吧,什么事?”

言子偕也不再客套,说:“殿下,天府近来可收押过与潘家有干系的人?”

赵清徽明了,他说:“你见到潘居泰了。”放下题本【注:部分上书叫题本】,“潘居泰今日来见李随弈,是跟天府打过招呼的,我亲自允准的。潘居泰,有什么问题么?”

“……”言子偕思来想去,还是没说,也说不上来,“臣只是有些奇怪,潘驸马……居然会亲自跑来见李驸马。”

赵清徽知道言子偕意指晋国公主与燕国公主的往事,只说:“有问题你可以试探,天府留不住第二位驸马喝茶。”太费钱了。

言子偕应了,而后说:“那臣先行告退。”

“要去查查那名公主府死的奴仆?”赵清徽问道,而后叮嘱,“谨慎些,如有异样,就立即退出来。”

言子偕眨了眨睫,“臣明白。”

赵清徽在言子偕走后,站起身,从廊下召来一个守卫说,“叫飞光来。”

飞光今日当值,比向笑来得快,而且向笑领了差事,也来不了。见飞光眼前站定,他说:“言子偕去查公主府那个仆役了,你跟着去,照看一二。”

飞光领命,说:“王爷,向总领也去查了,我再去会不会多余了?”

赵清徽说:“你跟向笑领的差不一样,你是去保护言子偕的。他那个护卫,有等于没有。更何况,向笑应该也没言子偕能折腾。”

“你跟着便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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