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亚茹子,来咧咋把口罩子戴上乱跑嘀嗫,赶紧把口罩取掉,坐到椅子上准备吃饭!”
李亚茹,“人多嘀,那一哈子到处跑嘀看嘀嗫么。”
大年初一,亲戚伙儿一大早就齐聚姥姥家,忙活着摆了一桌子好菜。李亚茹一家下午三点到的,开饭!
小姨,“你吼吼地叫人赶紧坐,赶紧坐。这阵子人都吃咧半天咧,你端个菜盘盘子,人嘞?”
大舅,“还有两个菜!”
大舅妈,“菜齐咧,我说个祝酒词。来年,祝大家,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小舅腼腆道,“莫钱……莫钱咋么红火?”眼神闪烁了几下,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还真是个大实话。小舅以前红包都是二百二百地发,现在……才懂得,还是当年太年轻。
大舅,“人都过嘀莫整咧,全凭这些尕娃娃过咧。”
小姨,“爸,你把妈叫上过来,桌子旁边来。高雪那说个话嗫,莫有你们那说不出来。”
小姨的女儿,高雪,“爷,奶,给你们准备个新年红包。来年身体健康,身体有咧啥都有。”
姥爷拿着红包,取开看看,站在房子当中,手都有些颤抖,“雪,你咋给咧这么多红包?我拿二百就行咧,剩哈嘀三百赶紧拿回去。”
高雪,“欧呦,赶紧拿上。”
大舅妈,“老板,老板你啥时候到我们家来?”恭维了,恭维了。
大舅,“赶紧预约上。”
高雪:“哎呦,哎呦。”高雪敬完酒,得赶着回市里上夜班。
大舅,“那花钱根本就不当回事儿嘀。”
大舅妈,“这阵子娃还莫结婚嗫,能咋么花就咋么花,再结了婚那变了天咧。”
爸,“一结咧婚,就上有老下有小嘀。”
妈,“我们都活咧多少年咧,看人还是看差不多嘀,准嘀嗫么。”
大舅妈,“差不多是差多少?”李亚茹该嘀咕:差不多是差很多。
龚旭和王文,一个一米八,一个一米九,这两堵高墙只知道打游戏,吃饭前打,吃饭后打,坐着打,站着打,充电打,不充电打。
龚贝吃了几口,自己跑回家里看电视去了。读初一了,龚贝忽然变得不怎么爱说话,爱哭闹了,有什么想法,都静悄悄。平常读书也没机会看电视,趁着爸妈喝酒,赶紧抓住机会。
龚晨长高了,三年级的娃娃,到底还是怪可爱的。两个小辫子上绑两个红福字,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小脸蛋圆鼓鼓。一见了我,就跟着小尾巴似地追着。问我会不会打牌,看我在手机上打什么,约我吃完饭去老院里找小黄猫。
大舅妈,“小刘那进了出了做了一桌子菜,攒劲嘀很。”先夸小舅妈,再为高雪的爱情投去羡慕的眼光,“我也总觉得我嘀雪雪,找一个懂她,爱她,疼她,包容她的人就是了。能好好走到最后就是了,其他的什么都别说。”
妈,“他就是要饭嘀,长嘀丑八怪,他只要懂我,爱我。我五十岁咧才知道,娃娃二十多岁,咋们就悟透咧?”
大舅妈,“你跟了你这个曾经认定嘀最爱嘀男人,为啥你不幸福嗫?莫结婚之前,莫有看透他。一结婚,狐狸尾巴露出来咧。”这群女人喝点酒就,开始了……
小舅妈 “男人都是善变嘀。”
爸,“脑子有了毛病咧。”
大舅妈,“姐夫,你以后对我大姐好些嘀。要不然我把你揉扁咧。”
小姨,“一家子耳朵都堵住咧,把我都吵死咧。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酒都倒到外头咧。”唯一一个置身其外,对爱情毫无所谓的女人。人间清醒,好好活着,为点啥非要深陷爱情的苦。
爸,“赶紧这个酒喝掉,赶紧收场。再不要喜事咧丧事咧。”
小舅妈,“谁那说咧喜事咧,丧事咧?喝糊涂到咧。姐夫,畅所欲言,谁那想说啥就说啥。”
大舅妈,“龚行军那就改变咧,不打咧不骂咧,我也改变咧。我们现在就好嘀很。”
怎么提到丧事,姥爷就想起大姨,这么热闹的场合,儿女们都来了,唯独少了一个女儿。姥爷又离开热闹的餐桌,坐到旁边屋的沙发上,独自默默流泪。我捋了捋姥爷的背。每年过年都会如此,尽管,事情过去四五年了。
姥姥也不上桌,忙活了一上午,什么菜都没给自己留,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裁板房里吃油饼。
姥爷流了泪,嚼了些馍馍,自己跑到老房子里,一个人开着电视看春晚。只有小黄猫陪着他。
喝完酒了,喝醉了,开始闹了……
大舅妈在小卧室里把大舅推来搡去,“裤子提起来,从今以后,我才是你爸!”
