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火翎实在是过虑了。
他在朔原泽居住了大半载时间,每日除了要完成固定的课业外,就是吃和睡。而至于先前的阴谋论,火翎除了昂起头,继续跟死鸭子比嘴硬外,也并没找到什么佐证。
朔原泽内的魔族其实不少,但在入门时都吞服过用以掩饰气息的药丸,是故看起来都与平常修士们无异。若不是火翎在朔原泽见到了曾经同在罗勒育幼院的玩伴,他甚至不敢相信那个成绩斐然的小帅哥就是之前成日与自己打架打到断了尾巴的小血魔。
除了魔族外,朔原泽内还有众多的人类修士。这些弟子们大多来自一些穷苦家庭,甚至有很多都是孤儿。朔原泽不论他们身份高低贵贱,统统将其收入门派。
比起修仙门派,朔原泽甚至更像是个大型的救助站,收留着他们这些流离失所的孤苦流民。
当然,这都是众仙会对朔原泽给出的评价。
以火翎的话来说,朔原泽这样的行为,比较像是在收破烂,叫废物中转站比较合适些。
废物如他,在穿上朔原泽做工精良的弟子服之后,也从乡村的土鳖成了只金光闪闪的王八,走两步都脚下生风。
然而这日,金光闪闪的王八却在风月斋门口驻足不前,只因为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日的老道士。
老道士名唤破幻真人,本名刘铁蛋,在审判日过后便根骨全毁,如今每日都在泽内负责清洁打杂工作。
风月斋听起来,似乎不像个什么正经的地方,也不知道是朔原泽的哪位长老花街柳巷逛多了,才会给一个饭堂起了个青楼一样的名儿。但即便是名字再不正经,风月斋内的主厨水平却都是能在众仙会厨艺评比中拿到甲级称号的。
尤其是那位新来的仙族主厨,新研制出的翡翠卷饼,包裹着来自仙界的丹鸟肉和灵草灵芝,一口下去,汁水四溅,余味悠长,堪称世间少有的美味。
只是这位主厨自视甚高,每日的一百个卷饼,售完即止,不论是宗师或是长老,都只能在饭堂中同弟子们一起乖乖排队。这位主厨甚至放言,即便是尊主来饭堂,照样是售完即止。
当然,众人其实都心知肚明,尊主一向高高在上,又怎可能屈尊降贵的来饭堂?
火翎找了几个同门弟子掩护着,试图从破幻真人身边躲过去,却依旧被抓了个正着。
破幻手里持着扫帚,一边拽着火翎的衣角,一边还不遗余力的向附近的弟子们继续做着宣传:“昕音仙尊的和平与发展概念,教育我们不可欺凌弱小,不可种族歧视。魔族与我们本是同源而生,不可因魔族一时的失势而对其心生鄙夷,亦不可见到仙族便藏头缩尾,瑟缩不敢言语。世间万物生来平等,只有潜心修炼,才能领悟大道,万不可步我的后尘走上错路。”
他是当真不理解,破幻好歹也是一名有身份有地位的老修士,为何那日废除修为后,不过是与昕音长谈了半日,如今就像是失了智一般。
破幻真人转过头来,朝着火翎温柔一笑,笑得脸上的褶子挤到了一起,活像是老莲花精从天池里跳出来祸害人间:“这位道友,今日可曾领悟到‘love and peace’的精髓了?”
火翎一脸便秘样的转过头去:“不知道。”
一旁由好学的弟子凑上前来:“什么屁斯?”
“哦哦,那是西方传来的古老语言,意思是爱与和平。”破幻真人慈祥道。
“和平你个鬼,快赶紧把地扫好,再扫不好就滚出朔原泽!!”救星赶到,一名风月斋小厨大马金刀的冲了出来,揪着破幻真人的耳朵就将人拎走。
火翎长叹一口气,但凡他要是能像破幻真人一样背出那么一长串的《众仙会课程理论》,他的仙文测试也不会挂零分。
风月斋内人满为患,果不其然,又是一段漫长的排队之旅。
身边好几个弟子都朝着火翎打招呼,他一一回过,再次感叹朔原泽中那一团其乐融融的氛围。
然而其乐融融的气氛以仙族主厨的那一句“卷饼出锅”为标,划上了个戛然而止的句号。
“让一下让一下。”有人的鞋子被踩掉了。
“我今日必须要抢到!”一名弟子绑紧了头上被挤散了好几次的发带,一个劲儿的骂骂咧咧,“哪个龟孙儿又揪我头发?!”
