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是一片狼藉,巨浪推卷着尸骸与巨舟的碎片相互碰撞着、侵蚀着,活人、死人都已分不清了,更何谈要寻一个连生死都未知的人了。
凌峙桀的神识紧紧锁住叶铭枫,双眸却下意识的定格在了巨浪滔天的海面上。如果他的推测没错、如果他们的运气在今晚还没有用完的话,那筱竹一定还在海中的某个位置。
双眸来来回回的巡视着脚下的汪洋,云层上的月光透不过那层层密布的乌云、狂风巨浪依旧无情的吞噬者一切有形与无形的物体,巨舟已然分崩离析,碎木合着成群的人体依然在风雨中不停歇的翻滚、沉浮。
蓦然一道惊雷夹杂着闪电斜劈而下,凌峙桀双瞳一紧,身随意闪,一个俯冲直向远处的一抹嫣红掠去。他肯定那一身红色就是苦寻多时的秦筱竹,只是未知其生死。
“她是我的。”叶铭枫人随声至,几与凌峙桀比肩。凌峙桀闪身过人的刹那,使得叶铭枫也跟着发现了筱竹的所在。不需思考,叶铭枫仗着一身修为后来居上,“峙桀,不要和我抢,你知道你没有胜算的。”
凌峙桀魅人的双眸冷冷一扫,嘴角浅浅划出一丝冰寒的弧度,心中默念法诀,身影顿时加快了几分。他不会讲秦筱竹交给任何一个与他们不同时代的人,除非她心甘情愿的留下;更何况叶铭枫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修魔者,筱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他的。
“凌峙桀!”眼看着不远处将要把秦筱竹捞进怀中的凌峙桀,叶铭枫急的再不顾一切,一剑自后急掷而去。
“不争”剑带着劲风及柔和的剑芒若流星直奔凌峙桀后背而来。没有丝毫的动摇,剑势凌厉的彷如叶铭枫此时的心境——坚冷如铁。
魔,终究是魔;冰冷而又残酷。
凌峙桀心底轻轻一叹,临时变招,长袖舒卷中一掌印上秦筱竹的□□。
紧抱一节断木、人事不知的秦筱竹顺着这一道柔和的掌风,乘着恰时而来的大浪飘向了远处。
凌峙桀没有回身,一头扎进了茫茫大海中。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叶铭枫那急狠了的一剑,他也算准了叶铭枫会不顾一切的去追赶筱竹;所以,他要去到幽暗的海中伺机而动,能不能夺到筱竹,全在此一举。
自后追来的叶铭枫在凌峙桀入海的瞬间顿住了身形,“不争”暗扣手中,双眼瞬也不瞬的环视着海面。他知道手中宝剑没有伤到峙桀分毫,所以峙桀肯定就在这如墨的海中某处窥视着、等待着。
冰冷的夜风吹过脸庞,叶铭枫的双眉不自觉的微微蹙起。事态是何时走到如今这地步的?他已经不清楚了,只知道如今这局面不是他要的。只是,已经无法收手了。方才的那一剑,他掷的心急、掷的无情、掷的更是理所当然。可现在,他的心底,有些暗暗的后悔了。他不该那般急、那般快、那般的令人心寒。因为他知道,凌峙桀自始至终都不曾将自己当成过真正的敌手。
是否还有挽回的机会?叶铭枫怔怔的望着海面。他不清楚凌峙桀是何时吸引了自己的注意力,但他就是不知不觉中被吸引着,就像当初的蓉儿;只是,峙桀远不如蓉儿般惊艳。蓉儿!叶铭枫的心蓦然一紧,眸光缓缓望向远处沉浮中的秦筱竹,眼底刹时现出一抹狰狞。
为了蓉儿,任何代价,他——叶铭枫,都可以在所不惜。
叶铭枫的双眸突然间变的冷漠,狠狠瞪了墨色的海面一眼,转身投向秦筱竹的所在。是的,比起与蓉儿的感情,他凌峙桀算什么东西,自己岂可为了这才认识不多时的小鬼而忘了蓉儿。
为了蓉儿,叶铭枫早已不将一切放在眼里、心上。会对一个修真者上心,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但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秦筱竹,这个与蓉儿息息相关的女人就要落在自己手里了。
叶铭枫伸出左臂,快速又谨慎的接近着。他清楚凌峙桀会阻拦自己,只是不知在何时。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凌峙桀是个障碍,可被吸引的自己偏就不愿正视这事实。
