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碰见老乡也很可能是种灾难

陈闲余:“父亲当了多少年的丞相?”

张丞相一顿,想了想,“已有十年之久。”

陈闲余没说别的,只道:“那父亲不觉得,自己在这高位上坐的时间太久了吗?至少在某些人看来是如此。”

“您位处百官之首,知越若也入朝,不如先找个末流的位置待着,等风雨过去了再说。”

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暗示,张丞相端着茶盏,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茶沫,半瞌着眼皮,盖住眼底的沉思和迟疑,“知越的事暂时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先管好自身。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他转头看向陈闲余,两人目光短暂的碰撞到一起,后陈闲余主动移开视线,他听出来了,来自张丞相的告诫,又像在提醒。

陈闲余起身拱手行礼,“孩儿知道了,父亲放心。”

可张丞相并不能放心,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开始了。

随着陈闲余归京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诶娘,二哥,你说爹和他都是什么意思呀?”

赶在陈闲余出来的前两秒,门外的三人着急忙慌的赶紧往前快走了几步,陈闲余一出屋门就瞧见与他走在相反方向的路上三人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回去金鳞阁。

另一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张文斌大着胆子往身后看了一眼,确定陈闲余走了,才松了口气,小声问。

他又看向张知越,“难道他还真想二哥进司天监啊?那里有什么好?”

这地方可没前途了,也非朝中要员,要是张知越真进去了,后期除非他爹动用关系,不然还不好把人弄出来。

张文斌越想越觉得陈闲余怕不是不安好心,要么就是太蠢,以为司天监是什么好地方儿。

他摇头叹息:“爹肯定不会听他的,二哥你放心,你的大好前途可不能被他耽误,再说司天监也不差人啊。诶,娘,你说他是不是嫉妒?”

嫉妒张知越学识渊博,看着就比陈闲余强。

“唉哟!”恰是张文斌这话刚说完,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他娘一巴掌,张夫人含着气愤低斥:“说什么呢!他是你们大哥,还能害你们不成?”

她理了理衣袖,扶了下发髻,又恢复成往常那幅端庄优雅的模样,只斜张文斌的那一眼里似藏着刀子,“再让我听见你胡说八道,你就面壁思过去。”

说完,抬脚款款走了。

张文斌内心很受伤,正想向他亲哥寻求安慰,就见这时张知越也径直加快了步伐离开,看也没看站在原地的他一眼。

张文斌:这个家,再也不是以前我待的模样了,一个个的,就知道偏向陈闲余!哼!

虽说知道陈闲余不会提对张知越有害的建议,但说要暗中操作进司天监这种闲职部门,张夫人还是有些担心儿子以后的。

看过张乐宜,夜里回了屋,她躺在床上,半天也睡不着,再翻身看看躺在身边似已熟睡的丈夫,到底是咽下到了嘴边的问话。

其实她很想问问张丞相,他是怎么想的?可再一想,知越也是张元明自己的儿子,他这个当爹的会不上心?

诸如此类种种考虑过后,张夫人便一直没再提这事。

“母亲不问问我,为什么想二弟入司天监吗?”

某天下午,张夫人坐在金鳞阁小书房的凳子上,正检查陈闲余今天的功课,突然听到面前的人这么问。

张夫人就知道,那天晚上他们偷听的事被陈闲余知道了。

她心中闪过一丝心虚和尴尬,强装着什么事都没发生的翻阅着陈闲余今天的课业。

“我只管家里,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也不想管。”

陈闲余笑了,便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张乐宜刚发现一个穿越者老乡,没想到转眼又错失对方踪迹,心情郁闷了几天才慢慢看开。

不过陈闲余觉得,她大概是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陈不留身上。

只是对方住在宫里,张乐宜就算是丞相家嫡女,无故也不得入宫。

因此,她根本接触不到陈不留。

但机会还是来了。

到底谢秋灵被赐婚给安王为正妃的事,谢府上下还是没能瞒住谢家老夫人多久。

听说对方近日进了趟宫,回来后就病重到卧床不起,个中原因众说纷纭,不日陛下就派了安王陈不留,亲自到谢府探病。

学宫里,张乐宜一听说这个消息,马不停蹄直接租车奔去谢府。

“张小姐,小姐近日不得闲,今日府上又有贵客临门,怕是不太方便亲自招待您。”

丫鬟的意思已经很好懂了,就是要张乐宜改日再来。

但张乐宜怎么可能走?

她今天可不是来刷谢秋灵好感度的,她是来试探陈不留的。

于是她道:“没事儿,秋灵姐姐有事尽管去忙,我自己玩自己的。”

小丫鬟:“……”从未见过如此死缠烂打之人。

半响后,她放弃了,任由张乐宜在谢府待着,像逛自己家一样,东走走西看看,一路上,张乐宜状似无意地问起陈不留。

得知对方还没走,如今在谢家老夫人屋中。

张乐宜内心不由庆幸自己正好听到这消息,来的快,不然她上哪儿找机会接触陈不留去?

