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路,忽听前方有打斗的声音,兵刃相接,叮叮铮铮。云北辰听着声音,道:“应该不只有两个人。”两人骑在马上倒也不急,只抓着缰绳随马步一纵一送地往前行。直到距离事发地点十来丈,他们才看到打架的一共有四人,其中三人身量矮小,余下的一人却是身材高大的男子。
白晓寒眨了眨眼,伸手指着前处,惊呼道:“那不是孙公子吗?”其中那名高大的男子正是四方山庄的孙阳冕,不知他在此地是为了何事和几个孩子打了起来。
云北辰目力极佳,一眼便看清了几人的路数,那三个孩子功夫稚弱,而另一人却是剑法卓越,再定睛看去,失声道:“怎么是她?”白晓寒以为他说的是孙阳冕,于是又道:“是啊,孙公子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别人打起来了。”
云北辰道:“那三个孩子,我也认识。”
白晓寒惊讶,“你认识?他们是谁?”
云北辰沉默着没答话,眼睛却牢牢盯着那边的战况,没想到只隔了一年,那女孩的武功就精进了如此之多,再看孙阳冕,对他来说,对付几个孩子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他在出招时每每留手。
云北辰滚鞍下马,并把白晓寒也抱下来。他往前走了一段,不顾刀光剑影,大声道:“孙兄,你怎么在这儿跟几个孩子打起来了?”
孙阳冕听到有人叫自己,忍不住循声回头一看,看到云北辰和白晓寒在那儿,稍有神散,不觉剑上一抖。另一方面,那女孩看到了云北辰之后,就立刻认出了他的模样,连忙收住了剑芒,对孙阳冕摆手道:“停手,我们不打了。”孙阳冕听后倒也真停了手。女孩赶忙拉着身边的的两个伙伴奔到云北辰面前,欣喜道:“云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这女孩就是去年花不坠和云北辰相救过的阿漱,她旁边的两个孩子也是那一次救下来的。孙阳冕站在远处,把剑收入剑鞘中,走过去拱手道:“云兄,白姑娘,你们认识这三个小贼?”
还未等云北辰回答,阿漱听到“小贼”二字,立刻变了颜色,刚才因为打斗而潮红的双颊更加红了,朝孙阳冕厉声道:“谁是小贼?”
阿漱此刻的模样竟让云北辰联想起了花不坠的倔犟样儿,嘴角不禁微微一翘,再看看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过了一年,这女孩的脸色已经完全不是上次见到的面黄肌瘦了,只见她穿了一身鲜艳的红衣裳,头上梳着整齐的发辫,中间用一个半旧的红绸带扎起,虽在怒气中,但仍掩盖不住一脸的朝气。
“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各位不如到寒舍一叙,有什么误会尽管说明,不必如此动用刀用剑的。”云北辰道。
孙阳冕自持比他们三人年长,并不想与他们大动干戈,也不想拂了云北辰的好意,“云兄相邀,孙某哪有辞却的道理?”
阿漱想着云北辰是他们的恩人,当然也不会拂了他的意思,瞪了孙阳冕一眼,然后对云北辰微笑道:“云大哥的话,我们当然没有意见。”
眼见天色已晚,众人看着彼此,都像隔了一层深蓝色的纱似得,于是加快脚步,速速回了汾州云白二人住的老槐院。一进门,就看见院子里的老槐树因风摇动了一阵,云北辰不动声色,穿过院子往厅堂走时向槐树上浓密的枝叶瞟了一眼,眼神凌厉,却不作反应。
进了屋,云北辰请孙阳冕和阿漱几个先坐下,白晓寒去了厨房泡茶。阿漱三人并不立刻落座,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齐齐地跪在云北辰面前,每人给他磕了三个响头。阿漱含泪道:“没想到今日能遇见云大哥,若不是去年您和花大哥相救,我们还给那恶汉关押欺负着呢!”
“哟,你怎么让他们几个跪着呀?”白晓寒端着茶水进来,一放下茶杯,就连忙把阿漱几人扶起来。
阿漱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温婉秀丽的女子,又想起在来的路上她与云北辰两人的言行笃爱亲密,心中暗道:“这应该就是云大哥的心上人了。”于是又给白晓寒拜了两拜。
“你这姑娘还真有趣!”白晓寒先是一惊,接着指着云北辰笑道:“见了恩人,拜拜也就算了,怎么见了我,你也要行这么大的礼?”
阿漱问道:“你可是云大哥的妻子?”
