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女站在众侍卫前面,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道:“天人!了不起,居然能闯进华年宫。”
子规一向看见少女都会和颜悦色一些,此时见那少女生得倒是颇为美丽,英气中带着妩媚,妩媚里又带着泼辣,与天人界的女子大不相同。他道:“在下子规,请问姑娘是何人?”
那少女看了子规一眼,目光便落在神乐的脸上,“啧啧”两声,“这容貌……”
子规很无语,似乎每次和神乐在一起,别人看的永远是神乐。虽知这些女子更关注神乐完全是因为他的相貌和昏迷不醒的女子一样,心中却仍然觉得很膈应。
子规上前两步,挡住神乐道:“请问姑娘花怜宗主可在此处?”
少女侧头想了想:“花怜?摩呼罗迦族宗主?”
“正是。”
少女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子规……
他看了神乐一眼,神乐自刚才开始就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此时更是一言不发。
带着个半死不活的女子,想要再救花怜,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他们三人是否能逃出去都不一定。
他道:“在下得罪了。”手中蓦然多了一把黑色的短刀,刀向着少女的颈上割去。此时他出手倒是并不容情,因他知道想要逃出去除非抓住这少女做人质。
少女后退了一步,一群侍卫立刻冲了上来。子规一人面对一群人,虽说一时能保住自己无虞,却也无法到达少女的身边。
少女笑眯眯地看着神乐道:“你便不觉得奇怪?”
神乐看了她一眼,“奇怪什么?”
“你背着的人和你生得一模一样,你当真不觉得奇怪吗?”
神乐半垂下头道:“能放我们走吗?”
少女道:“我这个人最是好奇,看到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就忍不住想把你们两个都留下来。你说要是把你们两个全都做成标本,一男一女,一模一样的容颜,是不是很有趣?”
子规头皮一阵发麻,这些魔族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少女道:“这可是你的无上荣耀,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被我看上做成标本的,你生得美才有这种资格。”
神乐轻笑:“谢谢你那么看得起我。”他手中红莲花藤飞出,向那少女袭去。他心知这少女必然不简单,一出手便用了七分灵力。
那少女“啧啧”了两声道:“还挺厉害的。”
她夸神乐厉害,自己却更厉害,手指轻弹,便将红莲花藤弹开。素手沿着红莲花藤向前摸去,一把抓住神乐的手腕,笑道:“小哥哥,你便留下吧!”
神乐挣了一下,竟然没挣脱,他心中暗道:这少女到底是谁,实力竟丝毫不比死魔差。难道他便是烦恼魔?
看看少女娇滴滴的样子,实在没办法想像她会是魔界四大魔头之一。花藤的花瓣纷纷飞出,向少女疾射。少女笑道:“唉哟,小哥哥,你好凶。”
衣袖轻扬,花瓣被她一击便倒飞了回来。
神乐手中花藤在身前挥舞,凡是被花藤碰到的花瓣又重回到花藤上。少女轻笑:“这些花瓣不听话,分明就是耍赖。你也试试我的暗器吧!”
她说是暗器,却只是随手从身边的侍卫手中拿出一把弓,弓拉满,一箭向神乐射来。
神乐闪身躲过这支箭,那箭却在半空中转了个弯,射向神乐背着的女子。箭速极快,倏乎到了神乐身后。
神乐只来得及转个身,以免背着的女子被箭射中。连忙抓箭,手抓住箭杆,身体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这剧痛来得无比突兀,疼得他轻呼了一声,那箭便直直地射入他的肩头。他身子晃了晃,勉力压下身体的剧痛,是波旬毒发了吗?
箭由他的肩头穿入,箭尖一直由后肩穿出,方才停了下来。
子规见他受伤,一刀震开众侍卫,奔到他身边道:“怎么样?”
神乐疼得都快说不出话了。他想起自己在看千瓣的记忆之时,曾有一次,红莲在战场之上,也是如同现在一般,忽然便毒发了。那个时候,他是靠怎样的毅力支持下来的?
他轻笑,低低地道:“没事。”一开口,鲜血便汩汩而下。
子规皱眉道:“你有旧伤?”
