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是谁。
温弦微微睁开眼睛,走到门前。
开门的瞬间,一个蓝衣女子映入眼帘,她长发盘起,发间丝带垂落于肩,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看见温弦的脸,她双眉舒展,星眸一闪。
“哥。”
安如蓝伸出一只手,在温弦面前晃了晃。
温弦已经许久没见妹妹。
自小丫头长大,便时常往外跑,后来谈了恋爱,更是一连几个月都见不着影。
“你还知道有个哥哥呢?”
温弦嘴上埋怨着,却立马侧身让了一个空,动作迅速,引得腰间的银铃丁零一响。
安如蓝见状,又笑了笑,慢慢进屋。
安如蓝进了屋,温弦依旧没有好脸色。
温弦盯着安如蓝身上的蓝腰绳,没看见平日里系在上端的银铃流苏结,他便双手交叉,低沉问道:“你的银铃呢?那东西不可随意离身。”
温弦和安如蓝的银铃,名叫双生铃,是父母留给他们的遗物,此铃一旦认主,便通灵共生,将其佩戴在腰间,还可通感互信,当一铃预感到危险,另一铃立即会发出声响回应。
一直以来,兄妹俩靠着双生铃相扶相依,共同化解无数意外之险。
“哥,我知道。”说着,安如蓝看向怀里的婴儿,“但孩子听见银铃响起便哭闹,我只好暂时摘下来。”
这时,温弦才顺着安如蓝的目光,远远瞟了一眼婴儿,轻骂一声:“小混蛋。”
不知是“小混蛋”听懂了,还是怎么的,刚才还安静的孩子,突然开始尖声大哭。
“我就说了一句……”温弦不可思议地喃喃。
安如蓝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没见停,又将手探进襁褓中,感受到湿润后,她看向温弦笑了笑:“哥,他只是需要换尿布了,你快帮我找块软布。”
“哦。”温弦不情愿地将头扭向别处,手指一动,一块柔软洁白的布便飘到安如蓝面前。
安如蓝笑着将白布接住,随即解开襁褓拿出石头放置一旁,再慢慢抱起孩子,没过多久,果然哄好了孩子。
安如蓝看向角落的温弦:“哥,你要不要来看看他。”
“我才不看,一定和那个野男人一样丑。”
“噗,你来看看嘛~”
在安如蓝的再三呼唤下,温弦终于抬步向孩子走近。
半岁大的婴儿,皮肤细腻如雪,微微泛着红,圆圆的眼眶里星眸闪烁。
温弦看得入了神,不知不觉向他伸去一根手指,那小小的手掌,就像棉花一般,软软的将他的手握住。
这一瞬间,温弦才切实感受到这个孩子的温度。
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妹妹长大了,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然而,就在下一刻,温弦觉得自己还是感动得太早了。
这个长大了的妹妹,即使是做了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粗心笨拙。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将孩子抱起又放下,翻来覆去弄了好几次,温弦忍不住出了声:“你做得也太差了,让我来。”
温弦将安如蓝推到一旁,上手开始摆弄,给孩子翻身的时候,被其背后的褐色胎记吸引去了目光。
发现温弦在看孩子的胎记,安如蓝笑道:“这个胎记是不是像一朵花?”
“嗯,是挺像。”说话间,温弦给孩子包了个好看的造型,“他是真不怕被折腾,也不哭不闹。”
在温弦的印象里,幼小的孩子都无比脆弱。
“哥,他和我们小时候不一样,生命力比我们强多了”
听见这话,温弦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匆匆转身走开。
忽然,温弦看到窗边闪过一个白影,正想上前查看,便见那个白影瞬移去了敞开的门前。
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只常跟在楚无言身边的白猫。
温弦看向白猫:“小畜牲,你怎么在这儿,楚无言呢?”
那猫站在门口,“喵”叫了几声,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不知何时,安如蓝抱着孩子站在了温弦身后,她微微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哥,我有些事情,得先走了。”
温弦看着安如蓝走出门,心中渐渐涌出许多不舍,但他却不知如何开口,欲言又止时,只见安如蓝突然回头。
“哥,再见。”
那一回眸,温弦看见了安如蓝眼中的泪光,写满了破碎与无奈。
不,别走!