“我家闻雪仙君说了,要是她最后没有抢到卷饼,所有人的文学功课就要再翻两倍,行行好吧,给她让一个吧。”
饭堂如战场,火翎仗着自己过人的敏捷力大获全胜,心满意足的捧着卷饼从饭堂走出。
然而,眼前忽的一道黑影闪过,火翎再低头,却见自己两手空空,那金黄酥脆的卷饼居然不翼而飞。
四下搜寻,却见有黄澄澄的小猫正叼着方才的那只卷饼四处溜达。
小猫圆溜溜的眼睛大的惊人,一双耳朵上都覆盖着长长的绒毛,此时叼着卷饼,两颊都被撑的满满当当,看起来甚是可爱。
“罢了。”他虽是只魔,但骨子里好歹也算是半个人,总不至于跟只小猫计较一口吃的。火翎叹了口气,转身重新走向饭堂,决定再去买点新的吃食。
才转身,刚走出两步,却听见身后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火翎的听觉极灵敏,应声转头,却见方才的那只小猫已经一溜烟的窜上了棵枝叶稀疏的大树。
地上,是碎成一坨的卷饼。
小猫甩甩尾巴,舔舔爪子,胡须上和爪子尖儿沾着的一点碎屑,无疑昭示了这小畜生方才的所作所为。
它竟然只咬了一两口,就将那千金难求的卷饼拍翻在地?
闻雪仙君见了都要扼腕叹息。
原本想着不要同一只小猫计较的火翎,只突然觉得心头一阵无名火起。
自己在人间流浪了数年,深知粮食的珍贵,许多流浪汉为了讨一口吃的,甚至会被逼上绝路,作出放弃自尊突破底线的诸多事来。可是这朔原泽的猫...
火翎是认得这猫的品种的,大抵是平民间也会养的橘猫。但有道是十橘九胖。这小猫身为胖橘,抢夺点食物也算是正常,但像这样的随意浪费粮食,火翎却不能忍。
火翎眯起眼睛,略带威胁的看向那树上懒洋洋的猫。
谁知那猫不仅不为所动,甚至还轻轻地朝着火翎这边瞄了一眼。
虽说猫都应是面瘫,但是火翎却清晰的在这只橘猫的眼睛里读到了鄙夷。
好久没打架了,连只猫都看不起自己。
火翎不由得更气,直接伸手抓住了那棵枝叶稀疏的老树。
一阵乱七八糟的摇晃后,“轰——”的一声,那棵在朔原泽生长俞百年的老树在火翎的怒意摇晃下轰然倒塌。
火翎更是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那只妄图逃窜的小橘猫。
小猫眼中闪过寒芒,利爪直取火翎心脏。
又是一道红光闪过,火翎毫发无伤,小橘猫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爪子发愣。
若只是普通的绵软小猫,火翎倒还真不怎么想折腾它。可是偏偏这只小猫身上,除了可爱,同时却似乎还带了几分专属于万兽之王的气度。
这一来,便叫火翎来了兴趣。
火翎先前在人间讨生活时,做过好几年的驯兽师,此时忽觉手痒,便做了个会令他后悔终生的决定。
眼见着小猫还在兀自望着自己的爪子发愣,火翎突然捏住了它的后颈。
兽类后颈处皮肉松软,却能使大多野兽在瞬间卸下防备。
“乖,坐下。”眼见着小猫用一种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火翎。火翎便立即露出了个自以为无比亲和的微笑。
小猫腿一软,竟然真的乖乖的坐了下去。
看得出,小猫觉得此举甚是屈辱,一双大眼睛里的恨意更甚,几乎要喷出火来。
“乖~”火翎摸摸小猫毛绒绒的小脑袋,又伸手在小猫耳边柔软的绒毛上撩了两把。
小猫浑身一震,本该面瘫的猫脸上,再次露出了活见鬼的神情。
火翎瞧着小猫茫然无措的模样,加之又被掌中那完美的触感所迷惑,又往死路上
迈进了一步。
他将小猫的身子翻过股,低下头,就着那雪白毛绒的肚皮上狠吸一口。
小猫挣扎的更加剧烈了,两只大而明亮的眼睛里更是隐隐露出杀意。
“怎么这么凶?方才竟然还想下死手。”仗着自己力气大,火翎干脆用一只手制住小猫,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在小猫的脑门上敲上一颗爆栗,“以后不要再抢别人的东西了,知道了没?若是再浪费食物,我打爆你的屁股!”