神乐道:“是。”
子规道:“放下这个女人,我带你走。”
神乐却摇了摇头:“你带她走。”
子规道:“为什么?她是谁?难道她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神乐轻笑:“是,她比我的命重要。”
子规怒道:“不,我又不认识她,你却是我二哥。”
那少女笑道:“你们两个要商量多久啊?给我搬张椅子拿盘瓜子来,让他们慢慢商量。其实你们商量多久都没用,因为一个都走不了。”
忽听一个清朗中带着沉郁的声音道:“涯音,这两个人是我的,你一个也留不下。”
少女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冷笑:“波旬,终于来了。”
一个人影由黑暗中慢慢地隐现,他走来的姿态很随意,就像是吃完了晚饭随便散散步,完全没有气势可言,但他身前的侍卫却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道路。
一见波旬,神乐的身子终于晃了晃,单膝跪地。他原本用红莲花藤将身后的女子与自己绑在一起,此时花藤慢慢收回,他将女子放在地上。
波旬看了神乐一眼,忍了忍,实在没忍住,道:“谁许你自作主张的?”
神乐低声道:“对不起。”
子规一眨不眨地死盯着波旬的脸,此时忽然道:“怪不得你留在魔界,原来是为了他。”
上一次他并不曾见到波旬的脸,此次波旬没带面纱,他便看清了波旬的相貌。
这可真是奇了,先有一个长的与神乐一模一样的女子,又出现了一个长的和红莲一模一样的男子,这到底是闹哪出?
子规自然不会把波旬当成红莲,他与红莲身上的感觉完全不同。红莲是天人,波旬却明显是个魔族,怎么都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子规恨其不争地剜了神乐一眼,他就知道只要一看到红莲,神乐就变得不可理喻,果然如此。
明知道这个人是魔族,居然为了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便留下来了,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个初劫天人?
波旬走到神乐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少年半身的黑衣都被血染红了,那只箭犹自插在他肩头,将他的身子整个贯穿。
波旬不由地皱了皱眉,但他只是看了一眼,目光便转到昏迷不醒的少女脸上。阿魅……
涯音笑嘻嘻地道:“波旬,华年宫是我的地方,你就这样闯进来,倒是一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波旬转头望向她:“我没有追究你擅闯自在宫之罪,你倒问起我来。颜魅是我的人,你将她劫到此处,到底是何用意?”
涯音笑道:“我听说波旬有个心爱之人,生的倾国倾城,被称为魔界第一美人。可惜前些年我们见面的机会少,我一直不曾见过这位美人生得什么样,心里可好奇得紧。你也知道,但凡是女子,只要听说有人生得美,总是不免会有那么一点点要比一比的心思。所以我就把这位美人接来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天仙化人,连波旬这样的人都能迷住。见了以后,果然是我见犹怜。只不过……”
她声音轻顿,望向神乐道:“你又是从哪里找来一个生的这么美的少年?我可真的要服你了,这少年美得我都心动了。”
波旬轻蹙眉,淡淡地道:“废话就不要说了,我要带他们两个走。”
涯音笑道:“带他们走?这可真是太让我烦恼了。”
此时一名侍卫已经搬来一把椅子并一个小桌子,涯音在椅子上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瓜子,笑道:“我这里有个贵客,他未必想让你走,我先问问他的意见。”
暗夜中,众侍卫闪开一条道路,一个青衣少年,默默地走了过来。
一见这少年,神乐的心就是一紧,是花怜,他果然在这里。
花怜的目光落在神乐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你……真的复活了。”
这神色实在是有些骇人,神乐心中莫名就升起了不祥之感。花怜冷笑道:“你们两个居然都复活了,很厉害!怎么办到的?能不能让我爹娘也复活?”
他这话一出口,神乐就知道要糟。果然,花怜继续道:“舅舅,我爹娘是怎么死的?你一直瞒着我,现在能给我句实话吗?”
神乐的心“咯噔”一下,无言以对。
他不说话,花怜却不想放过他,指着波旬道:“是他杀的对不对?”
波旬无语,他几时杀过这少年的爹娘了?这少年又是谁啊?看身上的辉光,想必是摩呼罗迦族的人,他好像从来不曾遇到过摩呼罗迦族的人。他素来懒得辩解,此时被人污蔑仍然只是一言不发。
神乐道:“不是,花怜,这件事很复杂,以后有空我和你解释。”
“以后?”花怜冷笑:“别和我说什么以后,我就问你,我要杀这人,你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他那边?”
神乐无语,最怕没事被迫选边。
子规看看花怜又看看神乐,他自是知道波旬不是红莲,不过他对于神乐与红莲的关系心里一直是很膈应的,现在这种状况,莫名地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神乐看了看子规,见子规满脸看好戏的神情。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一个正逢五衰,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感,另一个也不知听烦恼魔说了什么,便深信不疑。
他道:“我哪边都不想选,你两个能先回天人界吗?”