接近了,伸出的左臂就要抓住秦筱竹了。可就在叶铭枫要将秦筱竹拉入怀中之际,四五道清冷的银芒如毒蛇般子黑色的大海深处以同样的速度先后从不同但却同样刁钻的角度窜出海面,切向他的左腕。
叶铭枫大骇,牢牢抓着秦筱竹的左腕一松一收间,人已停在了远处。直到此时,叶铭枫才看清那刁钻的银芒,竟是凌峙桀的剑。
“悯心”轻颤的剑身银光四溢,低低的颤音如龙吟般清悦、威严,剑气紧缩叶铭枫。
叶铭枫清楚的感觉到定在身前的数道银芒如伺机而噬的猛兽,所以,他不能动;至少在他寻到破绽前。只是,这寥寥数剑组成的剑阵,彷如天罗地网般,一时让人难以看透。
良久,叶铭枫急了。他看不透剑阵,而秦筱竹却已安然躺在了凌峙桀的怀中。叶铭枫紧紧盯着凌峙桀,心中积郁着多时的愤怒已到了爆炸的边缘,双眸中竟是恨意。恨天、恨地,但最恨的,却是这眼前之人!
凌峙桀对上叶铭枫的双眸之际,抱着秦筱竹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先前,是叶铭枫留手了。
叶铭枫深吸口气,冷声道:“凌峙桀,把筱竹给我,否则……”
否则?凌峙桀挑了挑双眉,嘴角淡淡扯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弧度。叶铭枫这话,说出来也只是给了自己一个下狠手的理由。微一摇头,凌峙桀双瞳一紧,握剑的右手横架在两人的中间,淡淡道:“不可能,我不可能把筱竹交给你的;这是你和我都再清楚不过的事情。”
“好,很好。”叶铭枫眸中的不忍稍纵即逝,手中长剑飞舞。既然没有破阵的法诀,那就只有硬闯。闯过剑阵,杀了凌峙桀,筱竹就是他的了。
凌峙桀望着闯阵的叶铭枫,双眉紧紧拢在了一起。紧抱着筱竹的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悯心”不敢与“不争”硬碰,只是游走在叶铭枫的四周,阻扰着他的前行。
看着四处游走的剑影,叶铭枫直恨的牙痒痒的,可偏就截不住。他知道只要能砸飞一把剑,他就能追到凌峙桀身边夺人。望着不远处的凌峙桀,叶铭枫恨,却也无奈。平生碰上的阵法多不胜数,可这似阵非阵的剑阵却是头一遭撞上。说是仙家阵法,他却怎么也看不出着剑阵的雏形;说不是阵法,这区区几柄剑却又环环相扣,暗合了某种变数在其中。这柄剑似有生命般,他动,剑动;他静,剑也静。每一柄剑都在颤动、在低鸣;那韵律清冷、凛冽的充斥在叶铭枫的四周,隐隐中显露着丝丝不容抵触、反抗的威严。那威严神圣的彷如天地万物的创造者。
叶铭枫倍感压抑、下意识中不敢与剑阵相拼。粗粗的喘了几口大气,平复了下心情,凝神再观剑阵;脑中思绪飞转,却依旧想不出破解的方法。
剑阵静静的停在叶铭枫的周围。叶铭枫突然发现,只要自己静止不动,剑阵便不会被触发。这,意味着什么?恍然中,叶铭枫观望向静立远处的洛杉矶。他,好像在等什么?这剑阵没有杀意,却处处阻拦着自己前去的路线。
时间!一瞬间,叶铭枫如梦初醒,因为空间正在扭曲、变形,天际渐渐显现出一个流光四溢的黑洞。
凌峙桀的目光仅仅在黑洞上停留了片刻,便回到叶铭枫的身上。
时间到,使者来迎接他们这批历史的访客了。远处,小白已驾着众人飞进了黑洞,张茜焦急的喊声自洞中传来。
凌峙桀的俊颜淡淡的染上一抹歉意,抱着筱竹的手再次紧了紧,右手轻扬下召回了“悯心”,毫无留恋的转身投入了时光黑洞。
“凌峙桀!”叶铭枫不清楚自己身处的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在脑海中充斥的就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了秦筱竹。这个女人,是他现今唯一的线索,是蓉儿复原如初的唯一希望。因为炼魂,终究炼不出最初的那个魂魄来。
叶铭枫心底暗催法诀,脚下风声渐响,整个人如划过天际的彗星,直奔凌峙桀而去。
“叶铭枫,你休想。”凌峙桀冰冷的语音如炸雷贯入叶铭枫的双耳。他料到自己这一抓躲不过凌峙桀的神识;所以,他不为所动,他只要秦筱竹留下。
凌峙桀本想用话语祖上叶铭枫一阻,如今……凌峙桀颇为无奈的轻叹一声,他不想伤人,奈何!右手微张,“悯心”已扣在手中。凌峙桀抱紧秦筱竹小转半圈,“悯心”伴着衣衫撕裂的轻响声一剑撩向叶铭枫紧抓半片破布的右手。
这一剑,势要叫叶铭枫缩手!
