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被下定“死论”的重伤之人突然醒来。
几人瞪大双眼,仿佛见了不可思议的奇迹,满脸透露着难掩的震惊。
然而,乌明清醒后,却是推开赤莲的药,低声道:“别浪费药。”
此刻,族长景宁悄然出现。
安翊眼中再次燃起光芒,快速奔到其面前,颤声恳求:“景叔叔,求求你救救他!”
景宁看着安翊,神色万分复杂,但最后还是无奈摇头。
“不,不可能……”安翊看了一眼乌明,又看了看洞门上的肉灵芝,随后,紧紧盯着景宁,沉声道,“景叔叔,你当年,不正是靠着那些东西起死回生的么……”
景宁惊目一怔,叹了口气,却也没回避。
“深渊多的让人是起死回生的方法,但没有一种是万全的,大多只会让人丧失人性,变成非人的模样。”
他凝视安翊,不顾旁人目光,继续说道。
“我是靠着肉灵芝活下来了,可你知道我当时做了何事吗?我啃食了同伴的尸首,一整个巢穴里所有的**之躯,我都吃了,我用了数百年强迫自己接受这件事。”他稍稍停顿,待语调恢复平静,颤唇又说,“如此起死回生,生不如死。”
景宁非常人,一众人心知肚明,但不论是安翊还是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其说起此事细节,众人听闻,统统只惊不语。
洞穴突然又陷入沉寂。
片刻后,赤莲没能忍住,俯在乌明身旁,呜呜哭出声。
乌明听到异声,再度睁开沉重的眼皮,他望了望旁人,目光最后落在安翊身上。
“你是谁,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唤我师父。”
安翊闻声,神色骇然,随即看向冷清舒和景宁。
谁能来告诉他,为何乌明不记得他。
明明他们“师徒一场”,为何变成了“素不相识”。
安翊不能接受,索性推翻一切,扑上前,抓住乌明的手,强行挤出一个笑容。
“不,我不该唤你师父,我该唤你一声父亲。”
此刻,不仅是乌明震惊,周围人也被此言震住。其中,赤莲满目怒恨,欲将安翊推开,但被赤蒙拦下。
安翊笑了笑,拿起弯弓,指着蓝色护弓绳说道:“父亲,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这蓝绳的由来吗?这是母亲的系铃绳。”
乌明抬起另一只血迹斑斑的手,颤抖着握紧蓝绳,霎时,双眸紧闭,痛苦地抿紧双唇。
“抱歉,我还是,什么都没能想起来。”他失落地睁开眼睛,声音越来越低,“如若你说的是真的……那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竟将你们,忘得一干二净……”
安翊将其手握得更紧,再也笑不出来。
“没关系父亲,想不起来,便不去想了。我不怪你,母亲她,定也不会怪你。”
乌明看向安翊,神色却渐暗,问:“她,叫何名?人,在何方?
安翊哽咽一阵,缓缓道:“如蓝……在远方。”
“蓝……”
乌明紧盯安翊眼眸,刹那间,眼中竟忽然亮起一抹光,随即唇角勾起。
“蓝儿……我……尽力了……我这就……去寻你……”
话音落,手垂落,正如水消失在水中,无声无息,再寻不到痕迹。
安详的死亡是声归于无的沉默,而极度的悲伤也是。
安翊静静地跪着,眼泪默默从脸上滑落,眸光死寂一片。
他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直到赤莲挣脱出赤蒙的束缚,哭喊扑来。
“乌明哥!你别走!我还有话同对你说!你先别走!”
她失控般摇晃着乌明,哭声呜咽。
“我一直都知道让魂牵梦萦的人是谁,我见过你与她相恋时的模样,可每当你问起她,我都装作不知道……我以为,只要你想不起她,我就会有机会,但我不曾想,你们竟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对不起……对不起……”
赤莲歉声连连,渐渐失声,然而,一切皆如乱石沉没海底,没有任何回应。
忽然,她空茫看向安翊,喃喃道。
“‘献守天灵’……难怪……”
语罢,赤莲站起身,面无表情从身上撕下一块丝布,扬长而去。
献守天灵……
“‘献守天灵’,乌明哥,是主动去的。”
“多数虫怪异兽体内的原灵积累到一定程度便会狂躁暴走,而‘献守天灵’后,则会平静一段时间。”
一霎间,安翊想起几人话语,也想起巢穴石壁上最后一副画。
一身着树衣的男子与一轻衫女子背对背被捆绑在巢笼之中,译为“献守天灵”。
他喃喃念着那几字,凝视弓上蓝绳,恍惚间,似乎听到一阵铃声,只一瞬,便入了往日之境。
“‘献守天灵’,是灵族与深渊族的交易。每当深渊异怪骚动作乱,两族便会指派一女一男前往深渊之巢,孕育新的‘容器’身躯,以保三界安宁。”
安如蓝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无言,问:“楚大哥,你的意思是,我的孩子,是那个‘容器’?”