大舅抱个手机摇摇晃晃胡乱点,“我给娃娃发个红包。”
大舅妈,“我嘀娃就是我嘀娃,我嘀娃我疼他,爱他,我嘀娃我发。你当大伯嘀,你嘀红包?我这个红包发到群里,你要敢领!”抓住大舅就是往身上一顿响巴掌,听得人都疼。
大舅挨完打了,转悠到客厅,忽然定睛到坐在沙发上的李亚茹,“嘿嘿。”大舅就笑,他扒拉我的手,想要握手。我收回来,他继续扒拉,扒拉,扒拉……
我被扒拉得没办法打字,“干啥嗫么?”
大舅和我握个手,“亚茹,你打字重要,还是亲情重要?”
我头上一堆感叹号……
这时候小舅也不知从哪个卧室追出来,站在客厅正中间,拿了一把桌子上的干果,站得笔直,将那干果直往嘴里塞。
大舅看看李亚茹,看看小舅,“你看你尕舅,那摇头晃脑嘀。那咋咧?”
“那好嘀嗫。”
“那嚼干果,又嗑瓜子又吃苹果,那喝醉了。那咋咧?”
“那好嘀嗫。你咋咧?”
“我好嘀嗫。”我看嘀就不太对劲,眼睛不能对焦了,还死死盯住我,笑嘻嘻……我跑到哪他跑到哪儿……结果小舅妈一进门,推了一把,大舅一个跟头摔倒在了沙发里。他立马跟个弹簧似的从沙发上弹射起来。
小舅妈开始搞事情啦,推到了大舅,瞧见了小舅。“我亲一口,那根本不嫌我恶心。”小舅妈抱住小舅就一个热吻。小舅笑得站不住了,高兴地说了一声,“呕……”
小个头姥姥忽然从门缝里钻进卧室,站在门口气得直跳蹦子,“吃饱咧,喝胀咧,回去睡觉去!蹲到一打里干啥嗫!”
小舅就赶紧追出去,“妈……妈……”
姥姥气得直往门外面出,还被厚厚的门帘子给挡住了。小舅手忙脚乱地揭门帘子,大舅也围上去揭门帘子,“妈,妈……”仨儿围到一起更把门给堵住了。一个暴跳如雷,两个狗皮膏药。
而我悠闲坐在客厅沙发中间位置打字。
大舅妈坐在客厅沙发南边头头上,龚贝给她系好了鞋带。大舅妈抱住龚贝说给龚贝买新衣服。抱完了,小舅妈忽然往我旁边挪,神秘兮兮道,“我给你说个话!”
“嗯,嗯。”看样子就要抱过来,酒气浓重,作势我把龚贝往我们中间拉。
“你还让我们中间有个隔阂咧噢,我走吧。”她忽然有些失落,起身走了。龚晨拿个手机在给小舅录像,小舅比了一个耶,大舅妈一起来就看到这个耶,抱着小舅比了一个耶,注意力立马被其他事情吸引,忽然又高兴了。
大舅妈拿了一把瓜子,从沙发的另一头绕过来,继续,“亚茹,我给你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很严肃地坐到我旁边,磕了一个瓜子,问了一个深沉的问题,“你觉得你现在没对象,你很自豪吗?”
我想了想,“不自豪,但我很自由。”
大舅妈忽然不说话了。
小舅妈拽着小舅回去睡觉,看着小舅躺好了,给盖好被子。小舅妈回来姥姥家收拾桌子、凳子。
这会子房子里安生了,我想到我的猫儿。今个儿一下车,我背着书包,一手拎礼盒一手抱丢丢,走到门口实在拿不动,将丢丢放下。它本要往门里钻,一听许多人,吓得“呲溜”一下跑开了。我先进屋放礼盒,放书包,而后出来喊了几趟,都没见它。
傍晚太阳快落时,我看到龚晨抱着丢丢蹲在门口。我赶紧跑过去,丢丢看见我,跟离弦之箭似的“呼”一下子射出大门外不见了。
龚晨说去上厕所时,从垃圾堆里的纸箱里抱出来的。我想它是去从垃圾堆里翻吃的了。
现在天都黑了,也没见丢丢影儿。
我叫上龚晨,我俩儿摸着黑,打着手电筒找它。
我们先去了丢丢以前会藏的那个小土房,往里面照了照光。小土房里箱子都没有,丢丢往哪儿藏?