一连串的打击,简直叫猫应接不暇。小猫没想到竟还有人敢敲自己的脑门,似是气疯了,又似是有些委屈,暴怒的大眼睛里竟还气出了几分水汽。
而一只又气又怒又委屈的小美猫,实在是太可爱了!火翎觉得自己的暴虐因子似乎在一瞬间苏醒了,干脆将这只小猫压在了地上,从尾巴到耳朵尖儿,一路毫不留情的蹂.躏了一遍。
小猫的目光也逐渐成暴怒变为“我脏了”的生无可恋。
翎吸猫吸得不亦乐乎,终于乐极生悲。
就在他一个不留神,稍稍对那小猫放松桎梏之时,他只觉得像是有一道金光劈头盖脸的就朝着火翎的头砸来。
而火翎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堪堪看出了,那好像是一只猫爪。
火翎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晌午。
他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漂浮在半空,轻飘飘的没个安定感,于是便疑心自己的头是不是也连带着少了一半。
眼前是一间极敞亮的小屋,窗外绿树如茵,风景极美。正当火翎继续尝试着抬手摸摸自己那疑似失去一般的脑壳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火翎就只见一袭金灿灿的长裙如流云一般飘到了自己面前。
火翎顺着那长裙艰难的朝上看去,视线在胸脯那里被遮挡住,于是火翎便只能吃力的转过头去,躲避开那小山一样傲人的胸脯,见到了一位相貌明媚艳丽的少女。
“唉别乱动。”那少女连忙将火翎重新按回了床上,“我是众仙会执行者谭希桃,此处是朔原泽内的众仙会管理部。你可还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吗?”
火翎的意识还在天际遨游,这一问,他才想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好像,是被一只猫....给打瘫痪了?
火翎不由得挣扎了起来,只觉得手脚依旧是酸软无力,颤声问谭希桃:“我是不是...好不了了?我残废了?”
残废的魔族也不少见,就火翎平时在大街上看来,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缺胳膊断腿的魔族是一抓一大把。火翎一想到自己以后兴许会加入这样的残废魔族大军,就忍不住的悲从中来。
“不是,没那么严重...就是你元神差点被打了出来,这几日和你的肉身匹配有些不稳,需要好好静养。”
火翎沉默的仰躺着,慢慢消化起了这个更为难以接受的事实。
他居然被一只猫,给一爪子打的元神出窍了。
想当年他在驯兽所中也是个所向披靡的存在,什么凶兽猛禽乃至是魔兽,在他手中都是一个个的乖巧温顺如绵羊。这一次,怎么就在一只小猫身上翻了船?
火翎这头还没郁闷完,就听得屋外一阵鬼哭狼嚎。
“火翎啊,你可不能死啊。”一个身着红白弟子服的少年匆匆往屋里冲,一张原本尚算清秀俊逸的脸上挂着一道道泪痕。火翎丝毫不想承认,此人就是他的室友,那个曾在罗勒育幼院里被他打断了尾巴的血魔混种。
血魔混种如今遮掩了气息,完全幻化为人类的模样,还给自己起了个附庸风雅的名字叫“灵葵”。
灵葵人还没到,就被门槛给绊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火翎行了个大礼。
再配上灵葵那副哭哭啼啼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活像是来给火翎哭丧的。
“火翎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的仙算测试可怎么办?”灵葵凄然道。
“别担心,我要死也是五百年后寿终正寝。”火翎嘴角抽了抽,“要是你那时候仙算都不过关,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既然有别的人来照顾你,我就先走一步了。”谭希桃挥了挥手,从脑后摸出来一副琉璃眼镜戴上,“众仙会里的事多得很。”
待谭希桃走后,灵葵才惊异的看向火翎:“你小子究竟是多大的福气,受个伤都有尊主的内门弟子亲自照料?”
火翎看了看半身不遂的自己:“这样的福气送你好不好?”