花怜道:“若是不杀此人,我不会回去。”他转头望向子规:“你呢?你站哪边?”
子规看看神乐,又看看花怜,笑道:“我自是站你这边。”
神乐一阵头疼,他在这世上只有这两个亲人还活着,然则这两个活着的亲人,实在是让人不省心。他道:“花怜,你听话,先回去,我答应你,一定给你一个交待。”
花怜冷笑:“交待?我才六岁爹娘就死了,你拿什么给我交待?你和这个人那种关系……”他脸上露出极痛恨的神色:“那么恶心的关系,你和他好的时候,有想过我娘吗?听说你自小和我娘一起长大的,我娘以前还待你很好。”
波旬蹙眉,目光中已带上了不悦。神乐下意识看了一眼波旬,道:“花怜,大人的事你不懂,乖,你听话好不好?”
花怜哂笑,还当他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吗?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长剑,剑向着波旬刺去,剑势很是凌厉。
波旬冷笑,一动不动。
神乐却不敢不动,飞身上前挡在波旬身前,一把抓住花怜的手腕道:“别胡闹,你不是他的对手。”
花怜冷笑:“加上子规如何?”
神乐望向子规,子规笑道:“对,算我一个。”
神乐一向很能容子规胡闹,此时却莫名想要踹他一脚。他道:“你忘记我已经是初劫天人了?”
花怜冷笑:“那又如何?你一定要护着这人,那你便杀了我。”手中剑一转,向神乐的喉头割去。
神乐无奈,只得松开花怜的手腕。
花怜却并不后退,又是一剑向波旬飞刺,完全无视神乐。
神乐只得再次挡住他的剑,虽说摩呼罗迦族是花族,平时主要做的事情便是养花种草,天人界几乎所有的粮食都是由他们出产的。
但花怜却似乎很是将心思用在了习武上,神通明显远远超过了神乐未死之时。
见两人打了起来,涯音一边吐着瓜子壳,一边笑道:“真有意思。怪不得你们天人界老是打不过我们魔界,看你们这样喜欢窝里斗,其实和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此时神乐刚刚压制住一波毒发,其实是没什么力气打架的。花怜却是不要命的打法,只顾着进攻,完全不加防守,神乐不愿伤他,打着打着身上便又添了几道新伤。
子规原本嘻嘻哈哈地看着,此时笑容收敛了起来,脸色也变得严峻。
他自是和花怜不同,虽然也经常恨其不争,但却绝对不会想真的杀了神乐。
可花怜打得那么认真,显然不是开玩笑。他的手不由握紧刀柄,想着该怎么找个机会把花怜拉开。
便在此时,波旬却已经不耐烦了。一掌向花怜拍去,淡淡地道:“滚开。”
他这一掌轻描淡写的,完全看不出威力,神乐却脸色大变。花怜笑道:“好啊,你终于出手。”不仅不躲,反而向着波旬迎去,剑刺向波旬的胸口,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神乐连忙一掌拍开花怜的剑锋,波旬的掌风却已经到了身后,他被掌风一击,身子飞了起来,向花怜撞去。
花怜满脸厌恶,向旁边闪开。神乐踉踉跄跄地扑出几步,终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只觉得身体里一阵翻滚,似乎又毒发了。
他咬着牙,身子疼得发颤,想要转过身,却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波旬拧着眉,刚才他明明已经收力了,这人怎么还伤得那么重?
神乐跪在地上,两手支撑着地面,才令自己不至于倒下去。一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只觉得五脏六腑疼得都扭曲了,苏摩酒的毒还真是厉害,他已有初劫天人的神通,竟似有点承受不住。
子规皱眉,连忙过去道:“怎么样?”
花怜看了神乐一眼,扭过头不想再看。
神乐抬头想说没事,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子规心里一凉,这看起来是真的伤得不轻。他怒道:“花怜,你好了。神乐有旧伤,你以为你真能打得过他吗?”
花怜怒道:“旧伤又怎样?他就是贱。”
神乐身子一颤,眼前有些模糊。
以前,因花怜是个孤儿,他曾经全心全意照顾他,对他好。
花怜想要的,他都用尽一切办法为他办到。
这孩子还是很孤僻,郁郁寡欢。
他为了逗这孩子走出阴影,费心费力,不止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花怜,也是因为他是他的外甥,他在这世上不多的亲人之一。
现在,他说“他就是贱”。
神乐轻笑,“花怜,表姐和表姐夫是因我而死的,你要杀便杀我吧!”
