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呼啸,天空弥散一片诡异的红。
安翊与冷清舒同乘一骑,穿过苍凉原野,带起阵阵尘埃。
雾在眼前逐渐变浓变厚,仿佛随时都会有危险骤然来袭。
在这充满危机的环境中,两人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乘黄敏锐的视听及嗅觉。
“小黄,找到我师父了吗?”
安翊焦急张望,再一次俯身问,可惜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他不在此处吗?
不,他定在此处。
深渊族人迁徙避难,定是他带头引路。
洞窟一带的虫怪离奇消失,也定是他将之引走。
那人一身本事,断不会早早丧命,如今应是……
各种思绪在安翊脑中疯狂翻涌着,刹那间,乘黄猝然停下脚步,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摇晃,死寂空气中也渐渐传来声声异响。
来了。
似冤魂哀嚎,似恶鬼狂嗥,那些面目狰狞的怪物,像是寻到了真正想撕毁破环的东西,随风咆哮着,破雾袭来。
它们的目标是安翊。
安翊自己也清楚,一旦选择走出巢穴,这便是他必然会面临的场景。
可人性本脆弱易碎,当灾难真正来临时,他藏在心底的恐惧还是不能抑制地涌出。
他想起被撕咬时寸寸骨肉分离的声音,想起身体被掏空时殷殷鲜血四溢的气味……生命流逝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以及每一丝感觉,此时正如一头洪水猛兽,快速吞噬他的理智。
一切记忆,都太过深刻而清晰,以至于他仅仅只是回想片刻,便身心疼痛不已,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安翊!”
冷清舒跃身空中,向前怒飞数针,同时厉声叫醒安翊。
一时间,乘黄也不再等待安翊发令,扬起蹄脚奋力跳跃,掉头便往后疾驰。
此刻,安翊思绪回笼,扭头大喊:“清舒!”
冷清舒见安翊离开,蓄力甩出猛烈一击,继而迅速随他退去。
“清舒,迁徙之人还在路上,师父也未寻到,我们还不能走。”说着,安翊牵动乘黄,偏移方向朝侧方奔去。
既已来此,至少让他见见那人吧。
他只求再见一面,哪怕只说一句话也好。
安翊一边飞驰狂飙,一边虔心祈祷,眉头紧锁,紧紧地盯着前方,眸中满是期待与恐慌,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短暂。
或许是上天垂怜,片刻之后,前方竟真迎面奔来一人影。
那人身骑乘黄,手持一柄残刃弯刀,树衣已被染成赤色,额间淌着血,见了两人,一双憔悴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大。
而其身后,同样追着一群发狂暴走的异怪。
“师父!”
安翊看清了人,激动高喊一声。乌明瞪目看他,一霎间,撕声呐喊。
“快跑!”
话音落,两人几乎同时转向,新辟一道奔去,而冷清舒见状挥袖一击,将汇集到一处的异怪一同炸碎。
原野空旷,冷清舒行动不受限制,每每出招必是以雷霆之势将怪物碾碎,然而,即便如此,各类异怪还是源源不断地,一批接着一批汹涌来袭,紧张氛围丝毫不减。
乌明侧目看了一眼后方,又瞥了瞥身旁的安翊,瞬间拉下脸。
“连件武器都不带!你是来送死的吗!”
乌明愤愤骂了一声,紧接着,一把将身上弓箭甩给安翊。
安翊惊然接过那系有蓝绳的弯弓,不知怎的,一阵怒火倏尔涌上心头。
“你孤身将虫怪引来此处!不也是来送死!”
乌明闻声一怔,但很快又释然说道:“我无牵无挂,死得其所。难道你也没牵挂吗?”
“……”
经此一问,安翊噤了声,眸中怒意散去,仅剩下一缕缕愁丝。
怎可能没有牵挂呢。
他也想安安稳稳活着,想与所爱之人相伴相守,可灾祸降临,不论是为他人还是为自己,他似乎别无选择。
“不想死就赶快离开,天梯在前洞窟在后,该去哪去哪。”乌明挥刀击落突然来袭的小飞虫,沉声道。
“要走一起走。”安翊握紧弓箭,坚定回答。
“傻小子,这可是深渊。”
话落间,黑压压一片飞翼兽从高空扑来,冷清舒飞针将其击落大半,但仍旧没能击溃它们的嚣张气焰,数只异怪引颈振翅,又继续张牙舞爪逼向几人。
安翊飞速放箭,助冷清舒射杀残余之怪,欲与之速战速决,然而,此波未平,另波又起。
就在几人仰天击杀飞翼兽之时,侧方猛然袭来一狮头异兽,虎爪大开,气势汹汹攻向安翊。
冷清舒一惊目,不再顾眼前飞翼兽,立即转向朝狮头异兽的双豹尾击去。一时间,安翊同样惊心张弓,一记飞箭刺向冷清舒身旁飞翼兽。两人配合无间、无声互救,异兽双双化粉湮灭。
可安翊呼吸未落,耳边又传来一声异响——他的另一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一多尾白狐。那狐纵身跃起,朝他大张血口,一霎间,却被乌明砍掉数尾,发出凄厉尖叫的同时,扭头死咬乌明拿刀的手。
安翊迅即抽出匕首,怒目吼叫,发狠砍去白狐剩余几尾。
白狐散去,留下一片鲜红,看着乌明血淋淋的手,安翊声带哭腔。
“师父!你的手!”
