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夭提及大唐的灭顶之灾,众人都沉默下来。
刘衡知道,灭顶之灾确实存在,只是他算不出来具体情状。
安阳即便不信玄学鬼神,认定林夭不过是旁门左道,但也不会对大唐的安危坐视不理。
只有太子李建成,猛然从安阳身后冒出来:“你说,昆仑子的血裔会把灵气还给昆仑子,那岂不是也会还给那……那个第一等的神?”
他压根不信什么神。林夭这人行事诡异,喜怒无常,像妖不像神。她口中敬佩的神,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林夭笑嘻嘻地点点头。“你倒是没说错。昆仑子一心要拿回自己的灵气,却忘了我师兄也会因此收回他的修为。”
太子惊讶地站直了身子:“昆仑子的丈夫,是你师兄?”
林夭郑重地点点头。
“那你师兄人呢?叫他来劝劝昆仑子,不要胡作非为。哪有妻子不听丈夫命令的?”太子像是找到了锦囊妙计,迫不及待地说。
林夭突然噗嗤笑出声:“命令?太子殿下今晚大可命令昆仑子试一试。”
这癫婆要是听命令或者怜惜自己的丈夫,师兄就不会被困在地宫阵眼几万年,不得脱身。
这太子昏庸无能,倒是说对了一点。昆仑子的血裔乃结合了她和师兄的神脉人气,她毁得越多,师兄的神脉就恢复得越快。
——只是昆仑子恢复更快。而且师兄还被困着,如果昆仑子在师兄破阵之前就取得了完整的灵身,那这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的光阴,就无法结束了。
所有的轮回进程,都会被发疯的昆仑子钉死在这一个十二万九千六百年。
如果不能结束这个天地之数,那……
“啧,林夭,本太子怎么感觉你更像坏人?我看,你真像一个嫉妒嫂子的小姑子。”太子闲聊几句。
安阳公主和刘衡不约而同地看着太子的头。
太子惊觉失言,又冒犯了林夭那个第一等的师兄,连忙用手摸摸脖子,头没掉。他这才松开一颗心,咋舌道:“不说了,不说了。”
“太子殿下,我可没说我是好人。现在跟你谈大唐气运,不是谈是非善恶呢。”林夭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模样。
安阳这才截住两人的话头:“林姑娘口口声声说大唐气运,本宫不能怠慢。既然事关重大,为何不禀明圣上,倾力相助?为何只在本宫与太子之间周旋,甚至缠着刘大人不放?这岂不是舍大求小?舍本逐末?”
“如果我让公主殿下去跟皇帝说此事,皇帝又会如何部署?”林夭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看着大唐第一公主。
安阳有些语塞。
她的父皇自然是不信的。
“眼下,昆仑子杀了两人,伤了三人,扰了灵台。并不足以让圣上重视。可,也不能任由她继续做乱。”刘衡低声说。
安阳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林姑娘找上本宫,也是……缘分。”
“谁说不是呢。就是缘分,正巧,你们见过昆仑子的疯癫,也见过我的手段,对我是信六成疑四成。无论如何,你们都会帮我的。”林夭笑着说。
安阳又叹了一口气。
昆仑子闹的动静不大不小,确实是够不着倾国之力,但又不敢无视。
希望今夜能平安无事,是林夭小题大做,虚张声势。
刘衡有些欲言又止。
安阳会意,立刻问:“那今夜该如何部署?”
林夭凭空取来一张长安城的平面图。
安阳看了,暗地里倒抽一口凉气。表面上却不动神色。
刘衡也暗自心惊。那地图,大到长安城四周军事布防,小到公主府的床头朝向,都画得一清二楚。
这是什么人的地图?
太子也凑到跟前来,“这是什么图?”“哇!皇姐!这不是你府……呃……”
安阳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他便闭嘴了。
“事出突然,我只好从最便利的地方随便拿一张地图。来来来,都围过来……”林夭像个主人一样走到书桌旁,在桌面上摊开地图。
“不,你这图哪里来的?这画得也太详细了。”太子抱怨着,他指着太子东宫的位置,里面画着他和代姬在欢好。“本太子还要不要面子了?”
“秦王府里拿的。那儿东西全,我这两天经常去拿些来用用。”林夭憨笑着说。好像在说很稀松平常的事。
太子突然沉默了。秦王的能耐……
安阳开口说:“林姑娘请说吧。事不宜迟。”
林夭也懒得纠缠皇室恩怨情仇,指着西北西南两个角:“这两处宅子,今夜会有两个孩童出生,但只有一个是昆仑子的血裔。她一定不会放过血裔,也不会滥杀普通人。所以她必须要等到孩子出生。”
“怎么辨认是她的血裔?”刘衡问。
“这么大的机密,就不要问了,不可能告诉你的。”林夭继续说:“届时,安阳公主手上的部曲先围住这两处宅子。等冲天箭为信号,杀进去抓住昆仑子。”
“昆仑子的能耐,府上的部曲岂能伤得了她?”安阳公主担忧地说。
“正因如此,我们就需要刘大人。”林夭满意地看着刘衡:“刘大人有通天的本事,帮我借点天力。”
“借天力?”刘衡微微皱眉。“我不会。”
星官只有敬畏天意,遵照天意。从来不考虑借天之力。
“没错。今夜子时,是祖神结界开始变弱的时刻。届时祖神的力量将会突破结界,透进长安。刘大人须巡天,一旦发现祖神的力量渗入——就是星辰突然扭曲,就告知我。我将力量引到部曲身上。就没问题了。”林夭拍拍手,轻松地说。
昆仑子的修行路数正好被祖神克得死死的,所以她才会被祖神结界困在长安,无法借赦生道乱蹿轮回。
当然,这一切,就不必要向这些凡人交代。
“倘若昆仑子再度逃脱,会如何针对大唐?”安阳公主询问。“何谓灭顶之灾?该不会就是祭祀罢?”
