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箫的心一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这算什么选择，他怎么可能让小团子去受这种苦呢？

如果早知今日，他就不会选择生下小团子。他生下了他，就不可能让他受苦。

可是如果自己死了，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人善待小团子吗？

敖清鲤会好好带他长大吗？作为龙太子的他，会终生不娶吗？有那么多人排着队想嫁给他，那些人会对小团子好吗？

他突然对敖清鲤产生了深深的恨意，恨他为什么不能在三年前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为什么非要让他生下了小团子，着迷于他的爱意，沉浸在一家三口的幸福之中时，才将他逼到如今的境地。

何不从一开始就反目成仇呢？

敖安鲟怀里的小团子，忽然打了个哈欠，然后缓缓睁开眼。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敖安鲟，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好在下一秒，余光就看见了叶凤箫。

“小爹地……”小团子向他伸出手，想要他抱抱。他从小就是这样，睡醒的第一时间谁都不要，只要小爹地。

叶凤箫没有多想，起身过去想把他抱进怀里。但敖安鲟却后退了两步，用手遮住小团子的眼睛，不许他看向叶凤箫。

“小爹地抱！小团子害怕！”小团子在他的怀里挣扎着。

叶凤箫心里一疼，看向敖安鲟，小声求道：“让我抱抱他好吗？”

敖安鲟冷眼看着他，说：“你还没有给我答案，你和小团子，你到底选哪一个。”

“没什么好选的，该死的是我，跟小团子没关系。”

“那你现在就跳进去。”敖安鲟指着瀑布下方的水潭，不带感情地说，“只要跳下去，就会坠入无尽深渊，深渊的尽头，是上神的囚笼。当你被关进囚笼成为玩物，一切就会结束。”

叶凤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本清澈微蓝的潭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红色的水翻滚着，咕嘟咕嘟冒着泡，好像即将煮沸。

他心如死灰，叹了一声，轻声求道：“让我在死前，最后一次抱抱他好吗？”

敖安鲟微微皱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然后握住小团子的后脖颈，将他提在手中，往水潭走去。

小团子因为惊恐，发出了尖锐的啼哭。

叶凤箫心里一惊，赶紧追过去，卑微地哀求道：“住手，住手！我错了，我不要抱他了，求你住手！”他抱着他的胳膊双膝跪下，“可以看在你哥哥的份上，放过他吗？我求求你……”

也许因为听他提起了哥哥，敖安鲟停下了脚步，重新把小团子抱回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

小团子浑身颤抖不止，连哭都没了力气。他趴在敖安鲟的肩膀上，失神地看着前方，不敢再向叶凤箫要抱抱。

“求求我？”敖安鲟侧头乜他，冷笑了一声，“是我该求求你才对，我求你快点去死，快点结束这一切啊！不要拖着所有人给你陪葬，我求求你好吗？”

叶凤箫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问道：“如果我跳下去，你是不是就不会伤害小团子？”

“至少目前不会。你死后，世界会安静十八年，十八年之后……”

“十八年之后也不许杀他！”

敖安鲟一愣，啧了一声，说：“好烦啊，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答应你呢！十八年后，如果蛇族太子还是他，那肯定是要杀他的呀！我刚刚跟你说了那么多，你没听明白吗？”

叶凤箫狠狠咬住了牙。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能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因为在神的眼里，一切生灵都是草芥吗？

敖安鲟蹲下身，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我知道，你在恨我，但没关系，我不在乎。这个世界上爱我的人多了，我是龙族皇子，是人人敬仰的神仙，谁会不爱我呢？倒是你，没有哥哥在身边的那三年，似乎就没被人喜欢过吧！”

“……”

“嫂嫂，但我嫉妒你呀。那么多人都爱我，可是哥哥不爱我。那么多人都讨厌你，可是哥哥不讨厌你。我有时候会在想，如果我是你就好了。”

他微微一笑，起身拽住他的胳膊，拖着他要将他推下水潭。

他的力气好大，叶凤箫在他手里，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走进了，能闻到阵阵血腥味。

水潭里的血水，来自每一位龙族太子。龙族太子在成为太子之日，会割破手心，流出一整碗的血，然后倒进这个水潭里。做完这件事，便意味着要承担起上贡上神的责任。

叶凤箫被血腥味呛得连连咳嗽，敖安鲟却不允许他避让一步。他被他狠狠按在潭边，嘴里默默念着咒语。

水面忽然出现小小的波纹，然后徐徐绕起一个旋涡。

但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怒吼从森林深处传来。旋涡陡地消失，水面恢复平静，没有波纹也没有泡泡，就连颜色也褪回了一开始的清澈微蓝。

