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昭寻思他说的倒也没错,不像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她见此人模样确实奇怪,说不上来,也谈不上可怜他。他虽然容貌尽毁、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但散发着一股平和、冷静的气场,神神秘秘的,让人不好接近。
见他要走,李星昭一个闪身拦到他面前,追着问道:“我怎么没听过祟症还能治的?先生是怎么个治法?”
怪医被她逼得一个急停,险些撞上她。他顿了顿,举起竹片,上面写着:天机不可泄露。
这算什么天机?装神弄鬼的。李星昭见他又要走,只好再次拦住他,直截了当开口道。
“钱府前几日遭贼,有宝物失窃,官府正在严查,闲杂人等不可擅入!”
怪医嘴角勾了下,李星昭莫名感觉他在挑衅自己,他又举着竹片给她看,上头写着:能证明是我偷的吗?
李星昭眉毛一挑,这人态度很明显,意思说自己没证据就别拦着他。她想起昨日夜里,在钱府撞上的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身形与他也有几分相近。她记得自己起点火,烧得那人左边的衣袖烈火朝天。
“放你进去可以,让我看看你的左手。”她要求道。
怪医掀开斗篷,大方地把自己的左手递给她看。他的手指修长匀称,前掌覆了一层薄茧。李星昭拉过他的手,拉到面前细细查看。
“你这财纹有些短,恐怕容易消财。这感情纹倒是长得很。可你这命纹很细,前端全是链纹,看来曾经多灾。而这人纹……”
李星昭若有其事的说着,趁他不注意,忽地把他的袖子掀开,露出小臂。他小臂上有几块平整的伤口,似是用刀片刮去,还挺新鲜。
李星昭见他条件反射得想抽回手,就一把大力握紧,把他的手指掐得死死的,掐得他指尖又红又胀。
“这伤口是怎么来的?”
她依稀感觉,这伤口是被她昨日引火烧到的。此人情急之下,为了不让业火蔓延,拿小刀刮去,才会留下这种痕迹。
怪医把竹片怼到李星昭眼前,看出来他颇为不悦,竹片上写着:这和失窃的宝物无关吧。
“怎么无关?”李星昭秀眉一挑,“昨天夜里,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潜入这里,被我烧到胳膊了,就是你吧,还不快从实招来!”
他嘴角抽动了下,做了个深呼吸,似乎在平复复杂的心情,接着缓缓抬起竹片,给李星昭看:其一、我的伤不是烧伤,其二、昨夜并没有宝物失窃。
“你太可疑,我不能放你走,跟我去衙门。”李星昭死死拽着他的手。
“郎中!郎中您可来了,昨日您没来,小姐可挂念您。”
一个小丫鬟从钱府里跑出来,她看到李星昭正与他拉扯,拽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一脸惊奇又恍然得说道:“李大人也来了?要不……一块儿进来坐坐?”
李星昭见有人来,就心想干脆顺着他意思,先看看他如何治病。于是甩开了他的手,小声说道:“你先去治病,别耍什么花招,我会盯着你。”
他点头,对着李星昭微微一笑。因为眼睛被挡住,李星昭没看明白他那笑是什么意思,好像是让她走着瞧。
李星昭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背后。随着丫鬟引路,三人走到小姐闺房的院子里。
钱康支着木椅子,那与其说是木椅子,不如说是木架更加合适,它只是向椅子那样有四条腿,用四道横栏连着,两侧的扶手被架高,让她恰好用双手撑着,一点一点地练习走路。
“您瞧,小姐是不是比前些日子好多啦?”丫鬟满脸欢喜。
钱康支着木架,一点点挪到三人面前,她抬头看着怪医,笑眼弯弯的,“先生,您看我恢复得如何?还需要按穴吗?”
怪医点头,也不知道是说她恢复得好,还是要再按穴的意思。
李星昭见他偷偷把竹片递给自己,上面写着:你不是不信我吗?你来替我按穴。
“我可不通医术。”李星昭小声说道。只见那竹片上的字眼一变:你认识穴位就行。
李星昭只觉得自己的腰被大力一推,踉跄几步到了钱康跟前。
“先生是……让李大人来替我按穴?”钱康一脸震惊。
怪医举起竹片:李大人功力深厚,更利于你恢复,我特地请她来。
“那真是有劳大人了。”钱康连连点头。
李星昭微笑点头,帮忙将钱康扶到卧榻上,让她仰面而卧。
那竹片写着:从百会开始、以此点人中、承浆、人迎、缺盆、膻中、神阙、前阴、后阴、辘轳、玉枕,如此为一周天。正循环三周天,逆循环一周天,重复三次。
李星昭边看边记,她顺着怪医的手势,依次点了穴位,每下间隔均匀,不能太急,也不能太慢,大约控制在一个吐息的间隔,顺着钱康的吐息去按,边按得边观察,若是急了就得放缓。
她按的认真,等按完三遍已经是满头大汗,她直起身子歇会儿,就见到丫鬟带着怪医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茶点。
“李大人,您累着了吧,吃点果子。”她把盘子里的东西一样样端到茶几上,“这是莲子荷果、清甜可口,配上这毛尖,更能品得清香,是咱家小姐最爱吃的,您也尝尝。”
李星昭见那果子圆圆一个个,外层是米色的酥皮,咬开里头是软软糯糯的馅子,最中间包着整个蜜渍的莲子,脆脆甜甜的,确实好吃。
她又喝了口茶,忽地察觉什么,问丫鬟道:“方才,郎中也出去帮你啦?”
