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奔回青丝城,在年华宫外找到小夜。小夜正焦急地向宫墙内张望,见到神乐喜道:“二殿下,主上呢?”
神乐道:“还在里面,我去带他出去,等下你接应我们。”
小夜皱眉道:“你受伤了?”
神乐轻笑:“无妨。”
他再次冲入年华宫,见花怜还在和子规打得热闹。
子规自是让着花怜,他与花怜虽说没什么关系,但因神乐的原因,也算是七拐八拐的亲戚。
那一大群华年宫的侍卫则围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
神乐忽然发现,烦恼魔手下的人好像有点不太靠谱。不过烦恼魔自己做事就有点不太靠谱,刚才若不是她飞奔去看藏宝楼,他们也没那么容易就能逃走。
不过他们是魔族,不靠谱不是应该的吗?
他冲进侍卫的包围圈,看了子规一眼,子规皱眉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神乐道:“把他打晕,带他走。”
花怜怒道:“我不走,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你的奸夫。”
子规笑道:“养花种草不好吗?你是花神,别总是把打打杀杀挂在口头上。”他一掌劈在花怜的后颈上,花怜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子规背起花怜道:“我就是看在你是我二哥的外甥份上,要不然,谁管你呢?”
那一众侍卫现在才终于露出一点认真的表情,有人叫道:“谁也别想走。”
神乐手中花藤飞出,荡开面前的侍卫,他不想伤敌,只想快走。胸口又是一阵剧痛,眼前有些发黑。
子规道:“你行不行啊?就你这样子还不赶快逃走,回来根本就是在添乱。”
神乐道:“你带他走,我断后。”
子规道:“断什么后?要走一起走。”
神乐急道:“你五衰未过。”
子规道:“未过就未过,反正全家就你一个人度过了五衰,顶多我现在就去找死鬼老爹报到,我都没见过他,见到他一定狠狠揍他一顿,给我妈出气。”
神乐……“你要是死了,我外甥也得死,你至少要把我外甥带出去。”
他们两个一个毒发,一个背着人,打起来自是都大打折扣,一时竟是无法突出包围圈。忽见一个人影由侍卫们的身后杀过来,大声叫道:“神乐,往这边走。”
神乐望过去,见未央手中的赤练蛇张开大嘴正在耀武扬威地东咬西咬。神乐喜道:“你怎么来了?”
未央别别扭扭地道:“是主上让我接应你的。”
神乐心里一暖,他……是关心他吗?
四人边打边往外撤退,就要到宫门边,却见涯音满脸怒火当门而立。
涯音原本一直笑盈盈的,容貌甚是妖艳,此时杀气腾腾,容貌竟变了。
他已成了一个满面凶光的中年人,脸上带着道刀疤。若不是他仍然穿着刚才的那身衣服,神乐一定以为是另一个人。
神乐道:“这位烦恼魔是男还是女?”
未央道:“谁知道他是男是女,一会儿男一会儿女,说不定是个人妖。”
涯音道:“你们烧了我的藏宝楼,知道里面有多少珍贵的标本吗?我收藏了许多年,那些绝美的标本,就这样被你们烧得乱七八糟。不过没关系,你留下来给我做标本就行了,有你这个标本,那些都烧光了也没关系。”
他手指向神乐,子规侧头看看神乐,心道:真是眼瞎,我难道不帅吗?
一看子规那眼神,神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孩子是什么毛病,做标本这种事也要抢吗?
未央道:“滚,你个死变态!”手中赤练向涯音飞去。
涯音冷笑,一掌拍过来,掌风到处,赤练又飞了回来。一飞回来,立刻化成一条小蛇,躲回到未央的袖内。
未央一阵无语,怎么有这么贪生怕死的灵宠?