毕竟目前也不过是死了几个百姓。伤亡极其微小。安阳公主必须衡量,激怒昆仑子和允许她杀掉一个血裔,两者之间孰轻孰重。
刘衡瞟了安阳公主一眼。
她要牺牲那名婴儿,如果昆仑子能就此收手的话。
林夭哈哈一笑,“公主还是谨慎精明,不枉昆仑子看上你当祭品。如果昆仑子得逞,你们拿柳如意祭天的仇,她一定要报。首先,公主就得当祭品,这个说来也不难受,就是终身不嫁,修道念经。其次,大唐要祭拜昆仑子,放弃中原华夏,改称昆仑,就要改朝换代。”
“大唐帝星不稳,全靠天意垂怜将错就错。倘若大唐上下改祭她昆仑子,则以昆仑山为龙脉,不再供奉上苍,恐怕帝星即刻便要坠落。新的帝星仍在浩瀚宇宙中生长,大唐的帝星落了,这人间,就少了上苍庇护,会成为它最原始的样子。”
“什么样子?”刘衡问。
“弱肉强食,生灵涂炭。”林夭笑得明媚,“刘大人纵横千年上古星卷,人间原始的模样,你心知肚明。公主大可以犹豫不决,跟我赌一把,看大唐末日,是否近在咫尺。”
“按你说的办。”安阳公主右手按上剑柄。“巡天之事,就拜托刘大人操劳。”
“臣遵殿下吩咐。”刘衡严肃地说。
众人互相确认一番行动计划,便散去。
太子见众人都走了,这才反应过来:“那我呢?喂,那我做什么呀?”
长安城中,西方的秦王府。
秦王的书房门口,有人来报:“王爷,城中眼线回报。大公主的人马,分成四股,正在向秦王府潜伏而来。”
秦王手中的笔顿时停下来。“大姐知道我回来了?”
“属下未知。但不可不防。”来人低声说。
这是他从小仰望的大姐。也是他铲除太子的路上,最强大的敌人。
如今,大姐的部曲乔装扑向秦王府的方向,难道真是冲着他来的?
秦王把笔放下,理了理臂鞲。“不要轻举妄动。她毕竟是本王的亲姐姐。先探明动向再报。”
来人迟疑了片刻,才接着说:“昨夜灵台之上出了大事,城中传闻四起,涉及怪力乱神,又说跟旱雨、大水有关。东宫和太史局也被卷进去了。”
“又是这些江湖术士的一派胡言。”秦王嫌恶地皱起眉头。
“禁军里的眼线回报,灵台出事时,大公主也在。不知道今天的动静是否与灵台之变有关?”
秦王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倘若是堂堂正正输给太子,本王也不至于这么不甘心。”偏偏是输给太史局那几张嘴,输给那不知所谓的星象卜卦。
“布防。伏击公主府的部曲。若追究起来,就说他们可能是突厥奸细。”秦王站起来。身后高高的窗户,透进来刺眼的光,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高大威武的身影。
他今夜不能露面,毕竟所有人都以为他在北疆镇守。
半盏茶时分,探子又来报:“王爷,属下暗中扣住了一队人马,有人吐了内情。他们奉命去围一处民宅,待见到信号,就扑进去抓一名道姑。”
“道姑?”秦王莫名地想起日前在长安街上看到的一个身影。“你们扮做这只队伍,去替他们办事。”
“是。他们还留吗?”
“不留。”秦王淡淡地说。
夜幕刚刚降临,两处民宅丝毫没有宵禁的迹象,反倒忙忙碌碌,人进人出。
原来是有产妇要临盆。
毫无迹象地一声惊雷,随即瓢泼大雨又下起来。
如果说一场雨是意外,那么,两日之内两场大雨,太史局的预测就偏离太多。
上一次预测如此偏差的太史局,可是被全体罢职归乡。
林夭和刘衡刚登上灵台,见到倾盆大雨,心头也略过一丝阴影。
“这如何巡天?”刘衡望着天。
“难不倒刘大人。”林夭故作轻松地说。“刘大人,别怪我不提醒你,不要跟我赌。如果放走了昆仑子,不止李家要失去天下,人间残破无法避免。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我知道你不信我一面之词,我知道你也不在乎江山是否姓李,如果你不想背上毁灭人间的责任,就请你尽力帮我。”
最后那句说得,隐约有伤感凄楚。
刘衡低下眼帘去看灵台之下的众生。
他确实不敢用他们的日子去赌,赌林夭故弄玄虚,赌昆仑子不会灭顶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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