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容清洛失笑，“清洛不是嗜杀之人，晏先生你多虑了。”

晏行铮：“我以为你很恨他。”

容清洛：“是，这一点我并不否认。”

“但如果我杀掉林裕，我就会成为杀人犯，而林裕在众人眼里会是受害者。”

“如果林裕和林晶的罪行不能昭告天下，反而以受害人的名义死去，岂非便宜了这二人？那样我才会死不瞑目。”

“所以我才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情。”

“即便我在心中早已将他们千刀万剐，但在现实里，我会极力忍住，不这么做。”

晏行铮若有所思。

容清洛嘲讽一笑：“毕竟这样做，太得不偿失了。”

晏行铮：“能控制仇恨，这很难。容小姐令人心生敬佩。”

容清洛：“我只是认为，我应该自己决定我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而不是被我的仇恨所控制。”

“尤其这些仇恨的来源还是那些我所痛恨的人。”

“如果我为仇恨所驱使，那就说明，我在被我的仇人控制着。这太可悲了，我不愿意。”

“所以我走上复仇之路是我在心里反复思量后所做的决定，并不是情绪上头，一时冲动。”

晏行铮恍然：“原来这就是你当时的决定。”

容清洛眼神微亮：“是。”

“我的生门，在黑夜。”

“所以我义无反顾地走进暗夜之中，哪怕我很痛苦。”

“晏先生，你呢？”

容清洛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晏行铮的表情，绝不放过他神情中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他是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容清洛瞧着他那一副处变不惊、泰然自若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的狼狈感。

容清洛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冷笑一声，破天荒喊了他的名字：“晏行铮！”

“怎么，今天你还要用中二病来搪塞我吗？”

晏行铮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他垂眸，不知想了些什么。

过了半晌，晏行铮叹口气，说道：“如你所见。”

“你看见了什么，就是什么。”

容清洛没想到晏行铮会松口，她有些惊喜：“晏先生，既然你不便明言，那么，清洛可以请你回答我一些问题吗？”

晏行铮：“但说无妨。”

容清洛：“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曾经讲过，如果命运让我们有机会再次相遇，我会知道你的选择。”

“在那之后，我们相遇了很多回，对吗？”

晏行铮点头：“对。”

容清洛：“晏先生，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选择，所以我信任你。”

“但是很显然，你并不信任我，你不知道我的选择。”

“所以我现在要向你论证一件事情，以此来证明我的值得信任。”

晏行铮：“你想要如何论证？”

容清洛：“首先，我要考晏先生一个数学问题。”

晏行铮：“请讲。”

容清洛：“在同一个平面内，两条直线有哪几种位置关系？”

晏行铮没有犹豫：“平行，相交，重合。”

“晏先生，”容清洛盯紧晏行铮的神色，问道，“你觉得，如果我们两个人分别是一条直线，我们这两条直线，是什么样的关系？”

晏行铮思考片刻：“我觉得是相交。”

容清洛追问：“那你知道，两条直线相交有几个交点吗？”

晏行铮：“一个。”

容清洛：“晏先生，在你的记忆里，我们相遇了多少次呢？”

晏行铮的表情有所松动，似有所悟。

容清洛勾起唇角，笑起来：“肯定不止一次吧。”

“这就说明，我们这两条直线的交点不止一个。”

“你承认这一点吗？”

“晏先生。”

此时，晏行铮已经彻底明白容清洛究竟想说什么。

他虽然被问得哑口无言，但今晚被容清洛戏耍的恼怒渐消，心间反而流淌着莫名的雀跃与欢欣。

在容清洛执拗想要得到答案的目光下，晏行铮点头道：“承认。”

容清洛想要将晏行铮的神色看得更清楚些。

她向前迈进一步。

此时，两个人距离很近。

彼此都是对方在这寒夜里唯一的热源。

容清洛：“晏先生，如果两条直线之间的交点不止一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晏行铮不答。

容清洛替他回答道：“这意味着，这两条直线其实是重合的。”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晏先生。”

容清洛眼里的光芒太盛。

晏行铮避开她的视线，目光从女子的脸上偏移到远处天边的那轮圆月之上，艰难点头道：“对。”

容清洛不给他躲避的机会，向前一步，踮起脚尖，靠近晏行铮的耳边，轻声道：“承认吧，晏先生，你我早已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这时，没料到晏行铮会突然低头看自己，容清洛猛地后退，脚在礁石上被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

晏行铮一手扯住手中的外套，一手揽在容清洛的腰上，阻止了她跌倒的趋势。

等容清洛站稳以后，晏行铮松开揽着容清洛的手。

此时，容清洛因为差点摔倒，慌乱之中松开了晏行铮的外套。

晏行铮重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后退一步：“容小姐，我想你还没有论证结束，请继续。”

容清洛深呼吸，继续道：“曾经，在医院的顶楼天台，在同一个时刻，我们都面临着白天与黑夜的抉择。”

“如今，潜行在暗夜之中，我们多次相遇。”

“未来，即便你主观上不让我加入你，客观来讲，我们做的事情，本质上是相同的。”

“也许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也许我们的身份有别，但最终，我们俩，殊途同归。”

“晏先生，现在你还对我疑虑重重吗，你还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吗？”

“即便你不承认，只要你还在这条路上，我们以后还会重逢，因为我们根本就走在同一条路上，我们本身就是战友，只是你不知道。”

晏行铮沉默地注视着容清洛的双眸，在缄口不言中不断地考量着容清洛的话语。

最后，他问道：“容清洛，你走上的这条路，终点是什么？”

容清洛：“林氏覆灭，罪者伏法。林裕和林晶再无倚仗，受到应有的惩罚。”

闻言，晏行铮道：“口气倒是不小，你要知道，这可比你一刀捅死林裕要难得多。”

容清洛：“不难的话，我也不会在这里遇见晏先生了。”

确实，林裕如果是普通人，晏行铮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细细琢磨着这句话，玩味道：“容清洛，你不觉得，你在我面前，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一些？”

“就这么信任我？”

容清洛笃定道：“是。”

“晏先生，你会辜负清洛对你的信任吗……阿嚏！”

尽管巨石可以挡风，但夜里温度很低，容清洛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水浸湿，在外面站久了，身体难免支撑不住，已经开始打喷嚏。

晏行铮上前一步。

容清洛被逼得后退，恰好退进了巨石后面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