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黎清看不明白。

她心急如焚地去看后面的留言，却发现这段密密麻麻的文字有大部分都是乱码，能看懂的，只有穿插在其中的三段文字。

第二句在文本中段：“我跟着祂走了，不知道会去往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亡。不要费力气找我，你应该无法在这个世界找到我。”

第三句在结尾：“你要不遗余力地活下去，妈妈相信你。”

到这里为止，备忘录戛然而止。

黎清紧紧握着手环，又细致地重看了一遍。

她的母亲不是个说话说一半的人，这份备忘录既然是留给黎清的，就一定会交代事情的起因经过。

但是，大段的乱码模糊掉了中间的文字，引去了关键信息，黎清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确认，她的妈妈凶多吉少。

黎清感到悲伤、迷茫和无措，但是她很快压制了这些潮水一样的情感，她不能沉浸在这种情绪里。

她清空大脑，极快地思考黎川澜话里的意思。

黎川澜说“考虑了很久”，也就是说，在灾变发生之前，黎川澜就遇上了某种怪事，有人威胁她，或是和她做交易，要她和自己的女儿换命，黎川澜选择了同意。

如果这事放在之前，黎清肯定会以为这是电信诈骗，专骗空巢老人。但是她的妈妈不是空巢老人，黎川澜的脑子灵光得很，不会上这样的当。

而且系统的存在和灾变的发生，早就不能用常理来理解。

再者，黎川澜说“跟着祂走了。”

“祂”，黎川澜不会用这个词来指代人类，要么是神明，要么是鬼怪，黎川澜跟着一个她无法描述的、未知的生物离开了这里。

以何种方式离开的，黎清不知情。

但肯定不是正常的方式，这间宿舍好好地关着门，黎川澜直接消失了。

而且她说，不要找她，她已经不在这世界上。

黎清无法找到她。

黎川澜用这样的方式，隐晦地帮黎清确认了一件事——真的如沈涵所说，她们正在被其他文明入侵。

这种文明高于她们所在的世界，祂可以更改她们的文字、更改她们的身体，也能随意更改世界上的生物。

黎清用黎川澜的手环，把这段文字复制到了聊天框，她要发给自己做个备份。

但是，文字发出去的那一刻，黎清发现，这段文字立马消失。

她的手环没有收到信息，它不能被发送。

这么说来，黎川澜一定尝试过联系她，发现行不通才将留言放在了备忘录里。黎川澜了解她，确信她会找过来。

黎清深吸了一口气，换了种方式，她用自己的手环给屏幕拍照，却发现拍出来的照片一片漆黑。

它不能被记录。

那股超自然的力量，阻止这里面的内容被传播、备份。

就像她的系统可以随意侵入人工智能的线路，这些互联网信号也被轻易地拦截了。

她妈妈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黎清感受到了一种未知的恐惧，她切换成人类形态，给还在奋力清除竹笋的赫原看电子屏上的乱码。

“你了解这种文字吗？”

网上常见的乱码有一套转换公式，只要知道这套公式，说不定可以反向破译，赫原可能有所了解。

赫原抽出空，他先是看到了那三段正常的文字，眼神晃了晃，选择默不作声，又仔细打量所谓的乱码，眉头皱在了一起：“我对乱码有过研究，但是这个应该不是乱码，更像是某种文字，我没见过。”

确实如此，那些横平竖直的符号，乍一看像常用的汉字，但是每一笔的构造细究起来却歪歪扭扭，像扭曲的虫子被组合在了一起，随时会活过来一样。

说不定，这不是她们文明能产生的文字。

黎清把自己的猜想和两人大致说了一遍，自行去房间里找到了纸和笔，将这些乱码誊抄下来。

沈涵有些担忧地问：“那阿姨现在，还活着吗？”

黎清的笔尖一顿，圆珠笔的滚珠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痕。她低声说：“我不知道。”