“没错呢,他看我一人不方便拿,就与我同去了。”丫鬟说道。
李星昭眼神狐疑得瞟他,直觉这是他交代给丫鬟说的话,肯定是出去搞了什么小动作。她放下茶杯,说道:“多谢款待,郎中还有要事请我帮忙。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快动身吧。”
她就仗着他没法说话,也不给他拿竹片的机会,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走。她修为高、力气也确实大,就这样把他一路拽到钱府外头。
“你刚刚去哪了?”李星昭不怀好意地逼问道。
怪医不回答她的话,手中竹片写着:从今往后,钱康托给你照顾了。按穴每三日一次,一个月后,就每月一次。
“你什么意思?”
李星昭步步紧逼,把他堵在墙角里,恶狠狠地威胁:
“别以为你这副样子,我就不敢动你。你是怕容貌被人认出,才故意把脸搞成这样吧。实话告诉你,我可以把你的脸修好,但我估计你不敢让我这么做,怕被仇家找上门来。你最好老实交代所作所为,别逼我动手,不然我怕你得吃不了兜着走!”
怪医歪了下脑袋,竹片上的字换了批:我有个故事,你想听听吗?
“什么故事?”她见他终于要交代些什么,紧绷的神情放松了些,但还是把他堵在墙角,不让他乱跑。
怪医伸手抚了下围墙,那围墙上浮现出一段段话语:
从前,有个人的女儿染了重病。他变卖家产,只招来许许多多骗子,没一个能治好他女儿的病。
这时,来了一个赌徒,和他打赌可以治他女儿的病,赌约是他的传家宝。他知道那件传家宝是他最后的家底,是他和他女儿最后的希望,但若是真能让他女儿好起来,也值得了。于是他应了赌局,最终赌徒治了他女儿的病,拿走了他的传家宝。
“所以,你的意思是,金无垢失踪,是你与钱祐天打赌赢了。现在钱祐天得了便宜还耍赖,又要你把金无垢还回去?”李星昭问道。
怪医微微伸手,指向墙壁,上头还有最后一句话:
赌徒觉得,他只是让小姐好起来,不算真正治愈了她。于是把传家宝偷偷放了回去,放回在原来的位置。
“你已经把金无垢放在了原本的位置?就是刚刚趁我按穴的时候?”李星昭难以置信。
怪医点了点头。
可李星昭心情复杂,她只觉得这段描述,与钱祐天的反应对不上,便说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还可以有另外的理解。”
怪医摊了下手,示意她请讲。
“有可能,你来钱府,想替小姐治病,可钱老爷给不起你想要的钱。于是你见财起义,拿走了老爷的传家宝金无垢,想以此卖钱,弥补他亏欠你的。
“还有一种可能,你本就是冲着金无垢去的,等你得手,却发现钱家小姐重病缠身。恰巧你又会治她的祟症,于是想将功补过,就出手帮了她。”
随你怎么说,反正金无垢现在就在原位。墙上浮出这么一行字。
李星昭看他无所谓的模样,对是非对错并不放在心上,无可奈何地说道:“若真是您打赌赢来的,又愿意还回去,您只当阿年无礼了,阿年敬重您,是大善之人。
“可若是偷拿走的,既然物归原主,我也不再追究。只是你得记住,做错了一件事,是不能拿一另善事来弥补的,错了就是错了,是灵魂上的污点,是永远抹不掉的。”
李星昭说完,也不想和他拉扯,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到钱府的书房,见书籍上的书摆放地整整齐齐,完全没有被动过的样子。她将信将疑地喊来钱祐天,请他把暗格打开。
书架上的雕花闪出道光芒,钱祐天念着咒语,手指勾动,不一会儿,书架上的书籍向两侧倒去,一间暗格浮出墙面。
暗格的木门左右拉开,一件金闪闪的物件摆放正中,正是钱府的传家宝、金无垢。
他到底是没有骗自己,真把这东西还回来了。可这事情的真相又是怎么样的呢?这金无垢,到底是他偷偷拿走的?还是他打赌赢的?
李星昭还在思考,就听到扑通一声,钱祐天跪倒在她面前,感激涕零。
“李大人真乃神人!”
“您快请起吧,这东西不是我找回来的。”李星昭赶快扶起他。
“大人为何这样说?”钱祐天不解。
李星昭忖思片刻,这偷东西的和为小姐治病的是分明同一个人,可这样的真相,若是告诉钱祐天,恐怕只会让他更加不安吧。
他现在一心挂念女儿安危,唯恐女儿有半点危险。倒不如换个更加隐晦的说法,安慰下他好了。
于是她斟酌了下用语,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有个神仙降瑞的故事,您想听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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