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白晓寒醒过来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山上的小屋,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口中喃喃道:“我一定是在做梦。”重新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又看到了自己在小屋里,屋里的摆设一样都没变,床前的木桌上还摆放着她离开时的白瓷花瓶,那是她从杏花村一位妇人手里买来的,她亲手折的那支腊梅还在花瓶里。

白晓寒不得不相信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山上的木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回到这里了呢?

屋子外,云北辰正躺在木制的躺椅上,头歪向小院落,这个时候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太阳出来了。听到声响,云北辰转过头来,两人视线相对。

白晓寒不说话,她在等他开口。云北辰站起身,一声不说地进了自己的屋子,不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件自己的外套,披在白晓寒的身上,“昨夜我们淋了雨,你的衣服还没干。”

白晓寒一手揪住披在身上的外套,眼泪又不住地往下流了。云北辰看了忍不住心疼,终于搂住白晓寒,把她抱在怀里,道:“对不起。”白晓寒哭得更厉害了,更加撕心裂肺,情绪犹如冲破了闸门的洪水,汹涌澎湃,她好像是把积蓄起来的所有眼泪都要流给他看,哭着哭着,心中开始郁结,最后竟在云北辰的肩头昏了过去。

如此一番,云北辰不免更加自责,屋里没有白晓寒的药,她的行李都被搁置在了福祥客栈里,药在她的包袱里。

云北辰见白晓寒终于醒过来了,和声道:“你醒啦!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哭了。”

白晓寒哭过一阵之后,心中舒畅了不少,怪嗔道:“都是因为你。”

云北辰把白晓寒扶起来,搂在怀里,笑道:“好了,都是我的错,还请白姑娘不要怪罪。”难得见他说哄人的话,白晓寒忍不住扑哧了一笑,嫩白的一只小拳头敲在云北辰肩头上。

两人和好如初。云北辰准备把压抑在内心多时的故事倾诉给了白晓寒听。这时已是薄暮,雾霭沉沉,白晓寒惊讶道:“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云北辰道:“时间过得本来就快。一睁一闭,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两人一起紧挨着躺在躺椅上,白晓寒的头靠在云北辰的胸口,听着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云北辰握着白晓寒的手,柔软温暖。

白晓寒首先问道:“为什么又把我带回来?”

云北辰道:“我若不把你带回来,你就要被野狼吃了!你可知道有人在你的房间里吹了迷烟,趁着黑夜潜入你房内,意图不轨?”

白晓寒惊得猛抬起头来,“有这等事儿?!那个歹人是谁?”

云北辰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一开始黑灯瞎火的,那人又穿了一身夜行衣背对着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可是后来我正面看到他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追魂四刀鬼中的沈老三。你什么时候又惹上他了?我在带你出来时,顺便把他的肩骨给捏碎了。”

这些后话,虽然云北辰说得轻描淡写,但是白晓寒听了还是感到一阵后怕,定了定神后,心中暗笑,“原来是沈老三,他还真是锲而不舍!”白晓寒告诉云北辰说沈老三认出她就是在千花镇吓他的那个女鬼,可惜追魂四刀鬼中的另外三个都不信,所以沈老三半夜探入她的屋子想抓住她证明给他的兄弟看。

“原来如此。”云北辰觉着沈老三倒是一个头脑简单的有趣之人,不禁笑了起来。

其实白晓寒正在心底感谢沈老三,若不是自己差点出了事,她也不会知道云北辰还关心她。听着云北辰的笑声,感受着他胸口的大起大伏,白晓寒问道:“那你怎么会在福祥客栈?”

云北辰阖着眼睛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走了之后,我放心不下,想着你应该还在汾州,就去找过你,知道你住在福祥客栈之后,有时候就在后面跟着。”

白晓寒一边听一边心里越发觉得感动。云北辰接着道:“庙会上,跟你一起走着说话的那人是谁?你们认识?”

“他叫叶浩远。”

“叶家庄的二公子!”云北辰听到叶浩远的名字,立即脱口而出说了叶浩远的来历和身份。

白晓寒道:“你也认识他?”