敖安鲟惊恐地回头看去，只见一道刺眼的银白色的光束向他飞来。

他一下子松开小团子，痛苦地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双眼。

叶凤箫赶紧过去接住了小团子，小团子回到了小爹地的怀里，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对不起，我来迟了。”敖清鲤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他的浑身都僵硬了。

他没有回头看他，沉默地抱着小团子，往森林的方向走去。

敖清鲤跟着过去，拽住他的胳膊将他们紧紧拥在怀里。

叶凤箫没有挣扎，在他的怀里安静地靠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我把小团子送走就回来，你放心，我不会逃跑的。”

敖清鲤听他这样说，知道敖安鲟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心狠狠地疼了起来。

“不要走，在这里等我。”

“在这里等你杀了小团子吗？”他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叶凤箫能理解他的一切，就是无法原谅他曾经想将小团子当做祭祀品杀害。这是一个怎样冷漠的人，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

敖清鲤一愣，心虚地说：“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叶凤箫轻笑了一声，“如果你杀了小团子，你觉得我还会爱你吗？”

“我确实是那样想过，但我没有那样做。我爱你，也爱小团子。”

“……”叶凤箫无言，他再说下去，就是无理取闹了。敖清鲤对他们好，他是知道的。纵使他背负着多大的委屈，都没有伤害过他们。

“乖，在这里等我，这座森林太危险了，你不要一个人过去。”

敖清鲤低下头，抬起他的下巴，在他的唇上轻吻了一下，然后，神色阴狠地向敖安鲟走去。

*

敖安鲟的双眼刚刚被他刺伤了，血泪控制不住地溢满整个眼眶，他的视线变成了一片红色。

敖清鲤拿开他遮住双眼的手，逼着他看着自己，然后抬起手，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哥哥！”敖安鲟捂着脸，血泪从眼眶里流出。

“敖安鲟，那天在天台上，我就警告过你，不要惹我，也不要伤害小凤和小团子，否则我不认你这个弟弟。”他看了一眼敖安鲟身后的水潭，轻叹一声，拽着他的衣领，将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然后他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他的鼻梁上，又猛地将他摔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在他的身上。

敖安鲟抱着脑袋，哭着求道：“哥哥，不要打了，你想打死我！哥哥……”

敖清鲤的心一软，将他放开，冷眼看着他。

敖安鲟蜷缩在地上，缓了缓，才敢睁开眼。

视线还是一片红色，连哥哥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小声问道：“哥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打我？”他跪坐在他的面前，委屈地问道，“就是因为我想让你活着，你就打我吗？我想让哥哥活着，这有什么错！哥哥，我不想让你死。”

血泪又一次流出，顺着他的脸颊，滴在白色的衬衫上，晕开一朵朵红色的花。

敖清鲤心一颤，伸出手，替他擦去了眼底的血泪。

敖安鲟愣了一下，咬了咬唇，说：“哥哥，你不肯杀他，就杀了小团子。他们两个，总有一个要死。”

“不要再说了，我的事不要你管。”敖清鲤手撑着头，憔悴不堪。

“我是你弟弟，我怎么能不管呢？我怎么会忍心看你替他们去死呢！”

敖安鲟往他面前爬了几步，前倾身子，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哥哥，我一直没让你听过我心声，现在你可以听一听了，你听听，我也是很爱你的！”他像一个急于求得表扬的孩子，殷切地看着他。

但敖清鲤没有听，他现在心烦意乱。

敖安鲟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哥哥的回应，失望地放开他的手。

他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哥哥，你不杀嫂嫂，我能理解，但我觉得你没必要舍不得小团子。你是龙太子，愿意为你生孩子的人多的是，你何苦为了一个随时都会再有的孩子，葬送了自己呢？”

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激动地说：“对了，你还有小蝴蝶，小蝴蝶是我为你生的孩子，她喜欢你，她会喊你爹爹，她会代替小团子陪在你的身边。哥哥，你快点动手吧！”

敖清鲤皱眉看向他，问：“小蝴蝶是你为我生的孩子？”

敖安鲟点了点头说：“是啊哥哥，我知道你舍不得小团子，但如果你有两个孩子，不就不一样了吗？没了一个，还有另一个，你就不会觉得痛苦了。哥哥，你看我多好，我一直在帮你想办法呢！”

沉默半晌，敖清鲤沉声说：“敖安鲟，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