“你忙去吧,我在这儿歇会就回府了。”

小丫鬟闻言也没多想,大概是真的有事要忙,就从张乐宜身边走开了,还给她好心的安排了马车相送,免得她一个小孩子路上出什么意外。

但张乐宜是骗她的。

她在人刚走远后,就悄悄摸去找陈不留,她也没傻到直接冲到人家面前,就和他说:“hello?你也是穿越来的吗?”

那样太傻。

而且还不确定陈不留是穿越还是重生呢,所以张乐宜很谨慎,在出谢老夫人院子后的必经之路上,用石子儿在道旁摆出了一个‘Hi’,还有一个三角箭头。

然后箭头一路指向谢府后花园。

如果陈不留真是穿越来的,看到这个肯定能懂,然后跟过去,最后他们来个顺利会盟。

张乐宜仗着自己身形小,提前躲进假山顶上的一个缝隙里,观察着路口,看陈不留会不会来。

过了没一会儿,陈不留果然来了,看表情也在环视周围找着什么人,张乐宜刚想出声,身后就有一个大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巴。

“唔!”

张乐宜:救命!谁?!是谁敢偷袭我?!

她把脑袋向后转,然后就看到了蹲在她身后,一边紧紧的桎梏住她的身体,一边捂住她嘴巴不让她发声的陈闲余,对方正紧盯着陈不留的方向,神情严肃而警惕,怕他们被发现。

“嘘,别出声。”

张乐宜:不要出声个鬼啊!我就是来找陈不留的啊!

眼看着在园子中迷失方向,似乎打算退走的陈不留,张乐宜狠了狠心,直接张嘴咬在了陈闲余手上,但后者依然只是盯着陈不留的方向,仿佛没有痛觉,哪怕手被咬出深深的牙印来也不在意。

张乐宜:这人不怕痛的吗?

等到陈不留真的走了,又过了一会儿,也不见他返回,陈闲余这才松开一直捂住她嘴的手,但是另一只手仍抓着张乐宜的胳膊,怕她去追陈不留。

张乐宜怒了,“你有病啊!捂我嘴干什么?”

陈闲余看了眼都快被咬出血的右手,又移开视线,仍是不在意的姿态,回答道:“我要是不阻止你,你想干什么,叫住安王?”

张乐宜才不用他多管闲事,想要挣脱他的手去追人,挣扎着,“你管我干什么,反正不关你的事!”

“张乐宜,我提醒你一次,最好别去接近陈不留。”

张乐宜现在满肚子火气,她已经确定陈不留的身份,下一步就是和他谈合作,帮丞相府摆脱灭门的命运,还有打听另一件事。

这个时候,陈闲余偏多管闲事的杀出来,坏了她的打算,现在还敢义正言辞的对她说教?

张乐宜简直要被气死了,“我说你烦不烦啊?!你有时间多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儿好不好,别老跟着我!再说我哪有故意接近安王了?”

她否认,但这话在陈闲余听来太过可笑。

他太清楚张乐宜在想什么了,只现在的那个陈不留并非张乐宜心中所设想的‘友好合作对象’,反而是个心中□□又野心勃勃的蠢货罢了。

说完,张乐宜就不耐烦的从假山上跑下去,看方向,还是追出府的陈不留去了。

可惜,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等张乐宜追到谢府门口时,陈不留的马车已经走远,她再追上去就多少惹人注目了。

陈闲余跟在她后面,不紧不慢的走出谢府大门,看着傻愣愣站在原地的张乐宜,表情意味不明,再扫一眼几个走远的商贩行人,他走到张乐宜身后。

张乐宜又气又沮丧,回头气道,“都怪你!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过来干什么?”

陈闲余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像是在看周围的风景,姿态悠闲。

“张乐宜,你之前也来谢府多次了,这条街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吗?”

虽然只是行人二三,其中还有挑着担子路过的商贩。

但好像这些人都随着陈不留马车的驶去,他们的身影也在淡出谢府门前左右。

张乐宜站在原地,被风一吹,惊起一身冷汗。

“难道……”

陈闲余在她摆头之前,双手一抬固定住她的小脑袋,而后弯腰,作出一副兄长在替妹妹整理头发的模样,小声地在她耳边落下一句,“他是王爷,出了宫,身边无时无刻不跟着人,即使你看不见他们的存在,也要小心隔墙有耳。”

张乐宜身体一僵,一动也不敢动,任由陈闲余替她整理了两下头发。她之前没想到这些细节,剧情上说,皇帝在陈闲余还朝后表面重视他,其实将他当成集火的靶子,也没说他身边的探子如此严密啊,难道在谢府内也有人在暗中监听?!

那这些人是皇帝派来的?还是谁的人?

