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丝风的正午,只有“哗哗哗”的流水声。下了山水,满满的一沟,很舒服。
搭了一上午的凉棚搭好了,工人们蹲在棚子地下抽烟。为了搭棚,姥爷把结满了已经红起来的沙枣的沙枣树砍掉了一半。这一半沙枣树没过墙头,生得好看,有园艺美,但着实还没有到能乘凉的地步。如今这沙枣树的半边泡在水里,被山水冲刷着;半边横在空气里,还精神着。红起来的沙枣呦,我心中觉得有些许可惜。
小舅:“妈,白砂糖呢?”
奶奶:“沙葱在桌子上呢。”
小舅:“白砂糖!白砂糖!……沙葱!沙葱!”小舅就是通过重复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午饭时有肉,我给了丢丢两块,那个二愣子半天不着急吃,都被姥姥家那只三个月大的小猫咪抢了去。
第三块我给到丢丢眼前,它埋头吃起来。小猫咪见状急匆匆冲过去,眼看就要抢走丢丢嘴里那口吃食了,我一时着急,伸手欲将小喵咪拦下,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小妮子狠狠咬了我一口。我将拿了肉块手上的油擦去,纸上有血迹,定睛看时食指有两个小口,汩汩渗着血。原是这小猫咪最有血性,是个野惯了的。
丢丢从不会为了一口吃食咬我,若是我捉它捉急了它才反咬一口,但也只是装装样子吓唬,从未用牙齿将我的皮肤咬破过。
小猫咪虽然平日里温顺,野性总是藏着的,它不懂人说的话,在食物面前它也不认得主子。
丢丢倒底是和我亲的,虽然很多时候我嫌弃它不能理解我的处境。可在情感上,它更像一个懂事又不太懂事的孩子。它会心疼妈妈,调皮挨骂时会躲起来,高兴时会跑过来围着我晃悠,害怕时会用小前爪抱紧我的脖子,它是有感情的。
我怪它时常暴躁,有性子,可不知那确是它真性子。
猫到底像主人。
午后,阳光照在金色的被褥上,暖融融。猫儿舒舒服服睡展了,懒洋洋。我看着书,很安静。
姥爷叫我去地上送茶。我提着大茶壶提了一路,顶着不怎么热但余温尚旱的大太阳晃荡晃荡,经过石子路,走过柏油路,晃荡进河坝里,远处有几棵柳树,这地叫柳树沟。河坝边上满是蒿子,白花花亮晶晶的十分漂亮。风凉凉的,不比南边迎光的小屋里暖和。小舅妈瞧着说,“衣服怎么都成个黑蛋蛋咧?”一路上提着茶壶没注意蹭的。
我准备回去,往回走,恰巧遇到一骑着三轮车栓牛的叔,搭了趟顺风车,一路上站在车兜里看风景,快快回来了。
回时比去时快,容易几许,欢畅几许。
下山水,路边的小树小花都给浇过了。一天里“咕咚咚”的,流得人心情格外的好。路是半湿漉漉的,姥姥家的门前也是湿漉漉,山水大,一沟盛不下。鞋子沾湿了,我并不觉得可惜,泥土是浑浊的,可泥土也是可以洗净的。
“一浇水呐就自嫌水小得很,放得溢得到处都是的。”姥姥过来过去说一句。
太阳快落了,傍晚的阳光像一朵八瓣梅,光线分散开来。空气里散漫的是炊烟的味道,姥姥在熬豆豆米汤,走近了,炊烟里还带着米香味。院里的蒜辫排得整整齐齐。
爸以前说,“花了多大劲供你读了十几年书,不就是为了你出人头地”——我以前拼命地想挣很多钱,我总以为我就高人一等,总以为只要我努力定会有个好收入——我有工资了,我买衣服买化妆品,我甚至为了多一点的利益患得患失、仇视同事,可后来只觉得,那些不过身外之物,愈是纠缠愈是纠缠不清。生活就是很拧巴,总是没有足够的睡眠,总是因为太负责太希望有所成就将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孩子们奉献给工作,我的时间永远都在嗡嗡闹闹中度过。精神被短视频腐蚀,被各种信息包围,累到虚脱——我觉得我越来越懒了,我的自律性越来越差,我总是教别人做得好,可有谁能中肯地评价我做得好不好?——我的身体还撑得住,我的心好像病了。
何故?