云北辰道:“不认识,只是听闻了一点叶家庄的事情而已,据说这位叶二公子在父亲被害之后,就出门拜师去了。”

白晓寒道:“的确如此,他说他的师父是绝尘道人,听着应该是位武林高手。”

云北辰忽然想起了当初红裳跟他说过这位叶二公子性格莽撞冲动,没想到竟拜了一位清修的道人做师父,看来是要修一修性子了。云北辰对绝尘道人有所耳闻。绝尘道人,黄山四绝之一,道号绝尘,可是这个老道人的踪迹却遍布五湖四海,喜好游历,交友甚广。

在云北辰想着叶浩远和绝尘道人之时,白晓寒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慢吞吞地道:“我想知道你的麻烦到底是什么?”她说得含蓄,其实两人都知道,意指云北辰前两天把她赶走的事情。

这件事情,云北辰在思量了很久之后也选择要与白晓寒坦白。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喜欢眼前这个美丽聪慧的姑娘。于是,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云北辰终于开口说道:“有人来找我了。云城的人。”

白晓寒身子微微一颤,道:“为什么来找你?好事还是坏事?”

云北辰道:“不好也不坏。不过奉命来找我的人叫行泱,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他的师父静炎长老也是我小时候的师父,可是,后来我回了白云峰跟着父亲学武,他成了静炎长老唯一的入室弟子,现在又成了云城的左护法,如此看来应该是深得静炎长老的真传,否则父亲也不会让年纪轻轻的他做左护法。行泱说我父亲身体不适,因此才找我这个逃亡在外的儿子回去。”

白晓寒道:“听着好像是让你回去接掌云城。”

云北辰苦笑,一手抚着额头道:“接掌云城可没有这么容易。晓寒,你知道我曾经犯下了什么样的错误吗?错到有些人要杀了我以泄满腔愤恨,最后我父亲把我关到天池牢底,那可是在云城中犯下重错的人才会被关进去的地方。”

白晓寒对他以前的事情知道一二,但具体内容却始终不明,听着似乎非常严重,抬头看了一下他复杂的表情,小声问道:“你,当初到底犯了什么错?”云北辰回答的时候,搂紧了怀里的姑娘,把脸颊挨在她洁白的额头上,感受那微微的温暖,“在我的心里,住着一个魔鬼。”才说了一句话,云北辰就停顿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我应该是云城三百年以来,最不受管教的少主了。我违背祖训,偷偷地修炼了百年来的禁术,这种禁术叫云雾幻境,瞳术是其中的一种而已,可以控制别人的思维和情绪,可以让别人听你的话做事,云雾幻境的威力在于可以制造一场幻境,让别人真假难辨。据说,这种术法是先人在天池边看到清澈澄净的池水时悟出来的,但是其中也蕴含了某种魔性,有时候可以吞噬修炼者的理智与心性。”

白晓寒道:“所以,你有时候会失去控制,就像是在神农镇和四方山庄的时候那样?”

云北辰点点头。

白晓寒又道:“也就是因为这个导致了你对身边的事物经常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因为你害怕失去控制,越多管闲事,越会扰乱你的心性。”

云北辰道:“这么说也对。当年我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明着跟父亲学习云氏一族的各种武功,暗地里又修炼了云雾幻境,因而多少有些狂妄,我当时认为我会成为云城有史以来最厉害的城主。云城虽然由我们云氏一族执掌,下面却又设了七宫,那七宫是根据玄武七大星宿来命名的。到了单月的十五之日,每个宫的宫主都会到白云峰来拜见城主。那一次是十一月十五,各宫的宫主都来了,除了斗木獬宫的木胥了,他自己不来,派了他的弟子木寻让来。木寻让其实是木胥了的养子,对于这个养子,木胥了甚至比亲生儿子还要疼爱,当时所有人都想着木胥了可能会让这个养子接任斗木獬宫宫主之位。那一天,父亲与七宫宫主谈完了事情之后,天色已晚,就安排他们在白云峰上休息一夜再回去。”