花怜冷笑:“好啊,你死都要护着那人,那我便杀了你。”
他手中剑一领,一剑向神乐心口刺去。神乐轻笑,看着剑刺来,不躲不闪,竟是真要让花怜杀了他。
波旬目光已经冷得如同冰雪,手指扬起,一缕指风蕴在指尖。
子规怒道:“你再不住手就莫怪我欺负小辈了。”
他手中短刀出手,“当”地一声响,花怜手中的剑几乎脱手飞了出去。花怜怒道:“好啊!你也帮着他,你是战族,你却帮着这个狗东西。”
子规怒道:“什么狗东西?他是你舅舅我二哥,你说他是狗东西,我是什么?你又是什么?”
涯音被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们这个家族伦理大戏还真好看啊!”
便在此时,远处忽然火起,一个侍者急急忙忙飞奔过来,大声叫道:“主上,不好了,藏宝楼被烧了。”
原本淡定自若的涯音立刻由椅子上跳了起来,失声惊呼:“什么?!”她居然再也不管在场的众人,转身向火起的方向飞奔而去。
虽然涯音走了,但在场的侍卫却还在。波旬淡淡地看了神乐一眼道:“还不走?”
神乐在心里叹了口气,背起颜魅。子规皱眉道:“你还要跟着他?”
花怜冷笑:“我早就说他贱了。”
波旬蓦然望向花怜,花怜一凛,只觉波旬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阴狠的杀意,他被这目光逼的,竟不敢再说。
神乐低声道:“你五衰未过,快回去闭关,别再出来了。”
子规默然,他很想说:你别再跟着那人了,那人又不是红莲。但看看波旬与红莲一般无二的面容,知道说也是白说,便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他转头望向花怜道:“你还不走吗?”
花怜怒道:“不杀了这个人,我是不会走的。”
他竟然又是一剑向波旬刺去,子规无奈,只得挡住花怜,转头道:“你先走。”
剩下的侍卫虽多,只是减慢了波旬的脚步。他们很快便出了青丝城,城外,未央正焦急地张望,“主上怎么还不来?”
“放心吧!主上不会有事的。”相思很淡定地说。
终于,远远地见波旬与神乐的身影,未央大喜,连忙迎了上去。神乐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未央扶住神乐道:“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神乐笑笑,放下颜魅道:“你背她吧!”
未央的目光落在颜魅的脸上,神色大变,看看颜魅又看看神乐。
他忽然明白主上为何会留下神乐,果然是因为他的脸。却不是因为他生得美,而是因为他与这个女子居然一模一样。
他跟着波旬的时日尚短,只知波旬有个谁都不能碰的禁忌,是波旬唯一的软肋。但他却并不知道颜魅的模样,因这些年,颜魅一直昏迷不醒,原来……她竟是长成这样。
他偷偷地看神乐的神色,他自是知道神乐对波旬那没理由的爱,爱得要死要活的,现在他一定也已知道真相。
神乐的神色很平静,有点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未央有一种神乐马上便要烟散云散之感。
神乐跪下向波旬叩了个头道:“主人,我要回去。”
波旬淡淡地道:“回去救那两个天人吗?他们不需要你。”
神乐道:“对不起,主人。”
他转身向青丝城飞奔而去,波旬黑沉的双眸再次现出了怒意,这个奴隶未免太自说自话了,他到底有没有一点身为奴隶的自觉。
未央看看神乐的背影又看看波旬,道:“主上,不管他吗?”
波旬怒道:“让他去死。”
未央迟疑着,刚才他分明看见神乐衣上的血迹,他似乎伤得很重。
好不容易出来了,又不管不顾地冲回去。要知道他们放火烧藏宝楼可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华年宫并没有那么容易闯的。
再垂头看看颜魅,他忽然想起神乐笑嘻嘻地说:我喜欢主人啊!无怨无悔地喜欢。不……是无怨无悔地爱!
现在他知道一切了,只怕……
他忽然道:“主上,我去接应他。”亦转身向青丝城的方向奔去。
波旬无语,这算是怎么回事啊?神乐这个奴隶自说自话也便罢了,连一向听他话的未央也开始不听话了。都是神乐起了个坏头。
相思道:“主上,怎么办?”
波旬道:“随他们。”
相思默默无语地背起颜魅,跟着波旬向暗夜中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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