楚无言沉眸,以极低的声音说道,“这孩子,本不该是你的,如今拿掉,还来得及。”
“……不该是我的。”安如蓝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连连退步,引起腰间铃声作响,“若不是我,该如何。”
“诞下孩子,抹去记忆。”
“那孩子呢,他该如何。”
“送至青陆,抚养成人。”
听见对方的冷漠应答,她怔了怔,忽然间,声调骤高:“让孩子茫然成长,然后给三界做献祭么!”
楚无言顿然,缓缓点头。
“近千年,皆是如此?”
楚无言无奈再点头。
“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他也是人啊!”
安如蓝一声怒骂,终于,楚无言不再沉默。
“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深渊现状如此,没有比献祭‘容器’更好的办法!”
见两人情绪渐渐激化,躲在枫树后偷听的温弦终于忍不住站出来。
安如蓝看见温弦,不知怎的,内心的恐惧与悲伤一并涌上心头,眼眶中泪水簌然溢出,匆匆拥向对方。
温弦轻抚安如蓝的头,看向楚无言,语气难得温柔:“既是‘容器’,为何一定要破坏,不能将其护起来吗?”
楚无言几乎没有犹豫,严声道:“护不了。深渊中的万恶之力不可估量,我自幼练习结界术,可我花了十年时间,才建起能阻挡虫怪的天帐。”
“……”温弦惊讶,思考了片刻,捧起安如蓝的脸,为其拭去泪水,而后,语重心长道,“傻丫头,这回,你听哥哥的,这孩子,与我们无缘……”
“哥,你不懂……”安如蓝打断温弦,抽噎哭喊,“我明明看到他有未来……”
温弦再抬眸与楚无言对视,两人眼神交汇,一人追一人避。
不一会儿,楚无言败落下阵,问:“如蓝,你看到了什么?”
安如蓝抹去泪水,答:“我看到有人护他,那个人,也会结界术。”
“谁?”
温弦与楚无言异口同声问。
“他……”安如蓝一顿,一时竟不知该介绍那人,“你们随我来吧。”
下一刻,两人随安如蓝跃身向北飞去。
停步于雪松树下时,温弦惊讶发声。
“此处竟有如此高树,看此状,也应有数千年了。”说着,他推了推身旁的楚无言,“你说是吧。”
楚无言没回话,但神情俨然更震惊,他怔了片刻,正想张口同安如蓝说些什么,然而此时,她上前一步,放声呼叫。
“清舒!”
一声无人回应,她又喊。
“清舒!你在吗?”
忽然,一阵寒风瑟瑟吹过,抖落雪松枝上部分积雪,与此同时,安如蓝眼睛一亮,弯眉笑道:“清舒,抱歉又来打扰你了,这是我哥哥温弦,还有我们新任岛主楚无言。”
随后,安如蓝转头看两人:“哥,楚大哥,这是冷清舒,他就是我同你们说的人。”
温弦向前望了望,双眉凝起。
“丫头,你在同谁说话。前方,有人吗?”
“……”
安如蓝听闻,惊目来回看,良久,疑惑问道:“你们,看不见他吗?”
见她惊慌,冷清舒缓缓解释:“抱歉,我不是人,我只是树灵。”
“可你……明明会灵术……”
“我的灵力,远不足以让我化出肉身离开灵树,如今,我不过是以半灵之态出现,你能看见我,是因腹中有他。”
“不,你……”
安如蓝仔细回想自己曾经看到的画面,每一个,都能证明他是切切实实存在的“人”,她坚信自己不会看错,只是有些许不明白,为何短短几年十几年,他便化出肉身。
她看着冷清舒,渐渐陷入沉思,一刹间,猛然回神,浑身开始发颤,也正是此刻,一声呼唤传入她耳中。
“如蓝,我们好好谈谈。”
楚无言平静说着,安如蓝目色苍茫地看了看周围几人,点点头。
两人往同一向走去,温弦欲跟上,却被拦下。
他怒视楚无言,而对方轻言:“此事,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楚无言。”温弦咬牙切齿道,“你若是敢欺负我妹妹……”
“放心,自然不会。”
两人身影逐渐消失,记忆画面开始崩散。
安翊听到身旁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可他不愿醒,强行再入境,此时,一个强大力量出现,将他拉进另一处场景。
那是残阳消逝前,安如蓝与冷清舒做最后诀别的时刻。
“如果一定留一句话给他,那请你告诉他,我爱他。”
一向沉默的冷清舒,忽然问:“什么是爱……”
“不求回报,想将自己的所有都给他,想时时刻刻护着他,便是爱。”
说到此处,安如蓝再忍不住,捂住双眼,声声哽咽。
“我多希望自己,能时时刻刻护着他。”
“……”
“清舒,我做不到,但你可以。”
她拂去泪水,缓缓走近雪松树,双手抚树根,霎时间,一股强灵光亮起,蓝光如湍急流水,尽数涌进雪松内。
“拜托你,替我好好保护他。”
……
安翊醒了,此回,他逼自己醒来。
然而,醒来后,他彷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他只看了那人一眼,便用尽了气力,栽倒在黑暗中。
灵力转移是禁术,安如蓝把自己近千年的灵力都给了冷清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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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献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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