“装什么?你和我可不一样,你身体中流着炎魔的血。炎魔是什么,炎魔是我们魔族之中最耐打耐摔耐蹂.躏的,即便是将头砍下来都不一定会当场就死.....”后面的话被劈头盖脸而来的被子给堵了回去。
耐打耐摔耐蹂.躏的火翎一跃而起,也不顾元神不稳所带来的眩晕,头晕眼花地用被子将灵葵卷在了里面,伸手就是一顿乱揍。
其实灵葵并没有说错,对寻常人修士来说需要花上月余休养的元神离体,火翎只是花了两三日便恢复如常了,只是恢复后的这些时日里,火翎却总是十分暴躁。
有时候他能在课堂上听见最后一排弟子们的闲聊声,有时候在午睡时,甚至会被落花岭外小溪的流水声吵得难以入眠。
最终,火翎只能带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重新敲响了众仙管理部的门。
开门的是谭希桃,她讶异道:“这么巧,正巧尊主让我来找你。”
“找我?”火翎在头晕眼花之余,甚至还听到了后面几个执行者们的说话声,活像是有一千只蟋蟀在开酒局,只觉得更加心浮气躁了。
谭希桃随手抽出了一张清净咒就贴在了火翎脑门上,那一瞬间,世界终于再次归于寂静:“走吧,众仙会管理部这里有法阵,正好可以直达峰顶。”
凌云峰是整个朔原泽最高的山峰,但却并不是最豪华的一座。
火翎曾因为仙文考零分而被闻雪仙君带去她居住着的缥缈峰,峰虽并不算高,一草一木却都极尽优美华丽,有泉水自从山顶流淌到山脚,最后成了个粉色的温泉池,池中常年飘着各色仙葩。
那时候,火翎便顺着连接各山峰的回梦廊朝着凌云峰望过一眼,只觉得那山像自山腰处往上,就像是平地戳起的一根针,又尖又窄,横竖也不像是能在山顶建什么豪华建筑的。
昕音仙尊这样成日里住在针尖上,也不觉得身下扎得慌?
待到凌云峰顶,火翎就更觉咋舌,那山顶除了一棵丑的出奇的树与一些乱石野花外,就只剩一间清雅秀丽的....小木屋,上书“水云居”三个漆金大字。
木屋外有着一大一小两个法阵,连通山腰处的众仙会处理部,想来是用来作传送文书资料之用。屋外还有几个小间,造型独特,用途未知。整个峰顶烟雾缭绕,一切似乎都看不真切。
火翎征询的朝着谭希桃望了一眼,企图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否认。
然而谭希桃却只是从善如流的敲了敲门。门自动开启,露出里面那个毫不起眼的小室。
小室中只有一只黄铜香炉,上面是一只同样黄铜材质雕刻成的神兽,似狮非狮,口中叼着一枚铜钱,因为眼睛太大,那神兽看起来甚至还有几分像猫。香炉中幽幽的飘出茉莉香,能使人紧绷的心情瞬间放松下来。
火翎正打算再次询问谭希桃昕音仙尊究竟在何处,却见谭希桃朝着香炉的左面迈出一步,并示意火翎也一起站过去。
火翎这才看出,那地上竟还化了一个法阵,此时法阵发出金光,一扇方才并不存在的雕花小门在他们身后缓缓打开。
昕音仙尊竟然在凌云峰上设立了空间结界。不过想想也是,就方才那小木屋的寒酸样,哪里配得上昕音仙尊这位在针尖上跳舞的众仙会第一人?
火翎便跟着谭希桃进入了那空间结界之内的书房。
书房内烟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头,只能见到一张极其宽大的书桌与后面浩瀚如海的书架。整座书桌都被浓重的紫气包裹住,许多传音纸鹤如同星辰蛛网一般环绕在那紫气周围。
众仙会名下有十二主城与七十二座分支小城镇,其中最为繁华的一座,叫做金玉城。昕音仙尊身为修真界第一大巨头,照理是该在金玉城办公的,可他常年居住在朔原泽,各类信息却能准确无误的传达到各大门派之中,靠的就是联络符与传音纸鹤。
此时那些传音纸鹤们或高或低的围绕着那紫气飞旋,若是再仔细看一些,会发现那紫气之中,泛着点点金光,其中坐了一个白衣宽袖的人。
“希桃,你先出去吧。”随着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那萦绕在白衣男子周身的紫气变淡了些。透过那围绕周身的紫色雾气来看,那人身形瘦削且单薄,仿佛是下一刻就会立即飞升仙界。
昕音仙尊,当真是只喝露水吗?怎么那么瘦?
