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之上有神仙，神仙之上有上神。

凡人供奉神仙，以求风调雨顺，一生顺遂。

神仙供奉上神，以求山河肃静，世间安宁。

凡人以猪狗牛羊为贡品，便能体现虔诚之心，以换取神仙的庇佑。

但神仙不行，因为上神没有那么好打发。

上神什么都不稀罕，这整个世界都是祂创造的，有什么东西还能打动祂呢？

祂在创世之初就已经觉得厌烦了，人类聒噪嘈杂，畜生肮脏丑陋，山河冷漠无情。祂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创造出这么一个糟糕的世界来。

所以他时不时就会生出毁灭这个世界的心。

祂每日化作不同的形态，游走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努力寻找能让这个世界继续存在下去的意义。

直到有一天，祂遇见了一只龙族少年。

上神不记得自己创造过龙，因为他以前没见过这么美好的东西。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祂所创造的这个糟糕的世界，孕育出的瑰宝。

少年太过完美，暗红色的头发，宝石红的双眸，白皙如雪的肌肤，健硕的身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一举一动都触动着他的心。

上神因为他的存在，决定让这个世界永存下去。祂爱上了龙族少年，祂害怕毁灭了这个世界，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为了表达爱意，祂将自己的法力传授给龙族，并将自己的名字也赐给他们。

祂封龙族为世间的神族，是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的存在。祂给予龙族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将整个世界都送给他们。

唯一的条件是，让他带走龙族少年。

龙族少年答应了，他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交易。

但他的父亲却不同意。

少年的父亲明白，上神蔑视这个世界，所以根本不会爱上这个世界里的生灵。祂要将少年带走，只是贪图他的美貌，想在他的身上释放长久积累下的**，绝不会善待他。

老龙王心疼儿子，拒绝了这门亲事，于是惹恼了上神。

上神以世界相要挟，逼着龙族每十八年进贡一次龙族太子。

老龙王怎么可能答应这个条件，可是他又不敢不答应。

他心疼儿子，也贪图这个世界。他既要龙族子孙免受上神的折磨，也要能权倾四海，执掌八荒的权利。

于是他想到了偷梁换柱的办法。

天地孕育龙族之时，灵气上浮为龙，下沉为蛇。龙盘旋于高山之上，蛇游走于川野之间。所以蛇又被称为小龙，它与龙有着八分相似，也有着与龙族不分伯仲的美貌。

于是，龙族奴役蛇族，每当上神向龙族索取新的玩物时，龙族便将蛇族的太子捆去祭坛，用龙族的血洗礼全身，以冒充龙族太子。

这项任务，是由龙太子负责的。谁成为了龙族太子，谁就要接过屠杀蛇族太子的刀。

每十八年，便要进贡一次。

也就是说，龙族太子每十八年就要杀害蛇族太子一次。

蛇族太子一样能满足上神的**，所以几千年来，祂也默认了龙族的做法。

一切如同齿轮一般稳定地运转着。

直到敖清鲤成为了太子，接过了那把被血染红的尖刀，开始了虐杀蛇族太子的生涯。

他遇见的蛇族太子，就是叶凤箫。

他本来只要按照前辈们的指示，每十八年就把蛇族太子带到祭坛，将他的肉身虐杀，把他的灵魂供奉给上神，如此就能换取世间安宁。

但不幸的是，他爱上了叶凤箫。更不幸的是，连续三世，叶凤箫都转世成了蛇族太子。

这样小的几率，竟被他遇上了。

他们两个之间是没有红绳的，月老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把龙族太子与蛇族太子牵在一起。

他爱上了他，没有原因，就是爱上了。

他爱了他整整三世。

所以他必须要顶着爱意杀他三次，又或者是四次，五次，又或者上百次……只要叶凤箫一直会转世成为蛇族太子，他就要一直杀他。

敖清鲤在第三世又遇见叶凤箫的时候，他崩溃了，他没有办法再对他下手。他决定忤逆上神，结束这个荒谬的交易。

*

小亭子里，敖安鲟平静地说完古老的传说。

叶凤箫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他的额头带着血迹，是刚刚被敖安鲟摔在水潭边磕破的。

这里的光线很柔和，照在他的身上，越发显示出他的柔美。他好像一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只能被人轻轻捧在怀里。

