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天的,十点了,小姨包裹在一套长款厚迷彩棉袄里,来了。“亚茹脸蛋子看去圆哈咧。”
“嗯?”
“和以前不太一样咧噢。”
姥爷也说一句,“看去莫有那么愁咧。”
李亚茹都惊呆了,“我以前愁嘀很么?”原来愁容怎么全在脸上了……
姥姥跟小姨夸赞,“亚茹子给我们买了保暖内衣裤。”
小姨乐呵呵,“一老说嘀这个娃挣不上钱,担心嘀很。现在终于有咧工资咧,铁饭碗咧,能孝顺爷和奶咧!”
李亚茹这才想起来,一下午不知道忙活了个啥,衣服买上来都还没叫姥姥、姥爷试穿,“保暖内衣裤来?赶紧翻出来试哈。”刚才差点就睡觉去了。
姥姥早把衣服收到柜子里了,姥爷跑去翻出来,拿给小姨看。
“你爷嘀这套看去咋小嘀很?”
“我也看嘀,秋裤再不要短咧。”
“你奶这套买嘀好!今年正好是你奶嘀本命年么,买嘀红衣服,买咧个对!”小姨说着就拉姥姥起来试衣服,姥姥把保暖内裤穿在秋裤上,小姨就劝道,“这个毛毛子软软嘀,直接穿上多舒服,套到秋裤上是个啥?”
好不容易穿上了,看着——“紧嘀很?”
“不紧,莫有拉上去。”小姨帮衬着把有弹性的保暖内裤从脚踝开始一点点往上拉,穿好了,勒得姥姥肚子上的肉都一条一条的。姥姥又把保暖内衣往裹着马甲的短袖上套。
小姨站得近近的给建议,“哎,这个是穿到底子里嘀,这么个穿不舒服。”
“奶,你再不要放咧,明天早上起来就把这个保暖内衣穿上,上面再套马甲咧毛衣咧,过年咧么。”李亚茹高高兴兴,急切地嘱咐。
“我不穿,短袖还莫有穿烂么。”
“衣服穿烂得穿到啥时候呦!不保暖咧,赶紧换到去。”
“等穿脏咧一打手换。”
“那我爷换到去。”
“我不穿,新衣服放哈,等到夏天穿。”
“这个就和秋衣秋裤一样,哪能穿上逛街去?”
小姨,“就是么,老勺掉咧?冬天嘀衣服夏天穿,捂蛆去嗫?”
“爷,你也试哈。”
“不试就把衣服扒掉。”小姨拉着姥爷脱大棉袄、大毛衣。姥爷非要把秋衣留下,把保暖内衣穿在秋衣上。小姨不听他的,“这秋衣领子都硬掉了,白衣服糊成黑乎乎咧,过年咧,赶紧换个新嘀。”全扒拉光。姥爷就这么穿了个新衣服。小姨左右瞧了瞧,“看去年轻咧!”
