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和小林简短地讲述了他们的经历：小林把墨绿弄醒了之后，他们走了很久都没找到汽车，后来只好转头朝海滨公路的方向走，因为他们推测潇先生一定会让他们回小熊博物馆。

通讯器的信号在山区里范围很小，他们直到现在才意外地接通了阿紫。

他们听起来是在一边跑路一边说话，两个人尤其是墨绿都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身上受的伤也不轻，因此他们简断截说，没有解释两人是否相信彼此不再敌对，但他们的语气里，俨然已经把对方看作同伙。

“你把潇先生怎么样了？”小林问。

“不是我，阿紫把他打晕了，恐怕得再几小时才能醒吧。”小英轻松地说，然后她发现阿紫好像又睡着了。

她伸手轻推他，他一下睁开眼睛，“别打，”他小声说。

“我不是要打你呀，”小英叹息一声，又按着他的通讯器给他们描述了皮卡撞树的所在。

“给我们二十分钟，也许十五分钟，我们就到！”小林说。墨绿又气喘吁吁地加了一句：“阿紫你真的没事吗？”

阿紫吸了口气，用最大声音说：“没事！”

小英松开通讯器，“你最好别再睡觉了。这里温度不够高，我们连个毯子都没有。”

她翻了翻剩下的急救工具，只找到一小瓶处方止痛药。今晚的种种折腾，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得要命。

“止痛药。没有水你能咽的吧？”她问阿紫，后者只是点了点头。

“你看，同一个瓶子，我吃一粒，你吃一粒，你愿意调换也行。”她紧靠阿紫左边坐下，背顶在同一棵树干。她摇摇瓶子，又让他看着她在手上倒出两粒药片。“看，一摸一样的，不是给你下毒。”

两个人默默地咽下了自己的药片。

阿紫又把头靠向后面的树干，小英连忙说：“你别睡。”

阿紫头靠着树说：“我没睡。”

小英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有点没话找话地说：“欸，刚才你拿枪的时候——你在听吗？”

“在听。”

“刚才你拿枪的时候，你当真只想打潇先生一个人吗？你就那么确定我不会出手？”

阿紫睁开眼睛，看着前方躺在地上呼吸均匀得几乎像在睡觉的潇先生，半天才说：“想不出别的办法，”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低得也几乎听不清，“蓝蓝说，真没办法时，就先挑……最想做的做。”

他喘了口气才又说：“说不定事情，会怎样变。”

小英想了想，点点头，“也对，不是所有人都能走一步想十步的。”

“他，一向都对。”

“只不过你这一步也未免太短，你赌的怕比潇先生还要大呢，”小英嘟囔一句，也把头朝后靠在树干上。“哎，你不会再睡过去了吧。”

“不会。”

似乎为了证明，他又说：“那个东西，好好收着，别掉了。”

小英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么值钱的东西，当然会收好。等墨绿来——"

“我是说，别卖，以后……用得着。”

“嗯？”小英转头看他。

“婚礼上，要有蓝色的。”

“你怎么这么老土？”

他不以为意：“是讲究。”

“没有婚礼的。”

“复婚也能办……干嘛不办啊？”

小英讶异，他知道婚礼要有新的旧的借的蓝的，却连婚姻基本常识都不懂。她想解释还没离婚的人用不着复婚，但又懒得越描越乱，于是只好长叹一口气：“算了，告诉你吧，我跟小林不是夫妻。”

这回轮到他惊讶。

“我们甚至不是男女朋友。”

“那……是什么？”

“呃，合作伙伴？普通朋友？熟人？唔，师兄师妹吧。”

“哦……”他听起来有点惋惜。

“你不用这么同情的。我没那么大损失。”

“不是说你。那家伙，好像很上心。”

“什么？”

“你白痴吗？”

“你，骂我白痴？”小英啼笑皆非。

“都看不出来，不是白痴，是什么？”

小英不说话，过一会，她才垂下眼睛说，“我当然看得出。”

“那就好……偷着乐吧。”