太阳躲在榆树后面,像一只受伤的金蝴蝶,她多美。她本身就很美了,无需更多的装点,无需其余的赘述。
姥姥要去地上拉羊。姥姥穿一双黑色的但因为沾满了泥土变成灰黑色的布鞋,一条黑色长裤,裤摆同样沾了泥土。穿一件紫红色的外衣,带着她的毛线绿围巾。围巾上有红色横条、白色横条,拼起来拼成菱形,这是一种老式围巾,我小时母亲干活就在戴了。
我们路过一个猪圈,猪哼哼唧唧。
我们到了一片长满了芨芨的空地,姥姥叫我在路上等一会,她下去河坝里拉羊。云一丝一缕的,像用滤勺过滤过的糖丝,还有一片一片的,像被咬过两口的麦芽糖。
“哎呀,羊娃肚子吃了个圆鼓鼓。走!亚茹。”
三只山羊,膘肥体壮。姥姥拉着羊妈妈,两个拥有自由的小羊边走还边往路边的草上吃上两嘴。暑假里来时这俩儿还是小羔子,如今都快和羊妈妈一般大了。
“咂兮,绿绿的,也肯吃得很。亚茹,你看得些,羊娃不要把人家栽哈滴尕树树子吃掉咧。”
我就赶着去追小羊。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坐在门口乘凉,太阳早落了,西方一片红彤彤。那橘红色的光,辉映着地上开得小小弱弱的两朵金灿灿的葵花,开得晚,但很美。小羊跑过去一口一个葵花花朵子,眼看着最后一朵就要没了,我赶忙跑去赶它。小羊走开了,转了一圈,又倒回来将那朵葵花收入肚子里。待我反应过来时,呆在距离葵花不远处,我这是大意了?所以上了一只小羊的当。这时旁边歇凉的老奶奶说,“丫头,你不赶它,羊娃妈妈走掉了它就跟上去了。”
人类的关注点总不相同。
晚饭时小舅将整盆豆角都端到自己跟前,吃了个爽快。而我伸长了胳膊才勉强夹到。他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绅士风度。饭桌上他跟小舅妈快嚷了起来,小舅妈努力把话圆了回来。我不懂小舅妈为何爱他?将他捧着、供着、奉承着,他似乎从来都不把她当一回事。我宁愿不爱,也不愿爱得卑微。
我和小舅都是被姥姥姥爷疼大的孩子,我也时常只关心自己。可当我作为一个教师,在带学生们的过程中,我开始付出我的关心,在和家长交谈的过程中,我开始一次次的妥协。尽管这第一回工作有诸多不顺心的时刻,但这是我开始一次次给予他人感同身受的关怀实践的开始。
在黑黑细细、悬在空中的电线间穿梭,今个儿的月牙格外亮。月牙亮了,星光就暗淡些了。
八点半天就暗起来,蓝蒙蒙的。房间里黑乎乎,没有灯,打个手电也不好看得清字。开商店的人家里还没人回来,等那家灯亮了我可以去买点蜡烛。
晚上的空气凉凉的,清新。月牙儿落到西南边去了,月牙儿船啊,怎么就是家的象征呢?
蝉鸣阵阵,秋的蝉鸣不似夏那般强烈,没有争先恐后,似乎这黑的夜里只有一只蝉在鸣,微微弱弱,不急不躁。
星光移,流水响。早睡早起不赖床。2021.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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