“深灰色,洋气嘀很!精神嘀很!爷,你明天把保暖内裤也穿上,穿上一套。新年新衣服,新年新气象。”
试了一场衣服,小姨坐在沙发上,唠起家常来,“张家娃,再不是雪雪在省会那个乌烟瘴气嘀地方蹲不住,不回来,也就谈嘀去咧。我们雪雪到那们家去就别扭嘀很,但是到鲍宇家去就很随意,那妈着实稀罕这个儿媳妇嘀很。”小姨那张嘴,也是闲不住。“小鲍那说那之前谈了一个嗫,谈崩掉就再莫有思想咧。也有丫头子看上那,那不愿意。那摆摊位,就见雪雪在夜市上天天卖酸奶、啤酒嘀嗫,看上咧,那就追住不放咧。二月底就结婚咧。姑不娶姨不送,亚茹子,你妈送亲还去不上。你是姐么,你跟上去。”小姨看看我,又看看姥姥,“我说我就给我嘀雪雪包上三千三百块钱嘀红包,亲家翻给六千六,六六大顺。我也不给包嘀太多,婚礼上请司仪、摄像、车队,给娃娃包红包,也得花给一万二,男方家着实花钱嗫。亲家那就说行嗫,你说咋么就咋么。”
婚礼的事说了说,小姨说起住房的事来,“我去那领上一帮子玩嘀嗫,地板砖就跟摱咧水泥一样,垃圾袋子满窗台都是。也就是我去,不害怕,要是听见那爸去,连命昼夜不睡觉也得把那个房子收拾出来。我去咧,小鲍那就拿个拖把一遍一遍拖嘀嗫,我就说,‘你们再把房子整成这个样子,再不要住咧,我把门锁住!’我又收拾咧一天,收拾嘀干干净净。小鲍那说太整洁了,窗台上嘀东西嗫?我说,垃圾么,垃圾能到哪儿去嗫?”小姨这回过了一把当长辈的瘾。“呦!十一点咧,我回嗫!咋这么快呀!”叽里咕噜说个不停,说话的人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谁知道活嘀活嘀就啥时候死掉咧。”这时候姥姥悲伤地嘟哝了这么一句。
“再不要胡说!”李亚茹气坏了。
“啥病也不得,也老死嗫么。”小姨看得开。
“这次阳了,白山也有老汉老婆子死掉咧?”李亚茹得打听打听情况。
“两个,死嘀不多。”小姨消息灵通。
“我妈说我尕舅到处吃席嘀嗫,三四千都搭到咧。”
“我都吃咧三四千咧,还不要说你尕舅。白山两个,别处还有嗫么。你舅奶死掉,五百!城西嘀,城东嘀,西路嘀,庙沟嘀,大泉湾嘀,哪嘀都是三百!”
“舅奶在内地嗫。”爷和奶夏天还说得舅奶病了,啥时候有机会去内地看看她。管控放开之后,舅奶却没能坚持过去。
“内地去不上,钱得搭上么。”小姨紧说着,戴着帽子裹好大衣出门,回家去了。
李亚茹也跟出去,天寒地冻里找个地方小解。再跑去棚底下的纸箱子里瞧瞧丢丢,小家伙卧成一团睡着呢。我摸摸它的圆脑袋,拉了箱子里的旧衣服给它盖上,进屋,关灯,准备睡觉。
刚刚出去时看到疏落的星子,空气里满是凉意。晚安,寒夜。
“亚茹!你快看来!我穿上咧!赶紧检查来!”已经躺下的李亚茹赶忙起来,刚走几步又退回来,把眼镜戴上,“我来咧!”
姥爷上身套个大棉袄,下身就只穿个保暖裤,踩着皮鞋站在客厅里,高兴道,“长短刚刚好,宽松也刚刚好。”
“爷,你赶紧钻到被窝里去,不要跑嘀冻感冒咧。”
姥爷又从门里出去,经过院子,朝裁板房去了。
想来刚刚小姨盛情难却,我也高兴地劝说,姥姥只说保暖内衣放下过几天穿,袖子有点紧。的确看着紧得很,我便拿保暖内衣自己进去卧室试。这一试,果真,全身上下都紧。平常我连S码的衣服都套得下,这会儿穿这件XL的却都觉得紧,何况姥姥?
“试过了,不知道还让不让换……”我拎着保暖内衣出去,把衣服放在姥姥枕边,心情失落地嘟哝了一句。
“换去也麻烦嘀。”
“这么紧,浑身裹住,穿上难受嘀很么。买小咧……”我不由得自责起来……
“小咧小,就是穿!”姥姥精神满满地大声打气道。
今天也只能这样了,明天妈回来了再让她试着看看,穿去行不行。可我的心里始终七上八下的。忙了一天我也累了,万事万物,何等纠结或遗憾,都放到明天再筹备。回到卧室,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2023.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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