涯音手中多了一把弓,弓做蓝色冰晶色,弓体透明,弓弦深红,也不知是什么的筋。
弓一到涯音手上,他的样子又变了。此时手挽长弓,样貌如同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手中多了三枝箭,三箭一起搭在弓上,向着三人射来。
这回的箭十分凌厉,箭未到三人身前,劲风刮得脸上生疼。
神乐身上三条花藤飞出,半空中击落两箭,待要击落第三箭时,身体里又是一阵剧痛,他身子轻颤,眼见那箭向着未央飞去,赤练却死活不愿从未央的衣袖中出来。
神乐一把将未央推开,却已经来不及躲箭。箭射向他的胸口,若是被这箭射中,只怕真的走不出去了。
他轻笑,闭上眼睛,要变成标本了吗?也好。至少……不必回去面对波旬……和那个相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
就在箭即将射中他之时,一个人忽然到了神乐的面前,伸出手抓住箭柄。他一抓住箭柄,那箭便再也难前进分毫。
神乐睁开眼睛,波旬隐含怒意的双眸正死死地盯着他的面颊,他嗫嚅着道:“主人。”
波旬冷哼了一声,随手一掷,手中箭向着涯音倒飞了回去。
涯音弓一挡,拨开那箭,自己却被箭上的力道击得连退了数步。涯音的瞳孔慢慢地收缩,这个波旬,果然厉害。
波旬淡淡地道:“走吧!”
未央不敢说话,一拉神乐,四人向外飞奔。涯音叫道:“别人可以走,标本留下。”
一连数箭向着神乐射去,波旬手一伸,接住飞来的第一箭,向着第二箭掷去,两箭相撞,落了下来。
第三箭到了他面前,他又接住,向第四箭掷去,两箭又一起落下来。
数箭皆被他击落,涯音咬了咬牙,样貌忽然又变成初见时的模样,笑嘻嘻道:“何必生气呢!开个玩笑。你那心肝宝贝已经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送了。”
波旬看着他不说话。
涯音笑道:“到底哪个是你的心肝宝贝?男的还是女的?”
……
四人奔出青丝城与小夜会合,小夜已经急得团团转,终于见他们都安然无恙地出来,转忧为喜。道:“我们快走吧!”
神乐道:“我送你们到边境。”
未央皱眉道:“你还要送他们,你没看到主上已经发火了吗?”
神乐看了看子规,终是不放心。他道:“你先去找主上,我送他们到边境立刻回去。”
未央想了想道:“那我和你一起吧!”他别扭地看着神乐满是血迹的衣襟:“就你这样子,我怕你走不了几步就一命呜呼了。”
子规道:“你要找那个人就快去,谁要你管。”
神乐懒得理他,与小夜走在前面。小夜侧头看他:“你这是中毒了吗?”
神乐笑笑:“无妨。”
未央则看着子规道:“你是神乐什么人?他好像特别在乎你。”
子规闷闷地道:“我是他弟。”
未央惊得跳了起来:“你是他弟?你怎么比他老那么多?”
子规简直恨不能立刻手刃这个不长眼的魔族,他不就是二十五岁才开启的辉光吗?
他也不是想开启得那么晚,只是他从小都没爹教,开得晚那不是很正常?谁像神乐从小被爹宠被娘爱的。
他道:“我背着的还是神乐的外甥呢!”
未央满脸惊奇:“你们天人真有意思,是不是越活越年轻啊?”
子规一阵无语。他实在懒得和这个魔族说话,追上神乐道:“你真要回去找那人吗?”
神乐点点头,“上一次在娑婆彼岸,我答应过只要他放过你们,我就把一切都给他。”
这话说得其实是很暧昧的,子规很膈应地在心里想了一下,“一切”包括什么?他道:“那人又不是红莲。”
未央也追了上来,满脸都是压不住的好奇:“红莲是谁?神乐的老相好吗?”
剩下的三人一起瞪了他一眼,未央笑道:“是不是和主上生得一样。我就说神乐怎么爱主上爱成那样,原来是把主上当成别人的替身。”
神乐道:“他不是红莲的替身,他就是红莲。”
未央笑道:“我看你真是疯了,他怎么可能是你的老相好。主上自小是在魔族圣地长大的,后来一战成名,虽然有的时候会闯到你们天人界去,但一直都是个魔族,他怎么可能是你的老相好?”
神乐的脚步轻轻顿了一下,他道:“他小时候……”
“是啊,主上有一次提到过魔族圣地,说他小时候住在那里。主上自己说的,肯定不能是假的。”
神乐默然片刻道:“他就是红莲。”
未央摇了摇头,这人简直就是被爱冲昏了头脑。
子规也摇了摇头道:“他怎么可能是红莲,身上的气息与红莲完全不同。你是有多疯才会把一个魔族当成天人界的战神。说起来,现在天人界还没有新的战神呢!等我度过了五衰,是不是就可以成为新的战神了?”
