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深夜,乌云四合,不见了明月踪影,汾州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伴随着一阵一阵的春雷。

白晓寒站在客栈的长廊上,倚着木柱,看着落在院子洼地里的点点细雨水晕,暗暗苦笑:“看来今日是走不成了。”

细雨是在上午巳时二刻停的,可是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漫天都是青青欲雨的重重云层,看来待会儿有可能会继续下雨。春日里的雨就是如此,下下停停,停停又下。

午时,有人来找白晓寒,正是昨日的叶浩远。当时白晓寒正在吃午饭。叶浩远走进客栈门,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看到白晓寒的坐处,就走了过去,笑道:“没想到我一来就看到你了。”

白晓寒放下筷子,问道:“叶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叶浩远道:“没什么事情,我看雨停了,就过来问问你今日要去什么地方游玩,不过看这天气,保不准待会儿又要下雨了。”

白晓寒道:“我今日不出去了,就在客栈里。”

叶浩远道:“哦,那也好。唉,你家人呢?他们怎么不和你一块儿吃饭?”

白晓寒正要说话,路过的伙计笑道:“这位公子说错了,这位姑娘是一个人来住店的。”白晓寒向他瞪了一眼,伙计马上住了嘴,识趣地走开了。

叶浩远犹豫着道:“你,你是一个人?”

白晓寒点了点头,轻声道:“对,昨日是我骗你来着。”一个人的事实让白晓寒想起了云北辰,她暗中祈求叶浩远不要问为什么她会是一个人,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她现在的尴尬处境,她无法说是另一个人赶她离开的,尽管知道那个人有不得已的苦衷。想着想着,白晓寒的眼眶里不知不觉含了泪水。

叶浩远看着回避目光的白晓寒,想伸手安慰她,但伸出去的手腾在半空中又收了回来,“要不这样吧,你和我一起到赵老爷家去吧,我和我师父现在就在赵府,你看你一个姑娘家住客栈也不太好。”

白晓寒抹了一把未掉下来的眼泪,茫然道:“赵府?”

叶浩远爽朗道:“放心吧,赵老爷是个乐善好施、喜欢广交结友的人,他定会同意你在他府上小住几日的。”

白晓寒想着等雨停了就启程回杭州,她并不是特别愿意与叶浩远到赵府去,于是微微一笑,谢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等雨停了,我就该回杭州了,我已经送了书信给家里,他们会派人来接我的。”

叶浩远听着这话,心中有所失落,复又和笑道:“这也好,不过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到赵府来找我,我和师父还要在汾州待上一段时日呢!地方好找的很,汾州做官的赵老爷就一位,你问客栈里的伙计就知道了。”

杏花村十五里外的沉风穴,依旧是秃山荒凉,即使到了春季,这座秃山也是半根杂草都没有。下了细雨之后,尘沙染湿了粘在地上,再不能胡乱飞舞。

云北辰盘坐在洞穴口,清凉微寒的雨丝吹了进来,细细的雨珠布满了他的衣裳、头发和脸。春季里的沉风穴依旧是风力强盛,洞中仿佛有一条活龙,吼吼呼啸不止。

云北辰已经在洞中待了一整夜,他并没有练功,就如此这般,独坐在洞穴口的地上,即使夜里下起了细雨,雨丝被风飘进了洞里,他也没有移动半步。从洞口看到的天空是有限的,半圆形,远方的天际阴沉黑暗,那边的山上有一片淡淡的青色,是春日里的草木发芽的颜色。

“下雨了,看来她要等雨停了才会启程。”

此时,又一阵强风灌进洞来,使得云北辰后背一阵寒冷。他又感到冷了!从知道行泱他们在找他之后,他就不到杏花村去喝酒了。

暮色降临,白晓寒喝了两杯淡酒就睡下了。这个时候,天空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好在春日里的雨不比夏日的雷阵雨,它的声音很轻,不会打搅人的安歇。

白晓寒不知道的是,寂静的客栈院子里,除了有雨声,还有人的脚步声,有戳破窗户纸的声音。淡淡的迷香从细小的洞口进来,渐渐地在屋子里弥漫开来,但她却浑然不知。过了一会儿,在屋外吹入迷香的人在暗中无声地笑了起来,暗道:“这下总算能抓到你了!”

