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的天气已经大幅度转凉,单位上的同事已经在镇上住了很久。整个形势似乎越来越严峻,新增的数量源源不断,一天赛过一天。
童舒岚近来日夜颠倒,大姨妈延迟了几天都没来。
到后期,人手实在不够,镇里二十来个年轻人被选去培训防护服穿脱、检测流程,以备不时之需。
她们镇干部职工就这么多,说到年轻人,她想跑也跑不掉。
防护服的穿脱很麻烦,消杀多次,反反复复,要到脱鞋那里最是麻烦,采集工作更需要经验和技术,童舒岚培训了大概齐,但心理对实操完全没底。
浑浑噩噩不清不楚的过了几天,陈瑜居家隔离的时间也结束了。
隔离期间,陈瑜把放了很久的面粉全用了…
就她一个人吃。她妈妈罗星早已经在单位集中住宿,爸爸陈全出差还没回来。
陈瑜厨艺实属一般,看抖音的教程跟着做,馒头做成了拼接大饼,葱油饼没有葱香味,好在拉面和蛋糕都能入口。
她选了最好看、最成功的几个拍照,美美的发在三人群里。
小区里已经有确诊病例,陈瑜的自由遥遥无期。
马思思现在也出不了门,她的工作需要实地走访,线上办公只能听汇报,处理些之前剩余的事情,她趁这段时间又在网上搜了些好地方做备选,后面有办展需求可以及时对接,可是所有单位都忙着下沉抗疫,打去的电话就算接听了,实际经办的人也十有九空。
马思思放弃了,见陈瑜都开始下厨了,她反应最大:“小鱼,你落水一次开启了天赋领域吗?”
文涓呼呼鼻子,因为不幸中招,现在正在集中隔离。
隔离酒店大概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待遇,现在能住的只有方舱。
这环境确实说不上好…只是她的床位还行,是一个避光的位置,隔壁大姐的呼噜声晚上大得惊人…文涓自认是在各类酒店、各种同事的锻炼下成长起来的好空乘,听着大姐的呼噜声都难以入睡,她自备了降噪耳机,晚上才勉强能睡着。
但集中隔离的伙食真是快吃吐了…每天不重样的必然有洋葱,文涓之前的感恩之心荡然无存:“我要被关得发疯了,指标还不能出去…看见蛋糕我好馋。”
大家是知道她的情况的,文涓症状不明显,发烧了两天之后就基本正常了,当然,食欲不振、看着饭就反胃也算是她在方舱的后遗症。
“等你出来,我给你烤。”陈瑜对自己的手艺越来越有自信,已经开始给人画饼。
“你这话听起来特别像在外面等老公出狱的恋爱脑媳妇…”马思思适时补刀。
“我和童舒岚也讲过差不多的话,不过只算隔空狱友。”
“你们最近在联系?”马思思随意问了句。
“嗯,我手链掉她宿舍了,她说结束了给我送来,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吃完蛋糕,她肚子满满涨涨,满足感油然而生,发出舒服的喟叹。
“小童还挺好看的,你们不觉得吗?”文涓在嘈杂的大厅里带着口罩散步,无论何时都牢记着生命在于运动。
马思思赞同道:“人家可是人美心善。”
陈瑜恍恍惚惚,想起童舒岚的长相,在心里默默的点了点头。
而童舒岚已经顶着越来越冷的寒风起床,杀人诛身莫过于此,在精神上和□□上给你双重折磨。
从追阳组换到核酸检测点,最大的坏处是早晨5点就要去领物资。
瞌睡睡不醒,她现在过的仿佛是美国时间。童舒岚有些艰难的睁开眼…挣扎的6分钟原本是用来洗脸的时间,现在被浪费了,只好不洗脸了…
谁要说她邋遢就说吧,童舒岚只当听不见。
无心研究月色美与否,洋芋已经起床了,绕着她求摸摸,童舒岚的慈母之心此刻也几近凋零,随意的揉了揉洋芋的头,穿好衣服刷了牙就出门。
将亮未亮是最冷的时候,童舒岚早穿上了长袜子,新的暖手宝贴在衣服内侧,传来似有若无的温度。
她抓紧时间出门,物资领取完就和同事们一起布置好场地。
“排好队,两边排都可以。”童舒岚打了个哈欠,和几个同事站在一起,有的人晚点到,给大家带了包子,童舒岚早起难受,冷风喝进肚子里,肠胃隐隐作痛,她接来包子,就着自己的温水无知无觉的吃了。
大家都已经不再区分工作日和休息日。
田青青在宿舍组织了一场小派对,玩的好的几个同事凑在一起,煮了一顿丰盛的火锅,有的人还喝醉了。大家苦中作乐,这样的生活虽然无奈,但大家仍旧怀揣着对自由的向往和雨过天晴的期待。
相比重灾区,至少她们在小范围里是自由的。
当夜无甚大事,同事们在热闹的氛围里喧嚣不断,周蓉的电话打来,童舒岚走到门前去,接了电话。
“童童,我们现在在医院,把外婆送来了,我和你爸爸就不走了,医院只进不出,管得严。”
“你们有啥事没?换洗衣服带够没?这几天就是大降温,医院空气也不好。要注意下。”
“知道,我们这边都平平安安,没大事,就是你外婆人难受,你爸爸也是个老样子。你呢?这几天休息好没?”