说到这儿,云北辰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夜白云峰上漫天飞舞的大雪,天空阴沉沉,乌云压得很低,似乎要压到人的头顶,白雪上血红如梅,鲜血把白雪溅红了,把他白色的衣衫、他的脸都溅红了。他的双眼全部都是鲜红的血色,已经看不清雪本来的色彩。等到别人赶到时,已经是一片悲惨凄凉的景象。

白晓寒听云北辰说到这里不再说下去,看来他是想到了以往的错事,心中定是不好受,于是伸手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原本想着云北辰或许不会把整件事情说完,但他还是说了下去,他把白晓寒的手反握在手里,握得紧紧的,继续道:“木寻让如同木胥了一样,固执呆板,也许因为有着相同的个性,所以木胥了才会那么喜欢木寻让,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木胥了的亲生儿子木寻非是个放荡不羁、无所事事的人。当时木寻让因为一件小事责骂了白云峰上的几个侍从,被我看到了。那一天正好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练功,云雾幻境的第四重怎么也练不过去,心情有些狂躁,看到木胥了那个固执高傲的养子之后,就走过去讽刺了他几句。起先还好,但是当我提到他的养子身份之后,他就整个人就怒了。我没想到他会真的跟我打起来,他比我年长多岁,我那会儿还不是他的对手,在被他击倒之后,满腔愤怒之下,使用了瞳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瞳术控制了木寻让,其实它也控制了我自己。我,我让木寻让自己把剑刺进了他自己的胸膛,一剑毙命。”

白晓寒惊叫道:“是你杀了他!”

云北辰说得喉咙哽咽了起来,道:“对,我杀了他,我还杀了跟多的人。其中有危月燕宫的两名宫女,牛金牛宫的三个侍卫。我当时杀红了眼,眼睛中只有血的颜色。那一天,天空下着鹅毛大雪,雪花覆盖在那些人的尸体上,也被染成了红色。直到有人通知了父亲,还有其他各宫的宫主,才把我制住了。父亲为此雷霆大怒,更觉颜面尽失,我做出了如此禽兽不如、丧心病狂之事,各宫的宫主当然不会放过我,尤其是斗木獬宫的木胥了,他声称一定要杀了我为他的养子报仇。也就是那一次,他们才知道我练了云雾幻境,杀戮之事也是由练云雾幻境时引发的魔性产生的。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和都在压抑这种魔性。”

白晓寒道:“可是他们并没有杀了你。”

云北辰道:“对,父亲没有下令处死我,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把我关在天池牢底,甚至都没有说明关押的期限。我到现在都依然记得那天我留下的惊恐的眼泪、父亲伤心震惊的眼泪,还有各宫宫主的惋惜怒斥。我在天池牢底的三年里,父亲一次都没有来看我,我想他是放弃我了。可是后来我在牢底的门口打伤了几个侍卫,又逃了出来,走在一尺见深的雪地里,北风呼啸,我以为我要死了,却碰到了莫珏莫先生,是他救了我一命。我伤好了之后,就一直逃啊逃,逃到了江南才安定下来。”

白晓寒感到额头上有凉凉的液体,便伸手一摸,才知道是他眼泪。她想那一段黑暗的日子注定了要云北辰终身难忘,也是他年少时期一段黑色的印记。

两人依偎在一起过了好久,白晓寒默默地用袖子擦拭掉他脸上的泪水,但没有抬起脸来看他流泪的样子。

云北辰此刻一点都不敢阖上眼睛,那段黑暗的经历说完了,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他就会看见当时雪花和鲜血交织浸染的样子,还有自己气喘吁吁地奔跑在雪地里的绝望痛苦,“晓寒,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曾经引起过一场杀戮。我的内心藏着一个邪恶的魔鬼,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他。这样的我,你还会要吗?”

白晓寒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在躺椅上坐直了身子,一双如清泉般澄净的眼睛看着他,清楚明白地道:“要。我知道你的心中良心未泯,你能在这里给我讲述那场悲剧,说明你还是善良的。不管怎么样,我都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

说完,云北辰连忙把她揽回了怀里,轻声而又微颤道:“谢谢你。”两人躺在躺椅上紧紧地拥抱。

今夜是圆月,皎洁的月光洒进了林子里,还有木屋的小院里,地上一片银白,安静得只能让他俩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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