谁料乌明竟若无其事般,换手执刀,冷言道:“我不是你师父。”
安翊听闻,情绪再控不住,眼角泪水簌然滑落。
他都知道了吗?
想起来了吗?
还是他一直都明白?
一瞬间,无数个疑问在安翊脑中炸开,他想立马按住对方问个清楚,但下一刻,各种毒虫异怪如同万恶洪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此后,几人只能屏气凝神杀出重围,再无交谈之隙。
天边血色渐浓,异声嘶吼不断,安翊沉声放箭,乌明刀影高举不落,冷清舒则护着两人身侧,持续强势攻防。
几人飞驰在原野之上,惊恐着,慌忙着,一轮轮破,一遍遍逃,不敢松懈,更不敢停下,彷佛在做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循环反复,越陷越深。
终于,在这场看不见尽头的逃亡中,伤痕累累的乌明不堪重负,垂了眼,俯身下坠。
“师父!!!”
安翊声嘶力竭呼喊。
冷清舒飞针击穿妄图袭来的异怪,紧接着迅速揽起跌落的乌明,将其交与安翊。
也正是此刻,空中飞来一只黑羽八哥,发出鸣钟般响亮的叫喊——“撤离!撤离!撤离!”
那声音如一束光,划破黑暗到黎明。
一霎间,安翊眼眸泛光,随即搂紧乌明,扯动乘黄脊背犄角,发出一声呐喊。
“撤!”
在冷清舒的掩护下,安翊绷紧神色,风驰电掣往洞窟一带奔去。
黑羽飞来报信,说明迁徙之人已回到洞窟。
深渊奇方众多,只要赶回那处去,他们定有救人的法子!
撑住,一定要撑住!
安翊一路疾驰,携乌明穿过原野,好容易奔回石林洞窟附近,却不曾料到,原先平静之地也已遍布异怪。
他目色一紧,不顾一切往洞口飞去,然而更糟糕的是,洞窟入口里端,竟被数只肉灵芝抱团堵死。
安翊慌神停顿,看着发狂围上来的异怪,再次怔在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冷清舒连击轰开异怪,紧接着拎起两人,一举便往洞窟里扔。
安翊猝不及防,本能回望冷清舒,只见他目光宛如刀刃,招招快狠,恨不得将怪物尽数击杀,但他出手再暴力,发狂的异怪也只增不减。
“清舒!”
安翊嘶声叫喊,同一时间,身体嵌入肉灵芝中。
不,换言之,是肉灵芝退开,给他们开了“门”。
此刻,他才恍然明白,肉灵芝是保护洞窟的一道屏障。
安翊惊然摔进“门”,在那“门”即将关闭的瞬间,他迅速伸手死死扒住,朝外急促呼喊。
“清舒!快回来!”
冷清舒没有回应,继续厮杀异怪,而肉灵芝十分排斥安翊的举动,疯狂蠕动欲关“门”,安翊竭力与之抵抗,狠咬牙,指尖亦渗出血。
“冷清舒!回来!”他撕心裂肺吼着,眼神发赤,已分不清是悲是怒,“你再不回来!我立刻出去!”
说着,安翊决绝探出身,冷清舒移目看去,下一刻,飞身将安翊扑进洞中,与之翻滚倒地,一时间,洞门关闭锁紧。
“你为何总置自己于危险之中……”安翊哽咽问。
“你又为何总置自己于危险之中。”冷清舒反问。
“我……”
安翊沉下头,没再说话,默默背起乌明,快步往地下洞窟奔去。
逼近地下洞窟时,安翊便发现洞窟入口同样设了一道肉灵芝门,肉眼看去,此门比上方那扇更大更厚实。
但有了前方经历,安翊此次没有停顿,直径飞奔闯进洞窟。
进入洞窟的一瞬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赤莲!你冷静一些!”
“乌明哥在外面生死未卜,你们叫我如何冷静!”
赤蒙,崔老翁,还有怀抱婴儿的襄凝,几人围着赤莲,严声阻拦,然而,看到安翊与冷清舒冲进洞窟的那一刻,纷纷目瞪口呆。
“乌明哥!”赤莲一眼看见安翊背上昏迷的乌明,神色惊慌,连连发问,“乌明哥他怎么了?你们不是离开深渊了吗,为何又回来了?”
安翊将乌明放下,沉答应答:“我们在建木附近寻到他时,他已浑身负伤,后来,他又被一只七尾白狐咬了……”
“七尾狐……”
没等安翊说完,赤莲颤声喃喃,双目忽地通红,与此同时,一旁众人皆惊目沉默。
见众人表情,安翊开始慌张,急促道:“七尾狐怎么了?你们一定有方子能救他是吧,救救他,你们救救他!”
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异族人,几人除了不解便是无奈,面面相觑后,崔老翁缓缓说道:“七尾狐之毒,目前无可解之法。”
话一出,洞窟突然死一般沉寂。
安翊颤眸,摇头道:“不,不可能,定是你们不知道。你们族长在何处,他定会知道解毒之法。”
说着,安翊环顾四周,欲起身寻人。
“对,怎么会无解呢。”赤莲急忙取出红色香囊,颤抖着将其拆开,“里面的药草定会有用。”
她将药草送到乌明嘴边,谁知此时,乌明徐徐睁开双眼。
众人露出惊讶表情,似乎看到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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