谭希桃一走,偌大的书房便回归寂静。火翎瞧着那看不清面孔的白衣人,竟当真生出了些昕音仙尊是在针尖上办公的错觉。
“为什么故意考零分?”昕音仙尊突然出声,打断了火翎的思绪。不同于之前与谭希桃说话时的清冷,昕音仙尊的这一句质问,声音冷的像是掺了冰渣。
昕音仙尊叫他上凌云峰就是为了说这个?
火翎沉默不语。昕音仙尊的灵压非比寻常,若是换了别人,火翎定要辩上一辩,说那些无聊的课程对自己这个与凡人无异的魔族混种来说毫无用处。
可是昕音仙尊本身带来的压迫感太强,火翎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要喘不过气,心里便更觉不忿,对昕音仙尊仗势欺人的印象便又加深了几分。
“为什么不说话?”昕音仙尊再次出声。
“我没有故意考零分,只是因为不会。”火翎脱口而出。
“好一个因为不会!”昕音仙尊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清洌洌的像是空谷幽泉,“你仙算每次都能满分,仙术,仙文还有三界史却都是零分。我倒是不信了,能将仙算考满分的脑子,竟会背不出区区仙文与三界史?”
火翎依旧沉默不语。
“你不想经过测验拜进进长老的内门吗?”昕音敲了敲桌子,老气横秋的姿势令火翎想起了满脸褶子的薮长老,“年纪轻轻怎么毫无志向?每日混吃等死的像个什么样子?”
“因为我觉得仙文课毫无用处。”待昕音的灵压收起了些,火翎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仙文课上学习的大道理难道对精进修为有什么益处么?难道将众仙会的宗旨默写一百遍,我就能开灵窍进入炼气期了么?我是魔族混种,像我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大出息么?混吃等死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好的日子了。”
火翎以为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必然要面对昕音仙尊随之而来的暴怒,甚至是将自己逐出门派,可是昕音仙尊却依旧是平静的端坐着,声音也与先前别无二致:“如今的众仙会之中,究竟有多少魔族混种在任职,你了解过么?”
说着,手指轻触身旁的一只金色纸鹤,纸鹤化形,成为一本厚重的名册。昕音仙尊将那本名册摊到火翎面前:“自己看看吧。”
火翎接过那名册,随手一翻,便被惊住。众仙会十二主城中,任重要职务的魔族混种们,达到四成之多,那些名字用以术法标注为紫色,密密麻麻的铺满了整张纸页。
每个名字的后面还标明了这些魔族混种们的职务,火翎简单地看了一遍,竟也没多少是闲职,都是实打实的要务部门,他们所获得的每一项荣誉也都被详细的记录在名册之内。
火翎合上名册,眉头却皱了起来。
“我更不解了。”
昕音抬了抬手,火翎面前的名册重新化为纸鹤,飞回昕音身边。昕音摸了摸那纸鹤的脑袋,示意火翎说下去。
“这名册上的人,许多我都曾听说过,可是却并不知道他们是魔族混种。若是众仙会真如仙文课程上所说一般,对所有种族都一视同仁,那又为何要隐藏他们的魔族身份?直接让他们以魔族混种的身份示人,不是更能暖魔族的心么?”
“暖了魔族的心,也就要寒了仙族的心了。”昕音轻笑一声,紫气化作一只紫色的手,在火翎头上抚摸了一下,“冷静下来了吗?冷静下来,就听我说。魔族现如今的处境并不算好,有他们这样为魔族争光的,却同时也有着许多不约束自己言行,去给魔族抹黑的。现在向众人公布他们的魔族身份,除了令他们一言一行更加受制于人,更容易被别人从职位上挤下来外,并无多大好处。只有等整个魔族的处境变好时,公布他们的身份才更有益处。众仙会惜才不问出处,我知道你其实很聪明,如果努力下去,很快就能进入内门,届时,也很有可能靠自己的努力飞升或是在众仙会中担任要职。你若是觉得众仙会如今待魔族不够好,那就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魔族的地位,而不是整日混吃等死,对凡事都冷漠以待。明白吗?”