这回轮到剩下的三个人一起狠狠地瞪了子规一眼,小夜淡淡地道:“你这样折腾,能不能度过五衰还不一定呢!主上,要不你先把储君的人选定一下吧!”
子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不就是在咒他死吗?不定,死也不定。
在边境分手的时候,子规看了神乐一眼道:“反正你一看见那张脸,就会变成傻子。别的我也不说了,等你哪天认清现实的时候,无处可去,可以回娑婆彼岸。我要是度过了五衰,还能罩着你,要是我五衰死了,你这外甥肯定是不会搭理你的,到时候你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神乐皱眉道:“说什么呢?和你说了剩下的时间深居简出,没什么事不要四处乱跑。小夜,我觉得你回去后最好把他锁起来。”
小夜笑道:“也是个办法。”
子规怒视小夜:“你敢!你到底是他的巫女还是我的巫女。”
再回到自在宫中,一切都已如常。相思坐在池边看波旬的本命莲,看见未央与神乐走过来,很平淡地道:“你们回来了?”
未央道:“是,主上有没有生气?”
相思道:“你自己去问他。”
未央缩了缩脖子,他可不敢。
神乐也在注视着那株黑莲花,红色的名叫不顾一切,黑色的又叫什么呢?
相思道:“好奇怪,为什么我觉得主上这株本命莲看起来不太健康。”
未央也看了看,道:“是因为毒还未解吧?”他望向神乐道:“你到底是怎么压制住毒性的?”
神乐“嗯”了一声,相思和未央的目光都落在他脸上,他道:“和主人上床。”
两人如同见鬼一样瞪着他。神乐笑道:“怎么?不相信吗?”
未央叹了口气,不是说天人们都端方雅正吗?
幸而此时一名侍女过来道:“主上传召你过去。”
未央立刻调头就走,反正不可能是叫他。
波旬并不在卿何殿,侍女引着神乐向冷玉宫行去。一边走,侍女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神乐,若说神乐是个奴隶,却又不像,若说他是个侍妾显然也不可能,似乎主上对他的态度与对别人都不太一样。
神乐任由侍女看着,心里莫名地有些乱。
颜魅这些年一直都睡在冷玉宫,据说她是被天人袭击,魂魄都被打散了,身体里只剩下了一魂一魄。
这些年波旬为了保住她的命,用尽办法,各种奇珍灵药,只要是能找到,就一定会用在颜魅身上。颜魅一直半死不活地躺着,没死,却也醒不过来。
冷玉宫在冷泉的上游,越往上走,周围越是寒冷,快到冷玉宫时,周围已是比雪山之顶还冷,却神奇的无一丝冰雪。
侍女冷得直哆嗦,指了指前面道:“你自己过去吧,这里太冷了。”
冷玉宫中虽然也冷得让人受不了,却处处装饰得极为精致华丽,东海寒玉制成的床榻、桌椅,因气候太冷,无法种植花卉,便处处都以各色玉石花卉装饰。窗前垂着的是雪白鲛纱帐,帐上亦绣着黑莲。
整间冷玉宫冷冰冰的,却像是仙境。
神乐垂下头,看了看身上的黑衣,他刚回来,还来不及换上白衣。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自己永远都不必再换上那件绣了黑色莲花的白衣。
波旬坐在寒玉床前,凝视着床上的颜魅,颜魅已经昏迷了几十年,还不曾有醒转的迹象。若想让她醒过来,首先便要为她捕捉散落在天地间的魂魄。
只是,他虽然神通高深,却并不知道该如何聚魂。这种事情,或许天人比他更在行。
神乐的目光便无可避免地也落在颜魅的脸上,再看一次颜魅,他只能在心里说一句:当真是一模一样。只是颜魅一直闭着眼睛,也不知她的眼睛生得如何。
波旬转头看了一眼神乐,神乐呆呆地出神,竟连行礼都忘记了。或许是他脸上失落的神色太明显,波旬莫名地就想说点什么。他道:“阿魅是我深爱的女子。”
神乐一怔,微侧头望向波旬,那双潋滟的双眸淡淡地溢起波光。
波旬避开神乐的目光,回头望向颜魅,抓起颜魅的一只手放在手心里把玩。
颜魅的手也生得极美,皮肤雪白,但仔细看,却与神乐的并不同。神乐的手指纤长,骨节更分明,更显有力一些,毕竟是男子与女子的手,无论生得多么像,还是不同的。
波旬道:“我是否与红莲相貌一样?”