这个人趁着夜色蹑手蹑脚地进入白晓寒的房间,外面没有月光,里面又没有烛光,黑衣人完全是凭借着感觉摸索前进。忽然“哐当”一声,一只凳子被他撞倒了,黑衣人浑身一惊,压低了身子,唯恐床上的人会醒过来。可是床上的人却在听到声响之后一点反应也没有,黑衣人记起来对方中了迷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过来的,于是就站直了身子。待他摸索到了床之后,一股欣喜从心中油然而生。夜色中,他看不清对方的脸,这才拿出身上的火折子吹了一口,照在白晓寒的脸上。

“就知道是你。老子猜得不错!”黑衣人在白晓寒的头上狠狠地点了一记,“就是你,害的我被老大揍了一顿。”

原来,此人就是追魂四刀鬼中的沈老三,他对白晓寒就是女鬼的事情深信不疑,而他另外三个兄弟都不相信他,于是他就趁着今日的细雨和夜色,偷偷地利用迷香潜到了白晓寒的房间里。他要把这个女孩抓回去,把一张蝴蝶面具戴在她的脸上,证明她就是那个吓唬他的女鬼。头脑简答的沈老三完全没有想过他的三个兄弟并没有见过女鬼,从而根本无法判定她到底是与不是。

就在沈老三的手抓伸向白晓寒之时,房间的门忽然间开了,一阵清风飘着细雨轰了进来。沈老三心下一骇,但他睁大了眼睛,却没有看到有人进来,只有两扇门忽开忽合,以为是风吹开了屋子的门。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人已经在屋子里了。就在他的手再一次伸向白晓寒之时,身后的人抓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你是谁?”

沈老三感受着肩膀上的剧痛,竟然一时之间全身不可动弹,身后之人的手力十分强劲,他的肩骨都要被他捏碎了,在这黑暗中,他不敢喊出声来,只能咬牙闷哼,忍着痛苦道:“你又是谁?”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自己经骨错落的声音,痛得他在黑暗中的脸极度扭曲。

“不说也可以,我问你,你到这间屋子来干什么?你要对这位姑娘干什么?”身后的那个声音着实阴冷,比这早春凌晨的温度还要阴冷。

沈老三祈求道:“阁下饶命,我,我……”他竟然一时说不出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情而已,而这件事情跟身后之人又有何相关呢!他现在无比愤恨自己没有带上他的九环刀。

那个背后的人看他说不出话来,突然发狠,竟然把沈老三的肩骨给捏得粉碎。这时的沈老三再也抑制不住身上的疼痛,狂叫了起来,凄厉痛苦的叫声响彻整个客栈,把其他的客人都吵醒了。

别的房间里的人都纷纷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循着刚才凄惨叫声的出处,找到了白晓寒的房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房间里飞了出来,但是谁也看不清那道白影是什么。

大伙儿点了蜡烛,走入房内,却见一人扭曲着身子躺倒在地上挣扎,那人按着被捏碎的肩骨,一边叫一边哭,最后在剧痛中昏了过去。

被凄厉的叫声吵醒的还有行泱等人,其中一人道:“从屋子里飞出来的人轻功了得,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足不沾地!”又有人道:“发出惨叫的那人定是被刚才飞出来的白衣人所伤,出手真是狠辣!”

一直沉闷着不说话的行泱静静地站在长廊上,他想着刚才的白衣身影,这个身影很熟悉,莫非……脑中一闪,终于想起来了,那个身影很像云北辰的,即使过了多年,行泱依然记得喜欢穿一袭白衣的云北辰,他的轻功很好,身形在夜空中划过,就如一道白色的闪电。

行泱道:“快去追刚才的那个白衣人,那人可能是少主!”说着,自己先纵身飞出了客栈的院落。另外的八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云北辰抱着昏睡的白晓寒穿梭在汾州的一排排屋顶上,淅沥细密的春雨落在他的头上。白晓寒被他包裹怀里,安静地沉睡在她的梦里。

就当他要落地歇歇时,听到了背后的声音,有人追上来了,而且不是一个人!没有月色星火的雨夜,雾霭重重,混沌黑暗,三步以外便看不清人影。直觉告诉云北辰,是行泱他们追上来了。

云北辰停了下来,他若是回去他的小屋,行泱定能追到山上去。他看了看怀中安睡的白晓寒,她的头发和额头都沾染上了细密的雨水。这个时候的云北辰变得镇定万分,他站在原地等候他的老朋友。

果然,不出半刻,行泱和他的护卫队就追了上来。其实行泱看到的只是云北辰的一个黑影,十分真切,但他知道那是云北辰,“少主。”

云北辰没有答话。行泱身后的护卫队也跟着行泱行了礼:“少主。”声音在细雨的淅沥声中显得尤为整齐洪亮。

云北辰的眼睛特殊 ,他能看到夜色中的景象,能够夜视,因此他看到了眼前的行泱——阔别了多年的儿时好友。他甚至看到了行泱衣领上绣的那个“左”字,微微一笑道:“行泱,没想到你做了云城的左护法。”

行泱喜道:“果真是少主!”