敖安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哥哥为什么会爱上他，为什么不忍心杀他。

蛇族太子，有着龙族的美貌，却没有龙族的乖戾嚣张，而是多了一丝阴柔与娇媚。敖安鲟看着他，心也不禁颤了一下，赶紧挪开了目光。

他淡淡地问道：“嫂嫂，你听懂我的话了吗？你根本不应该活这么久，你在十八岁那年，就应该被哥哥杀害，成为进贡给上神的祭祀品。是哥哥他鬼迷心窍，爱上了你，所以才一直不忍心对你动手。”

“你知道哥哥三年前为什么会离开你吗？因为他没有按照约定上贡，父亲必须把他带回去，接受上神的惩罚。”

“日复一日，万箭穿心，谁能受得了那种苦，你能吗？”

“可是哥哥他受住了，他明明只要答应上神，回到人间杀了你，就能免去那样的折磨，但他却一直没肯开口。我最后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咬着一根铁链，满嘴都是血，就是害怕自己会在崩溃的时候求饶！”

敖安鲟说这话的时候，从未想过，敖清鲤这三年的遭遇，就是蛇族太子的遭遇。敖清鲤只受了三年的折磨，而蛇族的每一个太子都要忍受这样的痛苦整整十八年，最后在绝望中死去。

当然，不只是敖安鲟，所有的龙族，除了敖清鲤都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因为在他们眼里，蛇族只是他们的奴隶，只是作为祭祀品的存在，祭祀品就该忍受这些。

许久，叶凤箫咬了咬唇，抬起头恨恨地问：“如果该死的只是我，你杀我就行，为什么要几次三番伤害小团子？”

敖安鲟一愣，轻笑了一声，问：“你真的要听实话吗？我怕你听到实话会心碎。”

“告诉我。”叶凤箫轻声说，“难道还有比你刚刚说的那些，更糟糕的事情吗？”

“你想听我就告诉你好了，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敖安鲟平静地说，“其实最开始，想要杀害小团子的，不是我，而是哥哥。”

“……”

“你跟哥哥之间是没有红绳的，所以也不可能有孩子。可你知道为什么这一世，他非要在临走前让你给他生个孩子吗？

“临走前……”

“他是不是在三年前，离开你之前，给你留下了小团子。”

“……是。”

“那是因为他爱你太深，不想杀你，所以想用这个孩子来代替你。也就是说，小团子只是他的工具罢了。小团子继承了你的血统，所以也是蛇族的后代，他原本的计划是将小团子当做祭祀品杀害，让你能逃过这一劫。”

敖清鲤向来情浅，只对叶凤箫深情，所以一开始，他觉得小团子只不过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罢了，失去他也无所谓。

但他渐渐发现，父子之情，也让他难以割舍。

敖安鲟突然问道：“嫂嫂，这几年你们人间，是不是自然灾害特别多？

叶凤箫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敖安鲟笑了笑，说：“因为哥哥至死不屈，惹恼上神，所以上神要摧毁这个世界，哥哥每反抗一次，上神就要杀一波人来惩罚他。哥哥最后只好答应上神，会在一个月之内，将祭祀品上供。我那时候还以为他是想明白了，你和小团子，他至少会杀一个，没想到他还是执迷不悟，居然一个都舍不得杀。”

“一个月……”叶凤箫低头算了算，距离敖清鲤回来，确实已经差不多一个月了。

“嗯，一个月，时间快要到了。我真是不明白，这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几千年来从没出过差错，为什么遇到你之后，会这么困难呢？”

“对不起。”叶凤箫小声说。

敖清鲤一愣，无奈地笑了笑：“对不起也没有用了。哥哥不能对你动手，也无法对小团子动手，那么他只能自己成为祭祀品。”

“成为祭祀品，他会……会遭遇什么吗？”叶凤箫小心翼翼地问。

“上神会把他带走。嫂嫂，你知道被上神带走，意味着什么吗？上神会惩罚他的不忠，会将他折磨到生不如死，奄奄一息，然后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三界之内，五行之中，上天入地，碧落黄泉，你哪里都找不到他的！”

叶凤箫的心猛地一怔，戚戚问道：“我现在该、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还能怎么做，做你该做的事情。你只是一个祭祀品，你应该用你自己去安抚上神的怒火。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吗？”

“也就是，我必须死。”他低低问了一声，没有波澜，似乎已经接收了这一切。

敖安鲟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倒也不是必须死。我刚刚说过，你和小团子都可以成为祭祀品。虽然小团子也是龙族的孩子，但我想，相比之下，哥哥会更希望你能活着。所以，嫂嫂，是你还是小团子，我允许你做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