黎川澜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已经死了，黎清连确认这件事都做不到。

她怀疑带走黎川澜的势力，和她的系统是同一股，说不定她的系统知道些内情。

但是，无论黎清怎样召唤系统，出来的都只有电子面板，那个会说话的系统，要么真的不在，要么是装死。

没关系，它总会出现的，黎清还有机会质问它。

她誊抄到最后一句话，在“你要不遗余力地活下去，妈妈相信你”后面，重重地画上了句号。

妈妈。

她的命，是黎川澜换来的，她当然要好好活下去。

沈涵和赫原都很担忧黎清，黎清看上去很平静，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她没有像沈涵那样崩溃大哭，越是如此，两人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们看到黎清郑重地折起那张纸，贴身放在口袋里，然后抬起了头。

眼睛如一潭死水，像悲伤过度，可她又非常迅速地出手挥刀，将蔓延到她脚下的竹笋破空斩断，又准又狠。

并不像失了智，反而杀气更强烈了。

沈涵还巴不得她像自己当初那样，痛快哭一场。但是每个人消化悲伤的方式不同，她张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黎清收起黎川澜的手环，又拿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两母女的合照：“我们走吧。”

沈涵跟上去：“我们之后去哪里？”

黎清脸上有些迷茫，她顿了顿，最终下定了决心：“不知道，哪里能活下去就去哪里。”

如果没有能活下去的地方，就自己开辟一个。

**

走出宿舍前，黎清忽然接到了贺云璋的电话。

一旁的赫原看到她们已经交换联系方式，不知道为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

“你还活着吗？”贺云璋的声音很不稳，似乎刚经过一场战斗。

“活着，贺队长那边是出事了？”黎清听到有人惨叫。

“转移粮食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有一批植物变异了。”贺云璋喘着气，还耐心解释了一番，“教授说试验区有五个，我们转移了三个，第四第五个的隔离门破损了，折了一批兄弟。”

在黎清进入宿舍楼时，首长被杀的消息，被一个陌生信号发送给了所有联邦军，这群人本就乱了军心。

再加上前三个试验区都没有出现问题，第四个试验区的变异植物发动进攻时，好多人掉以轻心，都没反应过来。

一队五十多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十来个人。

贺云璋说：“我这边已经完成工作，你那里是否需要我帮忙？”

“不用，我们准备出宿舍了。”

“你母亲……还好吗？”

黎清没有回答，贺云璋便知道了结果并不好，他说了一句：“我去接你。”

“不用。”黎清的拒绝没有被接收，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赫原主动问了一句：“贺云璋说什么了？”

“他说要来接我们。”

赫原沉默了两秒，才开口：“黎清，不要和贺云璋走得太近。”

沈涵一边砍笋，一边质疑：“我之前就发现了，赫原你好像对贺云璋敌意很大？黎清跟他说话的时候你都板着个脸，为什么？”

赫原没想到沈涵会观察他，此时白皙的脸憋得飞红，他板着神情没有正面回答沈涵的问题，只说：“我觉得他不怀好意，这是男人的直觉。”

沈涵意味深长噢了一声：“不怀好意？指他英俊威风，嘘寒问暖，指他给黎清送装备又送鞋子？”

赫原皱起了眉头，偏过头不去看沈涵，他只跟黎清说话：“我就是觉得他有所图，对你示好可能想把你留在军队。”

黎清说：“这很明显，他和林素文都想要我留在联邦军里。”

“不一样。”赫原挠挠他的卷发，至于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沈涵有意调动氛围，开了个玩笑话：“说不定贺队长看上我们家黎清了。”

听到这个猜测，赫原的眉头皱得更深：“那更不能和他走得太近。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很不可信。”

男人更懂男人，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黎清作为当事人，没有反驳沈涵的猜测。她其实能感受到贺云璋的刻意示好，他给她防身的枪，给她送装备，此时又要来接她，是将她放在了特殊的位置上。

很隐晦，度把握得非常好，不让人生厌，也并不唐突。

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他对沈涵并没有这么热络。

赫原想起了佐证他防备心的证据：“我就是觉得他不对劲，之前你在下水道和寄生物打斗时，贺云璋离开了一段时间，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

沈涵也记得，她说：“贺队长说他想找个入口下去帮你，但看样子他没成功。”