云北辰把怀里的白晓寒放下,让她无力地站着,靠着他的肩膀。他的双手搂着她的腰际。云北辰道:“你们是来找我的?”

行泱走近两步,道:“是的。城主请少主回去。”

云北辰冷笑道:“请我回去?是想把我杀了,还是想再把我关到天池牢底去?”

行泱再上前一脚步,却忽然听到一阵叮叮声音,脚下微震,低头仔细一看,双脚的前面多了一排的细小晶莹的冰针。就在他迈出脚步时,云北辰左手掌力一出,细密的雨滴瞬间变成了细密的冰针射出,齐刷刷地落在了行泱的脚前,使他不能再多走一步。云北辰冷冷道:“你若是再敢往上一步,这些冰针就不止落在你身前了。”

行泱收住步子,道:“少主,其实城主请您回去是因为……”他还未把话说完,云北辰就瞬间在空中腾起,一股股寒气从他的左掌中喷涌而出,细密的雨丝化作根根冰针,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了那八名护卫的几处大穴,他们一下子浑身麻木不堪。谁也没有看清云北辰是什么时候出手,是如何出手的。等他们回过神来之际,已经来不及了。可是他没有击中行泱,行泱逃开了。

云北辰嘴上浮起一阵冷笑,“好一个左护法,果然是静炎长老的高徒!”行泱此刻没有时间去解其他人的穴道,急道:“少主,请听我说。”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已经拿出了他的玉箫,这是他的武器,原是静炎长老之物,后来送给他的这位徒儿。

云北辰道:“你想说什么?”

行泱庆幸少主终于能听他说话了,于是道:“城主身体有恙,还请少主早日回云城。”

父亲身体有恙?云北辰身子微微一怔,这与他事先想到的有些许相同。只听行泱继续道:“少主,城主就您一个儿子,您注定要执掌云城的基业!还请少主与属下一同回去。”那些被冰针点了穴道的人也异口同声道:“请少主与属下一同回去!”

云北辰在那个时候是有犹豫的,他看了一眼怀里的白晓寒,道:“城主身体有恙,那病情严重吗?”

行泱道:“属下离开之时,城主的病情尚且得到了缓解,并无大碍。”话一出口,行泱又后悔了,他不该如此说话的。依着云北辰偏激的性子,如此一来,岂不是又不愿意跟他们回去了?

果然,云北辰在听到父亲无碍之后,心中落了一块大石头。

行泱不敢轻举妄动,他在等云北辰的答复。云北辰放下怀中的白晓寒,把她安置在一处草地上,脱下自己身上的云锦外袍盖在她的身上。当他站起来时,他的身影突然间飘忽了起来,在夜色中显得疏有疏无,忽远忽近。他飘落在行泱周围的各个角落,行泱一时无措,只看到道道白影飞来飞去,在夜色中显得尤为鬼魅。最后白影消失了。云北辰和躺在草地上的姑娘也消失了。

当云北辰和白晓寒消失的时候,行泱他们周围的世界也变样了。护卫队中的人俱是神色大变,惊呼了起来:“这是哪儿?我们在哪儿?”他们竟然看到了不同的景象,云北辰消失之后,他们恍如来到了一个梦境里,远处朦胧的树影消失了,旁边的草地也消失了,前面多了一条河流,他们仿佛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行泱楞在那里,看着眼前的变化。在听到了别人的呼救之后,方才转过身来,连忙给他们都解开了穴道。被解开穴道的护卫,个个惊恐,他们都在想是不是云北辰给这里施了术法。

有人问行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行泱颤栗着说道:“云雾幻境!少主练成了云雾幻境!”

云雾幻境,这是云城的古老术法,与云北辰的瞳术一脉相承,这本是云城的禁术,云城弟子不得擅自修炼,然而云北辰在窥得其中门径之后自个儿修炼了起来。行泱以为云北辰在经历了五年前的事情之后,已经舍弃了这门术法,没想到他竟然练成了更为厉害的云雾幻境。

有人问到:“行护法,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难道要被困在这个幻境中?”

行泱师从静炎长老,比他们懂得更多一点,叹道:“我们在这幻境之中东西南北都不能分清,眼下要追上少主更是不可能了。云雾幻境是要在湿润有水的地方才能施展。”停顿片刻后,行泱望着天空中茫茫落下的细雨,道:“只恨我们这回遇上了霉头,等上个把时辰,幻境就会慢慢散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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