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初春(四)

麻雀们一早晨都在树丛里欢闹着,久久不停歇,似乎在庆祝大雪后的安然无恙和恢复自由,这就是麻雀们爱雪的理由。

两只猫儿都窝成一团在火炉旁烤火。小猫圆圆刚开始只是把一只前脚搭在丢丢身上,丢丢没什么反应。后来它干脆把两只前脚都搭在丢丢胖乎乎的脖颈处,开始前后踩奶。丢丢唬起来,小猫圆圆小爪子的动作顿住了,愣了十几秒,似乎心里也在害怕。等丢丢不唬了,它继续踩奶。丢丢于是唬得更厉害,可圆圆不为所动了。见没有什么用,丢丢起身骂骂咧咧跑开了。它跑去碟子边吃面条,还没吃几口,圆圆就追过去。丢丢气得唬它,圆圆也跟着“哼唧”起来,丢丢背都弓起来,圆圆也吓得背弓起来,剑拔弩张。李亚茹呵斥一声,丢丢乖乖回来卧在火炉旁继续闭目养神了。

圆圆两个月大些,离开猫妈妈后,一直独自住在裁板房里,自己吃饭自己睡觉。有时候见人来了,跟着跳着开心着,人们出门去了,圆圆追到门口,急得叫两声,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回音,它便识相地跑去沙发上的角落里,卧着睡觉了。它很渴望陪伴和友情,但它几乎没有什么玩伴,除了这只不愿意分给它食物的独来独往的大黄猫。有时候哪怕丢丢凶它,它还是不走开。这会儿又折返回来,卧在丢丢边上洗脸了。洗完脸,圆圆尝试了几次踩奶,丢丢唬它,作势咬它,它不动。后来它将脑袋耷拉到丢丢后脖颈上,压摞摞睡着了。

大黄狗和斑点狗在雪地里追逐嬉闹,而后大黄狗挺直了腰板守在小舅家门口,像一尊雕像。它看起来比以往都要精神得多,但每次从小舅家门口经过的我比以往都要小心得多,尤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没有雪,小村庄的冬春真的太荒芜、寂寞了。但一场雪后,马路上便不再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前都有拿着雪铲铲雪的人。小树沟里都堆起高高的白雪,我也真的太爱雪了!

小村庄整个的变得纯白纯白了,田地、道路、房屋、草棚、沟壑、裂谷、大坝……无一例外,银装素裹。雪,是大自然纯净的恩惠,也是惊喜。

我慢悠悠逛去东湖,远远地听到野鸭子的叫声。这野鸭子怕人,来无影去无踪,不知到底定居在哪里,前两天来都不曾见到。这会我可不能“打草惊鸭”,要远远的观察一会子。

可才过了小桥,我还没上大坝,就被野鸭子察觉了踪迹。有两只,毛色发亮,体型壮硕,它们应和着飞起来,绕着东湖旋转一周,落在我对面的田野里。

东湖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上开满了洁白的冰花。一棵棵枯芦苇被白雪包裹起来,变得蓬松起来,成了盘根错节的雪色芦苇。

南边若隐若现的群山笼罩在雾里,而天山几乎和天空融为一体,不见了踪影了。

回去的路上还是比较艰难,雪厚,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但我喜欢踩雪,喜欢开拓无人走过的雪地。

今年政府给村上购置了一台铲雪机。很快,这一段路厚厚的积雪就被铲雪车铲没了,不能再体验儿时很多脚印踏出雪中小路的乐趣了,我有点不开心。

裁板房里姥爷和姥姥你一句我一句。

姥爷,“姓龚嘀都是兄弟。”

姥姥,“你也姓龚,能和你爷是兄弟么?”

姥爷,“下午吃啥嗫?”

姥姥,“吃屎去。”

“哎,屎臭嘀很,不能吃么。”

“诶?我看嘀白猫娃在棉衣底哈蹲嘀嗫,那咋又跑到我脚底下叫唤嘀嗫?再一看,那是个白棉帽子么。”

李亚茹熬一壶开水,跑一盆普洱茶,切开一只黑褐的百香果,拿小勺子从厚实的果壳里挖出一勺琥珀色小蝌蚪似的果籽儿,倒上茶水,一碗百香果茶便做好了。端起来尝一口,酸得人直打哆嗦。加一勺糖,再加一点,喝起来还是酸。给姥姥也泡了一碗,“奶,你应该不爱喝……”

姥姥端起来尝了尝,“不太酸。”坐个小板凳,一忽儿一口,慢慢地,一碗热茶喝完了,还说,“好喝呢,水果么。”

“一杯百香果茶七块钱。”

“我们这两碗能卖十四块钱了,这个茶也好做嘀嗫。剩哈嘀这个籽籽子还有莫有味道咧?”