好毒辣的剑招!叶铭枫撤回手,不得不再后退半步。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却处处封堵了他前进的后路;不但封住了他的步伐,甚至还暗含了两败俱伤、在所不惜的杀招。
叶铭枫只能退,只是他退的不甘、退的愤恨。这恨使他下意识的挥出一掌,掌风凌厉,直奔黑洞中的凌峙桀而去。望向那逐渐成一小点儿、直至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黑洞,叶铭枫是那样的怒!怒火燎天、恨满长空,如非那仅存的一点理智,他早已将一切毁于足下。
“师弟。”徐业宗远远的站着,轻轻喊了声“师弟”。
叶铭枫有那么一瞬的错愕,满腔的怒火在这一声“师弟”的情喊下平复了不少。缓缓转过身,师兄徐业宗就立在身后。
师兄!原来,凌峙桀根本就没有杀他!
“师弟,凌峙桀让我传话与你。”徐业宗慢慢走近,伸手递过一物,“这也是他让我给你的。”
叶铭枫接过那物细看:这是何等一块美玉!晶莹剔透、入手冰凉,如果自己没有记错:这玉,该是峙桀从未离身的那块家传宝玉。叶铭枫轻轻抚触着冰凉的玉身,不解的看向身旁的徐业宗。
“玉身光华四溢之时,便是你与峙桀再回之日。”徐业宗淡淡的转述道,“总有一天,你们会再相遇的;希望那时,你不要再错过机会,能寻回你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
“玉身光华四溢之时,便是再回之日。”叶铭枫轻轻低喃着。原来,自己是真的误会凌峙桀了。他并非无情,只是时机已逝。回想起从前他说过的每一句话,终是自己,误了蓉儿。
泪,还是没能忍住,一滴滴、一颗颗的滚落而下。怒意早在接过那块美玉时便已消散无形,他只恨自己先前下手太过,不知是否伤到了他,伤的如何?
徐业宗长吸口气,幽幽道:“师弟,我想我也该走了。”
走了?叶铭枫抬首时,徐业宗的身影已变得黯淡:“师兄……”
徐业宗笑的清朗,笑的了无牵挂:“是我太执意了,累了这许多人。”眼眸飘向早已风平浪静的海面,“我现在只想重新开始,希望这次我会有个好结局吧。”
随着师兄的视线慢慢划过海面,叶铭枫了然一笑,微微颔首:“魔是魔,也并非魔,两者只在一念之间。”
两次的生死经历,让徐业宗有了顿悟。他相信,这一次师兄定能脱胎换骨、修成正果,无论是仙、是魔。
清风吹拂下,徐业宗已退却身形不知投向何处。望着清冷的月华,叶铭枫晃动了下手中的葫芦;也许,正是因为当年自己杀性太重,才会与蓉儿相守却无法相伴;也许,与蓉儿的感情,自己应该随缘;也许……
轻轻拔下葫芦口的塞盖,叶铭枫将之远远抛向海的深处:你们无端被我连累,如今,你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只是记得,莫要再被人收住了。
自己,该回去了。蓉儿一个人,定是寂寞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