妈妈的声音让人心安,童舒岚定了定,才开口说自己的近况。
从某种程度来讲,越是从物理意义上隔绝了见面的可能,童舒岚越会“恋家”。周蓉听到她五六点就起,把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缓解少眠疲劳的偏方一股脑儿倒出来。
“还是要早点睡,多休息。”
唉,谁不想啊…
祝福和叮嘱的话都不能说太早,特殊时候有些安排往往让人事与愿违。
第二天,童舒岚接到通知,要紧急抽调一批人到其他区支援,优先报送选调、志愿者等。和平镇一直没有志愿者,今年也没有选调生来,童舒岚是最近的一位,只好拔了头筹。
童舒岚这只羊,一下子仿佛被薅秃了。
这消息来得风风火火,童舒岚欲哭无泪,她向来有点阿q精神,很快就把这当作自由的另一种方式。只有一个问题,把洋芋托付给谁?
关键时刻,田青青主动解难,童舒岚感动无比:“青青,明天开始就要劳烦你照顾下洋芋了…”
田青青一双眼下乌青深重,眼眸深深,看着她也是说不出的无奈,郑重保证:“放心吧,我会把洋芋当我亲儿子照顾的。”
“好,回来请你吃饭。”
“你多照顾照顾自己吧…”田青青欲言又止。
不想说童舒岚现在班味儿很重…熬夜催人老啊。
童舒岚看她一眼,心里何尝不这么想呢,她俩默契十足的闭口不谈。
支援前途未卜,大家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几个小伙伴很是担心。
别的区比她们这里情况更焦灼,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要去支援的消息很快在小范围里传开了,大家给她买了几大包零食,童舒岚哭笑不得。
“谢谢你们买这么多。”童舒岚很感动,一起奋战的“战友情”让她的心暖洋洋的。
平时稍微亲近点的同事一直嘱咐她做好防护,平平安安的回来。童舒岚一一应过。
时间紧任务重,但谁也没想到培训紧到只有一个晚上,培训老师跟打仗一样,把岗前培训活脱脱弄成填鸭式教育。
一个小小个女孩子在底下嘀咕:“我们能学会吗…”
声音不大,架不住童舒岚耳朵尖,她也有同感。
有种不恰当的比喻涌上心来——赶死队…
不管你会不会,时间到了,是骡子是马都得上了。天麻麻亮,她们这批征调的志愿者准时出发。
都到这时候了,万事都得听安排。童舒岚把支援的事情告诉父母,周蓉又担心得不得了,叫她多穿点,口罩要戴厚的。
“戴那么厚我要被憋死,差不多就行了,我会做好防护的。”
再一个,她现在对这破疫情没什么敬畏之心了,颇有些“早阳早超生”的颓废感。
她有时候也只喜欢报喜不报忧,说多了父母问得就多,那种担心让人抓耳挠腮的不太好受。
在大巴车上,童舒岚在最后一排,好处是能开窗,稍微远离了稠密的空气,她偷偷的将鼻子对着窗外,冷风吹得她的脸发涩。
童舒岚这时竟开始思考起人生的意义,但很快发现自己能力微薄,既不足以经世救民,也不足以修养己身。
还是俗不可耐的愿望让她快乐一些——天降横财…
带队的人在车上公布了支援的目的地,车上此起彼伏的响起声音,大家窃窃私语打断了童舒岚的幻想。
她仔细听了听地址…似乎有些熟悉,找到一条聊天记录,叹了句:“还真是巧。”
陈瑜蒙在被子里的脑袋探出来,手机的震动拉动了她的精神。微信里的排班提醒还是那样,停飞。
工资到账,扣除保险,接近为零…陈瑜不禁心烦意乱,挂钟嘀嗒嘀嗒的声音在静谧的屋子里太明显,陈瑜思考一瞬,接着就看到童舒岚的微信发来。
“我来你们这边支援了,但是通知得太急,出发才知道目的地,没把手链给你带来。”
突如其来的巧合和惊讶盖过了烦闷,陈瑜挪出手指:“是分配的吗?现在这边天天新增,你们住哪里啊?”
陈瑜也知道最近各地都在大量新增,他们那里一栋楼就有三户。很多单位的工作人员都下沉到社区了。
童舒岚还不知道工作任务:“有安排的酒店,具体工作还不知道,大概也是下沉社区吧。”
陈瑜起床看了眼窗外,几个大白正在支帐篷,她好奇,又有了些期待:“说不定我下楼还能看见你。”
“莲湖社区,刚分配了。火急火燎的安排我们,这边挺缺人,我和一个妹子一组,你在这边吗?”
陈瑜收回目光,果然,世事有度…
“不在,莲湖社区就在我们小区旁边,隔一条马路,刚好分开了。”
陈瑜提醒道:“你一定做好防护啊,我们这里新增不少,还是挺危险的。”
“好。穿防护服实在太热了。”
陈瑜深有体会,在国际航线上需要穿,一落地她背上全是汗,透不过气。
看到童舒岚来支援,她突然想自己刚刚还在找不到上班的意义,转念又觉得都到这样全民共疫的时刻了,总归是最后一个阶段了。
她劝自己,还是苟一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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