温弦跑上去阻拦,银铃声声作响,可就在一刹那,安如蓝同他的银铃一起瞬间化成粉末,随风消失得无影无踪。
银铃声止,温弦在梦中惊醒。
他大口喘气,浑身颤抖,久久不能平息。
慢慢地,他逐渐恢复呼吸,一转头,又突然瞪大了双眼。
空荡的屋里,楚无言正站在他身旁,沉默地看着他。
“难怪噩梦缠身。”
“你来做什么。”
——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在枫树下反复响起。
安翊等在布庄门口,见始终无人回应,便转身离开。
今日是个奇怪的日子,白桃不见踪影,温老板也不在布庄。
安翊走在路上,思考着该去何方消磨时光。
自从安翊明白了自己对冷清舒的心意,他便想通了很多事情。
他即不问新衣是怎么来的,也不再问冷清舒为何总是护着他。
人生在世,得一倾心之人,过好当下便可,何必纠结自己的身世。
但有一件事,安翊想不通:自己的定力为何如此差!
面对冷清舒时,仅仅只是靠近就开始心猿意马,再这样下去,冷清舒还没升温,安翊便忍不住先发了瘟。
安翊决定,给自己几日时间戒断冷静。
不如看书吧,反正书已经修复好了,正好趁着清闲,静下心看看书。
安翊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安公子?”
安翊闻声回头,只见红栾提着一个小篮子,缓缓走来。
见到安翊,红栾脸上扬起笑意:“安公子,你怎么在此处?”
安翊也没想到会遇到她,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还问了一下姜少棠的近况。
“少棠挺好的,近日也愿意同我们说话了。”说起孩子,红栾更是笑弯了眼睛,突然,她提起小篮子,从里面拿出一串珠链。
“安公子,这个你拿着。”红栾将珠链放到安翊手中,“这是我与姐妹刚做的菩提根珠串,辟邪消病的,你带去,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安翊看着手上的珠串,银白色的菩提根温润如玉,透出一股清净纯洁的美。
不知怎的,安翊突然想起冷清舒。
冷清舒手白,戴起来一定很好看。
安翊勾起唇角,与红栾道谢。
红栾笑着摆摆手:“我的手艺比不得温老板,你不嫌弃就好。”
听到温弦的名字,安翊顺道问:“红栾姐,你知道温老板去哪里了吗?我今早去布庄找他,他好像不在。”
“温老板?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出门了。”红栾想了想,继续说,“上回见他出门,都是几十年前了吧。”
难不成又是喝多了没听到敲门声?安翊心想,不如晚些再去看看。
与红栾道别,安翊带着珠串回到高坡。
安翊本想将珠串送给冷清舒再去看书,然而平日里总坐在树下的人,此刻却没见了身影。
“冷清舒——”
他环顾四周,唤了几声,没见回应。
忽然间,安翊心头涌起阵阵不安,他低下头,抱着书踽踽坐下。
就在此时,一缕清香轻轻掠过。
安翊立马上前抱住那个熟悉的身躯。
“你去哪里了。”
安翊声音低沉,将头埋进冷清舒的后颈。
“不可以丢下我。”
冷清舒先是一顿,接着用手轻抚他的后背:“不会丢下你。”
安翊这才抬起头看向冷清舒,眼神坚定又执着:“这辈子都不能丢下我,少一天也不行。”
冷清舒目光柔和,还是那句话:“不会丢下你。”
听到这句话,安翊终于放开冷清舒,低眉的瞬间,手向下滑去,便将珠串带在了冷清舒的手腕上。
看着温润的珠串贴在冷清舒白皙的皮肤上,安翊的喉结下意识滚了一下。
“送给你,等我回来。”
说罢,他赶紧移开眼睛,拿着书匆匆离开高坡。
安翊一路奔跑,不知不觉来到了上次躲雨的小亭子。
他侧身坐下,抬腿支起书,随手翻开靠后的一页。
不知是不是在灵之岛待了一段时间的原因,安翊神奇地发现,关于灵之岛的一些文字,居然没有那么晦涩难懂了。
他翻阅书上有关灵族的描写,其间的一些细节,与温弦形容的大致一样。
看来这本书写的也不全是奇闻逸事,安翊细想,今后也许可以少去麻烦温老板了。
安翊认真阅读,突然被一行字吸引住了目光:
青陆、深渊、灵之岛三界和平共处,各为生存,互不通婚。
这是,什么意思。
安翊翻开下一页,却只见一页空白纸,再往后翻,书上则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深渊。
看着这两个字,安翊心中莫名泛起一阵紧张感,但字里又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他移不开眼。
就在此时,一个白影快速从安翊身旁闪过,安翊立刻合上书,提高警惕看向周围。
然而还没等安翊反应,那个白影便再次向他袭来,一股强劲的力量扑向他的手,书本随即滑落,白影顺势接过,奔向前方。
抢到了书,白影放慢速度,缓缓在树丛前停下,回身望了一眼安翊。
那是,岛主的白猫?安翊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眼看猫就要带着他的书跑走,安翊连忙追去。
穿过不知多少个树丛,安翊追着猫来到一处奇怪的空地,这里四周没有树木,中间伫立着三根长短不一的柱子。
终于,安翊看到猫在柱子前停下脚步。
“把书还给我。”
白猫像是听懂了,再次回身看他,之后便将书放下。
安翊见状,立即冲上前捡起书。
见安翊冲过来,白猫接连往旁边退了好几步。
虽然不确定白猫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安翊没打算和一只猫计较。
然而,正当他要转身离开时,那只白猫却突然发出一阵高亢的叫声,引得他浑身一颤。
与此同时,他身下瞬间出现一轮诡异的黑圈。
安翊瞳孔放大,只见黑圈慢慢变成黑洞,其间似有无数双手将他缠住,拉他一起沉溺下坠,可他此时却像是被锁住了全身,竟半步也动弹不得,甚至不能开口求救。
安翊瞥见胸前的石头发出闪耀的光,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但随着自己不断沦陷,安翊便知希望渺茫。
最后,他只能在心中呐喊:
冷清舒,救我。
——
“让开。”
“我叫你让开!”