“既然他这么担心黎清的安危，那当初就不该让黎清去对付寄生物。”赫原的看法和老秦一样，一个全副武装的军队，不该把路过的平民拖下水。

哪怕黎清有那个能力。

黎清不想再谈，她回应道：“好，我知道了。”

她还在消化黎川澜的事情，现在，实在没有心情理会这档子事。

三人从破损的宿舍门钻了出去，竹节依旧生长迅猛，好在竹叶不似藤蔓那般遮挡严实，白日猛烈的阳光依旧将走廊照得亮堂堂。

和上来时一样，赫原和沈涵都切换了第二身份，黎清依旧维持着人类的形态。

听说贺云璋要来接人，赫原不打算从走廊飘下去了，坚定地跟在黎清身边。

黎清看他单薄地飘着，指不定就被竹节扎个对穿，于是伸手把他攥成一团，放进了口袋。

沈涵则选择趴在黎清的头顶，触手折叠起来，以便解放黎清的双手。

远远看去像一顶粉色的帽子。

因此，明明是三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人。

沈涵突然想起了关键问题：“贺云璋怎么来接你，他是个普通人，能上得来？”

贺云璋还真上来了。

黎清很快在六楼楼梯的转角，看见了贺云璋。

他站在阴影里，军帽不见了，露出精神平整的短发，身上黑色的作战服晕湿了一大片，看着像血，脸上也沾了血迹。

看来之前的战斗异常激烈。

见到黎清并没有受伤，他紧绷的神情终于放松。一边躲避脚下的竹节，一边问她：“你还好吗？”

他好像习惯在第一时间关心她的状况。

黎清望向贺云璋的脚，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她眉眼垂下来，想到黎川澜，一言不发。

贺云璋叹了口气：“也好，也算是见了最后一面。”

他不知道黎清的妈妈连尸体都没留下。

见黎清沉默不语，贺云璋跑向黎清，拉起了她的手腕：“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担心黎清不能自主行动，想要扶她，但看到机械辅助装置之后又改变了想法。

黎清可以行动，只是状态不太好，似乎遭受了打击，走路不太稳当。

他跑了几步，这才问黎清：“你的队友呢？”

“头顶。”黎清指指粉色的水母。

贺云璋显然吃了一惊：“我刚刚就在想这是个什么东西。”

沈涵回话：“你才是个东西。”

贺云璋无奈地笑笑：“另一个呢？那个男生？”

“他……”黎清看着贺云璋的步子，忽然改口：“他先飘下楼去了，没跟我们一起。”

“原来如此。”贺云璋带着黎清奔向四楼。

越往下，竹子就生长得越茂盛。

这里的楼道是镂空的，细碎的光线打在他们身上，投下影子。

贺云璋的速度在普通人里不算慢，毕竟是训练有素的作战兵，这么多的竹节都被他一一避开。不过他没有叠加技能，和黎清相比，速度仍旧慢了许多。

只是黎清没有使用叠加技能，她被贺云璋拽着，一个不稳被竹节绊了一趔趄。

“走不动了？”贺云璋停住了脚步。

“嗯。”黎清心不在焉。

贺云璋紧皱的眉头松开，认真打量黎清，她看上去因为母亲的死大受打击，身上又有重伤，虽然有机械装置的辅助，但她似乎不懂装置如何使用，走得并不轻松。

而她的手里，依旧捏着他送的那把常制手枪。

至于黎清头顶的那只粉色水母，看起来柔软无害，随便什么利器，都能扎破她的身体。

贺云璋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腕：“走不动那就先不走了。”

“停在这里吗？”黎清低着头问，她没有看贺云璋的脸，而是在看他的脚。

“嗯，和你母亲一起死在这栋楼里，也挺好的。”贺云璋平静地说完这句话，紧接着退后了两步。

黎清看到他站在有光的地方，在他面前的地面上投射出一个人形的影子，而他的双脚局部化形，融化在影子里。

这里的竹节，伤不了他。

他确实能上这栋楼来，因为他根本就不是普通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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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植物异变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