“可这还不够啊，你这头脑简单的家伙。”

“不够？”

“当然。”

“不能解释……一下吗？”

小英又不说话。阿紫忽然转成天津腔说：“姐姐，就这么复杂？”

小英没法忍住，扬了扬嘴角，最后只好说，“我不想让我爱他，比他爱我更多那么多。”

阿紫供血不足的大脑想了半天才转明白，“哦，这也合理。”

“多谢你站在我这一边。”

“我跟你，更熟。”

小英这才转头去看他。“真的假的？”

“当然真。你救我性命啊。”他一脸严肃。

今晚这么多事情发生，小英几乎忘了这一点。她终于一阵内疚，“其实，是我暗示你们两辆车分别行动的，才把你们分开的，你已经想到了吧？”

“是吗？”阿紫似乎不甚在意。

“我没有在他们害你和你的同伴时动一根小指头阻止。”

阿紫居然有些讶异，“人各为其主，有错吗？”

“我总也还懂得是非曲直吧，只是——”小英无奈地承认，觉得自己的开脱是避重就轻，但她已经好久没机会跟人解释，又忍不住：“潇先生永远有赏金丰厚的任务给我们。我们离开他的话，就要另寻生计，这我不怕，但就怕……再也不必被绑在一起。”

她用力咽了一下，“这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我懂的。我很对不起你们所有人。”

阿紫想了想，“也许吧，他们打你，我不会拦，”然后没什么力气地笑了一笑：“但在我这儿，早抵过了。”

小英有点惊愕地瞪着他，还想说“你应该有点血性”之类的废话，但是阿紫说：“别再想了。”

她愣了一会，也只有暂时放下这个话题，“好好。”

阿紫顿了顿：“所以，你喜欢他……喜欢得要死吧？”

虽然现在他听起来看起来都像踏进鬼门关一半的样子，没想到仍然对这种事有如此浓厚的兴趣。小英的处方止痛药也许是终于展开了效果，她闭着眼睛把头靠在树干上只是觉得好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下去。

让小英骄傲的是，一直到墨绿和小林出现，阿紫都没再睡着。

他们俩仿佛是一下子就从黑暗里冒了出来。

从墨绿跑步的姿势也能看出他筋疲力竭，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一看到阿紫就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抱住了他。小英的头灯已经关掉，墨绿手里有个手电筒，光柱很小却很亮，照见了阿紫一身一地的血。

小英跳起来，看到小林扶着大树喘一口气然后立刻一瘸一拐地先去检查潇先生。

小英也很想抱抱他，但是小林从潇先生旁边站起来，他看着小英的样子似乎很激动，却也似乎更紧张了，于是两个人甚至连手指都没有碰一碰。

“我们可以跟他……一刀两断吗？”小英低声问。

与此同时，小林也在低声说：“你真能下决心，跟他决裂吗？”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笑了。

小英明白他们之间还有很多很多的话需要谈清楚。可是，看到他本人出现在她面前，虽然满身尘土、伤痕累累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清清爽爽的，她忽然又想到刚才她脑子里那个不敢想下去的念头。

到底脾气相投不相投，不赌一赌怎么能知道呢？

最幸运的一步，也许只是遇见吧。

既然都已经遇见了，总有机会可以抓得住吧。

她转过头，不远处，墨绿已经脱下自己外套套在了阿紫身上，但他仍单腿跪在地上，轻轻抱着他不放。

墨绿在说：“真的，我跟小白通了个电话。就刚才，不骗你。你过来时没看到路边那个公共电话亭吗？离你们车子三百米都不到。”

阿紫的声音微弱，于是听起来就好像墨绿在自说自话：“他们早就解决了后面那辆车子，现在正在开过来的路上……那对双胞胎啊？他们说他们已经坦白了……会经受严格监督的……他们处理得了，你不用担心……他们两人都好好的……是啊……蓝蓝很好……小白也很好……我？我也很好。”

小英和小林走到墨绿和阿紫旁边时，脚步比今晚任何时刻都要轻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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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