神乐轻轻“嗯”了一声。
波旬轻笑,果然如此。他道:“一模一样吗?”
“是。”不仅一模一样,连心口上的伤都是一模一样的。
“我是波旬,不是红莲,我是魔族。”
神乐又“嗯”了一声。
波旬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魔族有我和颜魅,天人界有你和红莲。”
“哪里奇怪?”
波旬道:“你们两人和我们两人相貌完全一样,只除了颜魅是女子你是男子。”
神乐想了想,是有点奇怪,只是……波旬就是红莲!所以也不算太奇怪,只是刚巧魔界有一个女子长得和他完全一样罢了。
波旬沉吟道:“这其中是否有因果?”他侧头看看神乐,神乐有点呆怔地看着他,波旬轻蹙眉:“你是天人,因果的事情你不是应该更懂吗?”
神乐怔了怔,因果的事情……他的思绪忽然飘远,难道这便是因果吗?
前一世,红莲为他做尽一切,几近成魔,他理所当然,每次见他总是满脸嫌弃。
原本红莲是一心想要靠近他的,后来,红莲便不再敢招惹他,甚至连话都不太敢主动和他说。那个时候,红莲该有多悲伤!
他并不自知,只要一想到红莲,他的脸上便会带上一丝哀伤落寞之色,波旬看在眼中,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波旬有点忍无可忍,明明盯着他,却似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另一个人。他道:“滚出去!”
神乐无语,又怎么了?魔王果然不愧是魔王,喜怒无常显然应该就是魔王的属性。
他转身离去,波旬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心中的怒火更加无法抑制。他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留下来?”
神乐停了一下,诧然回首:“知道啊!我是小姐的替身。”
波旬忽然觉得和他生气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能把你气死却不自知。他闭了闭眼睛,“滚!滚得越远越好。”
滚得越远越好的神乐在门口遇到了无厌,这些年一直是无厌看守着冷玉宫,他似乎是波旬最信任的下属。
神乐尊敬行礼,名义上他只是奴隶,自然要对无厌行礼。
无厌看着面前的少年,莹玉般的面颊,实在是美得有点不像话。尤其是那一双清澈到透明似的眼睛,看人之时身影清晰可见。
这容貌再加上这眼睛,竟似比躺着的颜魅还要更勾人一些,毕竟颜魅可没这样一双眼睛。
眼前这人,居然是个男子,简直就是上天开的玩笑。
或许是他看着神乐的时间太久,神乐有些诧异地抬头,“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无厌摸了摸鼻子,“没事。”
神乐道:“大人,听说您跟着主人的时间最长。”
无厌道:“是。”
“那……您是什么时候遇到主人的?”
无厌想了想,什么时候,有七十年了吧!他们魔族不像是天人,不怎么记时间,毕竟他们没有天人五衰,不像天人有个标竿似的日子必须记的。
魔族若是没遇到什么病痛灾难,其实是可以活得挺长久的。但既然都是魔族了,通常都不安于现状,很能作。
比如无事生非地找天人挑事,或者看着别的魔族不顺眼,寻衅滋个事什么的。许多人就是被这样作死的。
“您是怎么遇到主人的?”
怎么遇到波旬的?这他可不会忘记,毕竟那是魔界的大事。他道:“其实我原本并不是主上的下属,我原本是上代魔王的人。”
他看了神乐一眼:“我们魔族一向是以强者为王,只忠诚于真正的强者,所以我虽然是上代魔王的下属,上代魔王败于主上之手后,我就成了主上的人了。”
神乐无语,这无厌用语还挺奇怪的,什么叫“主上的人”?他道:“那你和我说说,主上那时是什么样子的?”
无厌侧头想了想,波旬那时是什么样子的,意气风发,光芒四射吧!至少和现在不太一样,因为那个时候,颜魅还没陷入昏迷。
没错,波旬找上代魔王挑战时带着女朋友。那个时候,波旬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女朋友!两个人实在是形影不离,让他初见到波旬的时候还生出了轻视之心,哪里有人带着女朋友闯荡江湖的?
波旬却办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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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只是个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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