布庄内,楚无言拦在门前挡住去路,温弦发出怒吼。
直觉告诉温弦,楚无言不会无端来布庄,安翊极有可能遇到了危险。
楚无言一改平日的笑颜,面色沉着而冰冷。
“你保护不了他。”
楚无言这句话,更是激怒了温弦。
“是么……”
话音未落,温弦手放红光,一条锐利如刃的丝带向楚无言袭去。
即将击中的瞬间,楚无言快速侧身躲避,紧接着又是一条丝刃从上方刺下,逼得楚无言不得不让步。
温弦往前走,肩膀却被楚无言抓住,他低吼一声:“放手。”
丝刃掠过肩部,就在那手收回的时刻,温弦一记手刃向楚无言劈去。
楚无言未闪躲,反手接住,翻手化解的同时抓住温弦的手腕,另一手则接住飞来的丝刃。
被抓住的右手温弦不屑一顾,立即用左手掐住楚无言的脖子,又操控数条丝刃将楚无言紧紧捆住。
确认楚无言无法挣脱,温弦甩开楚无言的手,转身便要出门。
“停下吧,如蓝也不希望你受伤。”
“住口,不许提她。”
温弦低吼,丝刃再次勒紧。
楚无言看着温弦的背影,低声解释:“她是你的妹妹,我没有……”
温弦顿住,将头埋在阴影中。
“是啊,她是我的妹妹,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你答应过我不去伤害她,但是她还是灰飞烟灭了……”
在梦里,安如蓝回头与他含泪说再见,但现实是,她那天走得平静且决绝,连挽留的机会都没留给他。
楚无言低下头:“那是她选的路。”
“那安翊呢!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温弦歇斯底里地吼着,颤抖的声音里溢出痛苦和悲伤。
楚无言看见他即将失控,大喊:“温弦,你冷静一点!”
温弦僵硬地回过头,目光好似刀子一般剜在楚无言身上。
“冷静?楚岛主,你将我关在此处近二十年,你让我冷静?”
顷刻间,屋内一片死寂。
二十年,对灵族来说,不过弹指一刹,但于温弦而言,却是折了他自由奔放的天性,也抹去了他寻求当年真相,以及庇佑亡妹遗孤的权利。
在漫长的禁锢中,温弦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破界而出,只是每每行动,楚无言便会出手阻拦。
正如此时,楚无言默默放出金光,用灵术强行麻痹温弦的意识,进而安抚他的情绪。
谁知,一道白影突然出现,将温弦惊醒,同时也将温弦最后的理智彻底斩断。
“温弦!”
眼看温弦不顾一切要冲出去,楚无言发力,瞬间挣脱束缚向他奔去。
温弦立即回头,眼底猩红泛了光。
“我今天便将你和这畜牲一起统统绞死!”
话落间,千丝百刃向楚无言和白猫攻去,迅速缠紧收缩。
密刃逐渐勒破皮肤渗出鲜血,强烈窒息感来袭,屋内回荡着白猫凄厉的惨叫声。
楚无言却没反抗,他眉间紧锁,眼里满是歉意:“抱歉,又让你落泪了……”
……
为何历史总在重演,为何亲人总会一个接着一个离去,为何总是这个人。
窒息的痛温弦一直都懂,最终他还是不忍。
丝刃散落,温弦重重跪在地上,他双手捂住眼睛,声音撕心裂肺。
“滚!!!”
——
地狱开门,无声沉沦。
安翊醒来时,正躺在一片腐枝落叶上。
他站起身,看向四周陌生的环境,身旁是随他一起跌落的书。
书打开着,上面写着两个醒目的字:
深渊。
本章有插叙倒叙,需要注意看敲门声和白猫,白猫最后出现在布庄时,安翊已落深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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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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