“再泡上试哈么。”

给姥爷装了一杯,姥爷要去村上铲雪,舍不得带杯子,怕丢了,也不喝,非装在矿泉水瓶里,说去了人多的地方喝,再给小姨喝些,好饮料。

姥姥坐在床边烤火,瞧见了这两只,“再不打。丢丢又搁爪子打尕猫娃嘀嗫。”

李亚茹,“莫人和猫娃玩么,那和丢丢玩,丢丢也不和那玩。”

“打嘀都跟上,那还以为是那嘀娘母子嘀嗫。”姥姥两只未落地的脚晃一晃,跟个小娃娃似的。

下午三点半,丢丢趴在木板上舒服地晒着太阳,房梁上的雪被晒得化成水滴滴落下来,在水泥地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印记。

我准备趁着暖去东边山脚下走走。道路上厚厚的积雪变得很软——雪粒化小了,但空间高度没变,踩下去像踩在棉花上。麻雀一飞,沙枣树枝上的雪便簌簌地往下掉。

去白山南的雪地,虽没有人来过,没有人的脚印,但这新雪已经被牛群踩的乱七八糟了。不仅有不成规则、零零散散、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牛蹄印,还有牛撒过的尿。不远处有两只圆圆的鹧鸪,走起路来特别快,“簌簌簌”的,一忽儿便从草丛的这边窜到那边去了。我费劲巴斯地往前走,靠近过去。被惊动的鹧鸪煽动了翅膀,拖着它圆滚滚的笨拙身子,像直升机似的“呼哧呼哧”飞远了,不过是往前飞,并非往上飞。

连绵不断的黑山脉彻底变成了白山脉,只不过上面像撒了芝麻粒似的,还有些小小的零散黑点。在下午的阳光下,山脉一面晴一面阴,色调柔和,起伏有序,美得不可方物。

李亚茹听见东面有鹧鸪的叫声,但是往东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一只鹧鸪的身影,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但是在雪地上发现了一连串野兔子的脚印。走了很久,终于在一片干净的雪地上看见了金蓝两色一闪一闪的雪片反光,还掺杂着些许的粉,美得极其自然。

没有风,很暖和,广阔的雪原上有舒朗的日光。我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晒一晒太阳,但是高耸的土块和石块基本都被大雪覆盖住了,没有办法坐着,只能走啊走。回去时迎着这午后的暖暖日光,晒一会儿,心情也是十分舒畅。

沿着来时的脚印低头苦走,脑子里过去的各种事情交织在一起,但是缕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线。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牛圈旁边,一抬头眼前出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大叔,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我继续低着头努力往前走了,等我再次转过身去,发现到处飞着的几十只小麻雀全都落回了新树枝里,而喂牛人还停在原地。原来它们在躲我这个陌生人呢。

很快,那个大叔也扛着一把雪橇走过来。我加快了脚步,下了大坝又下了台阶,走到不远处,听到铲雪声。我转过头去,发现他正在铲大坝台阶上的雪。人总是会自发地做一些小事,方便自己,也方便他人。李亚茹小时候,父亲走在路上,总是把路上的大石子捡起来扔到路边,一边捡一边说,“路平了,车走起来就顺畅。”

在小舅家门口遇见了龚贝,我们望着被扫雪机扫过的大道。

李亚茹,“这个雪让扫雪机扫完一点也不好了。”

龚贝,“我也觉得不扫好。刚扫完就跟洪水、泥石流流过了一样。雪也变成黑泥色,一踩到脚底,带进房子,地都脏了。”凑热闹的姥爷早晨看见铲雪车觉着新鲜,叫师傅过去嗯小舅家门口铲到自家东门口,结果把土地上的泥都翻上来,白白的,雪变得脏兮兮,一隔楞雪一个搁楞土的,哎呀!这铲雪机只适合在柏油路上铲雪。

“不适合扫泥路。”

“不过他也挺贴心的,把到处能走的路都扫了,小道道子也扫了。”

一进院门,惊喜多多。他把我们昨天堆的胖雪人彻底铲成了一个瘦瘦的圆柱体,还说过两天就化了。西门外的雪挡在路上姥爷不铲,尽可着雪人倒腾,还倒腾得丑不拉几,你说气不气人?

麻雀唱了一整天,夕阳西斜了,还在热热闹闹地唱着。

这两天,我总是不到晚十点就瞌睡了,钻进小卧室看会儿书,预备着睡觉。姥姥和姥爷总是精神地看着电视,看到十一二点。但早晨八、九点他俩儿就起了,我能睡到十点。怎么老人反倒没什么瞌睡,青年人却瞌睡得颠三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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