继续找,龚晨把手电筒戴在了头上。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到我们手电筒照亮的一小块地方。天也怪冷的,出来一小会儿,我冻得直打哆嗦。
以前我找不到丢丢时,只要一叫它的名字,它只要听到了就会立马喵喵叫。但是今天找了三趟了,我喊它,它都没有回应。丢丢,是不是不想再回家了呢?
我们在姥姥家的房子的周围找了一圈了,一直喊丢丢名字,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应。
我想,如果赶明后天回家之前还是找不到丢丢的话,就让它从这里回归大自然吧。如果它回到姥姥家的话,也可以把它再送回来。但是我又担心,一到了晚上气温骤降,寒气袭人,丢丢自己找一个袋子或者一个箱子,钻里面睡着了,会不会冻感冒啊?会不会冻死了……这……怎么办?
我们又沿着路转了一圈,挨着门问了问,没找到。只找到了跑去前门吃火锅的小舅,躲在人群角落里,看到我俩儿静悄悄没敢吭声,跟躲猫猫似的。
我们回家,正好碰见爸在大门外,他正从车后备箱里提出一箱牛奶,说要提着给小舅拜年去。我们说小舅不在家,爸又追到前门人家去找他去了。
大舅一个人在客厅里被一群女人围着,他说什么都不睡觉。
我和晨晨去裁板房里找姥姥。大舅也跑进来,开始哭了,“诶咦咦咦,都怪我嘀嗫,都说我嘀嗫。那们都跑到前头吃火锅去咧,都不让我出去……”
姥姥,“谁那喝醉咧像你一样!吵吵嚷嚷!”
大舅,“妈那就不关心我,那生了我们弟兄两个,我也有想法嗫……”吸鼻子,对着坐在他身边的王文,“你要理解我嗫噢……”
姥姥,“谁那理解你嗫!”
王文就说,“我在嗫,我理解你,你给我说。”大姨走后,大舅老惦记着大姨的两个儿子。王文还小,逢年过节的,大舅家做了什么好吃的,就赶紧把王文叫上。王文这时候倒是个不觉大舅烦,是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
大舅,“我看到你们弟兄两个我就……诶诶嗯嗯……哼……没有妈妈嘀娃娃,我都活不成咧……她们闹嘀我都伤心了,都说嘀我喝多咧,其实我莫喝多呀……门都锁住不让我出来,不让我出去拜年,我莫有喝多,为啥说我喝多咧……诶嘿嘿……”
李亚茹,“噗……”坐在距大舅五米开外的沙发上的我怎么觉得这“唉咦咦”“哎嘿嘿”有点搞笑?忽然不小心笑了出来。
大舅听了又大笑起来,“啊哈哈哈!王文,我莫有喝多,但是有人欺负我嗫。就是你尕舅妈,那一个女人那把我按到那这,又打嗫,又捏嗫,又抓嗫,我打不过她么……”
王文,“你喝些热水,我给你倒去。”
王文出去倒热水了,大舅没人对着说话了,看到了龚旭。“龚旭,你觉得过年就这么简单噢?”
坐在我旁边打游戏的龚旭,“这是过年嘀嗫噢?这是下地狱嘀嗫!从中午到现在声音就莫有停过!”
大舅,“明年我们改革一哈,不要过年咧,谁也不要见谁咧……”生活就是无聊的消耗。
王文倒完热水,泡好了面,吃泡面去了。大舅追过来饭桌旁边,“我拜年去嗫!”
龚旭,“人家都不理实你,烦你嘀很。”
大舅,“你就莫有教养,那理你嗫?你莫有教养!”
龚旭气得,冷哼一声,起来就出门走了,可劲儿把门给关回来,关个紧。
王文吃完泡面了,出门去倒汤。屋里就剩我一个了。
大舅站到我近前,眯着眼睛,“亚茹,你不要觉得我幼稚。”
“我没有觉得……”
“亚茹,你小舅妈到哪儿睡嘀嗫?”
“小舅妈家房子。”
“到哪儿睡嘀嗫?你看哈去。”
“看啥嘀嗫,炕上睡嘀嗫。”
“炕上哪儿睡嘀嗫?”
“炕角角里睡嘀嗫。”
“你看哈去,哪个炕角角?”
“跟你有啥关系嗫?你又不睡去。”
“跟我有啥关系嗫!噢……你舅妈到哪儿睡嘀嗫?”
“旁边房子。”我指了指。
“你再指一哈,你舅妈不是你能指嘀!”我……我指得方向不对吗?
大舅气得从裁板房里出去了,跑到客厅里。我和王文关好门,一起过去。
“龚旭,王文,给王家拜年走。”
姥姥,“你自己去,喊上个人,到哪儿咧?打锤嚷仗嘀。”姥姥收拾大舅,一把好手。
大舅认定个啥事就必须得做了,他拜年去了。小姨家正好有空房,我钻去小姨家睡一晚。
晚安,吵吵嚷嚷的一天。2022.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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