她几乎快要忘记了,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剧情也只是以主角为视角让这个世界呈现给读者的一部分,这个世界里的人不会知道自己只是个书中的角色,他们是真实存在在这个世界里的,有感情,有思想,更有许许多多令张乐宜未曾接触过的方面。

她知道陈闲余是为什么而来了,“你…”

她开始感到抱歉。

陈闲余轻轻摇头,打断她的话,“没事,下次做事,别这么冲动。”

“我不知道你找他有什么事,但行动之前,多想想爹娘,还有相府。”

“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们都会伤心的。”

“对不起。”张乐宜鼻子一酸,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真心的叫出那个称呼,“大哥,是我错了。”

她不该把事情想的太简单,片面看小说世界中的人和物。连身处封建王朝,最该有的谨慎和小心都丢了,这些年,张丞相夫妇一直将她保护的很好,也给予她最大的自由,还有两个哥哥也对她爱护有加,叫张乐宜真的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自己看到的这样简单、单纯、阳光。

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谢府准备的送两人回去的马车里,张乐宜突然出声问陈闲余:“大哥,你说,如果你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突然发现其中有人是你的同乡,你会怎么办?”

陈闲余知道她在问什么,却不理解她为什么想找她的那些穿越者老乡会合。

“什么都不做。”

嗯?

张乐宜现在就是自己有些拿不定主意了,所以才变着法儿的,来寻求一下陈闲余的意见。

陈闲余坐在马车的一边,淡然反问道:“那你是怎么认出他和你是同乡的?”

“就…很好认啊,比如说些只有我们家乡才知道的事情。”

“嗯,所以你能知道他和你是同乡,其他人不是。那在其他人眼中呢?其他人是不是也能有办法区分你们是出自一个地方的人,和他们这一类人群也不一样。”

张乐宜怔住,心口猛跳,喉咙发紧,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她好像知道陈闲余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事实也确如她所想。

陈闲余道:“如果你这个同乡犯了什么事儿,遭到另一类人的驱赶,那你觉得,届时你的结果能好到哪里去?”

“他会不会连你一起供出来?”

张乐宜不自觉攥紧衣袖,穿越前,她只有十二岁,投胎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她是既恐慌又无助的,她没了熟悉的家人朋友,眼前的一切都很生疏,特别是在发现自己一家是炮灰之后,她更是快要精神崩溃了,陈不留就像悬在她头顶的铡刀,等到命定的时间就会落下。

后来,慢慢的,她开始适应新环境,接受现在的爹娘哥哥,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穿越回去,完全说不好,但要她再死一次,她又不敢。

得过且过,好死不如赖活,张乐宜的心态开始自我调节。但在今天陈闲余说这个话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在这个世界,如果还能碰见第二个穿越者,对方的出现对她来说可能不是朋友,而是,灾难。

“陈不留,是个蠢人。”

“蠢人,注定是活不长久的。”

又一次,陈闲余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只是这次,后面还跟了极轻的一句话,“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找上他。”

张乐宜心中一凛,像被某种危险气息吓到的小动物,猛的抬头望向陈闲余,一瞬间,她以为陈闲余是知道了什么,在告诫她。

两人对视,下一秒陈闲余嘴角绽开一抹笑意,温和的摸摸她的脑袋,眼中流露出的是担心,“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他用手背贴贴自己的额头,“也没发热啊……”

张乐宜不适的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扭头躲开他的手,小声回道:“没事,就是感觉有些热。”

“行儿,那我送你回学宫吧,记得晚上回来之前先想好今天逃课的理由,不然,你知道母亲的脾气的。”

张乐宜愣住,要不是陈闲余说,她都忘记自己还要回学宫上课的事了。

她刚张嘴,陈闲余就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本正经的抢答道,“不行!今天老老实实和三弟从学宫下了学再回家。不然我回去就把你逃课的事告诉母亲。”

张乐宜:…真是一点空子都不让我钻,讨厌。

送完张乐宜,陈闲余并没第一时间回去,而是找人去处理张乐宜今天在谢府留下的东西。

夜里,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陈闲余包着伤布的手还是引起了张夫人的注意,“你手怎么了?”

陈闲余手上简单缠了两圈布条,看不清是受了什么伤。在听到张夫人这么问的时候,张乐宜心虚的默默将脑袋往碗里埋了埋。

陈闲余只是笑笑,“今天不小心摔碎了一个杯子,清理的时候没当心,手上划了个口子,不碍事儿。”

张夫人闻言皱眉,没忍住啰嗦了几句,“早说了再往你院中调两个人伺候,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做就行了,何必你亲力亲为。”

“谢母亲关心,只是不用了,我喜静,人多了我反而不自在。”

你还会不自在???

饭桌上,张文斌的脸上清楚的写着这句。

正巧被张夫人暼见,又说了他一句,“吃你的!看你大哥干什么?”

张文斌:委屈、为什么每次受伤的都是我?

他壮着胆子问,“娘,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说起这个张夫人脸上的不高兴就更明显了,“唉,快别提了,气死我了,司天监最近不是测天象说京都南边附近要下大雨吗?”

“咱家正好有庄子和地在那边,地里的粮食都抢着提前收割了,结果这雨到现在也没下下来,折了些收成,咱家影响倒是不大。就是对普通百姓来说,损失的这些粮食就弥足珍贵了。”

近年来,虽说天下太平,百姓也算安居乐业,但粮食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需要珍惜的存在。

张丞相也道:“虽说天象变幻莫测,非人力可左右之。但这次司天监测算失误,端陛下如何处理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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