若是换作十几年后,了解了昕音仙尊本质的火翎,必然能找出这段话其中的漏洞,可是如今的火翎才五十四岁,放在魔族的年岁里尚算是一个极好忽悠的小少年,就更不要说是在昕音仙尊这样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面前了。
于是火翎缓缓的点了点头,似是在沉思。
他先前对昕音仙尊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好,总觉得那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虚伪老头子。可今日一见,他觉得昕音仙尊涵养极好,心中不禁就对之前自己的偏见而感到几分赧然。
紫气之后的昕音仙尊见到火翎脸上神情瞬息万变,最后是面带着几分愧疚的垂着头,就明白自己今日这通话大概是起了七八成的效果,于是挥挥手,周身的紫气便渐渐消散开去。
火翎鼓起勇气重新抬头之时,恰好看见昕音仙尊隐去周身紫气,露出紫气之下,那张使整个修真界争论不休的脸。
于是,火翎刚提起的一句话就这样卡在了喉咙口里。
眼前是一张极其好看的脸,眼睛大而明亮,眼尾有些上挑,隐隐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意思。秀眉微蹙,唇形完美,唇色亦是鲜艳的红,本该是生的偏艳丽的一张脸,却因为那两颊的肉和偏圆的眼睛而显得有些稚气未脱。
有些像....火翎前几日在风月斋吃的冰皮雪酿糕。
他从未想过,传说中活了两千九百多年的昕音仙尊,竟是个相貌看起来不过十七八的漂亮小男孩。
见火翎只是呆愣愣的盯着自己没反应,昕音不禁将眉头蹙得更深了些,那五官中艳丽张扬的部分便开始占了上风,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昕音稍稍收敛了些攻击性,又恢复成先前那个冷艳高贵的样子,“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都一次性说了吧。”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先拒人于千里再陡然拉近距离,这一向是昕音仙尊调.教人时的习惯作风。
在通常情况下,一般弟子都会回:“弟子知之甚浅,不敢妄言,还望尊主指教。”于是昕音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继续长篇大论的准备。
火翎:“尊主你长得真好看。”
饶是脸皮再厚的人,在这样的猝不及防之下脑子也会有一瞬间的短路。
“咳咳咳咳咳....”一口气吸了一半,清冷的空气骤然冲入肺管子,昕音猛地咳嗽了起来。
昕音仙尊已经有一两千年没这么呛过了,这一咳,咳的是惊天动地,直咳的整个凌云峰都在风雨飘摇,连侍立在门外谭希桃都忍不住探进了个脑袋。
“无事,你先回山腰。”昕音终于止住了呛咳。指尖微抬,态度优雅的阖上屋门,将门外那只好奇的脑袋隔绝在外。
定了定神,昕音仙尊在心里深呼吸片刻,找回了原先的淡定悠然,遂直接开始了下一阶段的忽悠:“你的体质非同一般,若是能好好修行,假以时日亦能成气候。”
“能成气候?”火翎喃喃道,“可是我看着那些术法咒文,只觉得像是无字天书,根本无从学起。”
“那是之前,但是你如今灵窍已开,再修行术法,便不会觉得乏味了。”
什么?
怪不得他这几日,总觉得周围的声音嘈杂的很,日升月落时的灵气波动,也搅得他无法安心入睡,原来竟是灵窍突然开了么?
等等,他的灵窍,竟然是被一只猫给一爪子劈开的么?
火翎有些混乱。
趁着火翎混乱之际,昕音仙尊又拾起了甜枣之后的棒槌,重重的敲进火翎心间:“但你若是在这样挥霍光阴下去,与废人又有何异?这样,你先去外面采一株仙花,制成鲜花符来给我看看。”
仙花?符咒?火翎平日里与符咒相关的课听得尤其吃力,所以一时半刻甚至都不知道这二者有什么联系。再加上被这样一只冰皮雪酿糕盯着瞧,火翎的舌头便仿佛突然打了结:“花...花花花要如何才能变成符咒?”
“你....你的符咒课讲师是谁?”昕音仙尊只知道火翎是故意考零分,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连鲜花符这样的入门符咒都没学过,指着火翎半晌,努力抑制着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
“是墨泽长老。”火翎应答道。
不知为何,火翎感觉昕音仙尊的手,好像有点抖。
果真是年纪不饶人,昕音仙尊看起来再是像一只香甜软糯的小点心,也是个将近三千岁的人了。修士年纪大了,也容易沾染些凡人们会得的病。
火翎觉得自己应该尊老,于是很礼貌的出声提醒道:“尊主,你这....可能是中风前兆。多注意身子。”
昕音仙尊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只颤抖的手移到了自己额头上挡住了表情,语气却依旧是清泉流水一般的波澜不惊:“你,现在就给我滚....走出去采一朵仙花,到时候你自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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