原来这姑娘看出了他俩的关系,眼睛可真尖,白晓寒微微羞红了脸,点头道:“嗯。”
阿漱仍跪在地上,仰起头说:“那我给您行大礼也是应该的。”
坐在一旁的孙阳冕在视线云北辰和白晓寒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道:“没想到云兄和白姑娘已经成婚。不对,现在应该称白姑娘为云夫人了。”
白晓寒听了脸上越发殷红。
云北辰只知阿漱的名字,却不知另外两个孩子的姓名,那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起来年纪比阿漱还要小,一脸的稚气。阿漱站起来,指着男孩介绍道:“他叫靳照。”又把女孩拉过来,“她叫月儿。”
云北辰看着他们三个,道:“我记得当日不止你们三人,其余的人呢?”
阿漱道:“有两个人寻到了自己的父母,就不与我们一起了。”
云北辰点点头,“原来如此。能与亲人团聚自然是好的。那你们三人这一年来就一直在流浪?”
阿漱答话前想起了在那村庄里遭遇的冷言冷行,那两个孩子的家里本就不富裕,一家几口就靠着几亩地过日子,怎会还有闲粮来养他们几个?阿漱不想寄人篱下,亦不想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就问了靳照和月儿是否要跟她一起离开,没想到这两人立刻同意了,于是三人在一日凌晨就偷偷跑出来了。
云北辰见阿漱久久没有说话,又见她眼神暗淡,心想这女孩或许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正当此时,孙阳冕却冷声道:“他们出来闯荡江湖,日子过得不要太惊心动魄呢!”
阿漱听到孙阳冕的嘲讽,立即大声回应道:“我们又没做亏心事!你干嘛追着我们不放?”
孙阳冕冷笑道:“没做亏心事?半夜盗人家家里的钱财还叫没做亏心事,那依姑娘你,什么才叫亏心事?”
“我……”阿漱本是个言辞厉害的姑娘,半点不饶人,可是当着云北辰这个恩人的面儿,不好造次。
云北辰皱着眉头向阿漱问道:“你们做了打家劫舍的事情?”
未等阿漱开口,孙阳冕就说道:“不错,他们三个小……三人在乔县盗了一个姓乔的乡绅家的钱财,若不是被我看见,一路追到此地,云兄恐怕还不知道呢!”原本孙阳冕脱口而出叫这三人“小贼”,可是这儿有云北辰和白晓寒在场,他们又与这三人有点情谊,不好不给他们两个面子,因而收敛了口吻。
三人当中唯一的男孩靳照站出来道:“那个乔乡绅平日里欺压平民,家里有钱却还要敲诈老百姓,这种人就算是被别人打了劫,也是罪有应得!”
没想到这男孩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孩子,白晓寒暗道:“这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却有如此胆魄,若他所说不假,倒也不能全怪了他们三个。”
阿漱几个自幼被拐卖,受尽欺凌,见到那等为富不仁之人,当然看不过,再者,他们几个不懂其余生计,幸由花不坠教了几招剑法,勤加练习,普通的市井之徒还近不了他们的身,有着一身武艺,几个人就想起了做劫富济贫的侠盗,专盗那些坑害百姓的富人。
孙阳冕道:“即便那乔乡绅不是个好人,你们也不应该这么做。”
阿漱冷冷道:“为什么不能这么做?从乔乡绅家盗来的银子,大部分我们都送给了穷人,自个儿只留了闯江湖吃饭的银两。”
白晓寒惊道:“啊,你们真的这么做了?”见阿漱他们点点头,走过去拍了拍阿漱的肩膀,朝着孙阳冕说道:“没想到他们小小年纪,却有如此心肠和侠义。正所谓盗亦有道,我看他们三个做得挺好。对恶人自然要用恶招,对好人才能以君子之道,孙公子,你说是吧?”
“对,就是这个理。”阿漱高兴地附和道。
白晓寒的一番言语,让孙阳冕听得一时哑口无言。云北辰也开口劝说道:“孙兄,他们几个年纪小,你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孙阳冕低头沉吟,“这……”
白晓寒见他踌躇,便顺水推舟道:“今日天色已晚,你们几个是否有住处?”
阿漱道:“我们还没有找客栈投宿呢!”
孙阳冕这几日一直在追逐这三个孩子,也未寻得地方下榻,于是道:“没有。”
白晓寒笑道:“我们这儿还留有两间房间,要不你们四个就住下吧。不过男女有别,就让靳照和孙公子一间,阿漱和月儿一间,如何?”
孙阳冕正要开口,却听靳照首先嚷道:“我不要和他住一间!我可以让阿姐和月儿睡床,我打地铺。”
白晓寒眼睛里满是笑意,道:“这样啊,那孙公子意下如何?”
孙阳冕面上有些尴尬,见着靳照对自己的一脸讨厌之色,他当然也不想和这孩子再作纠缠,点头道:“孙某没什么意见。”
云北辰和孙阳冕在四方山庄之时,就结下朋友之谊,今日得以再次相见,自当再说说话。于是,白晓寒端了一盏灯,领着阿漱几个先去房间里休息。
阿漱跟在白晓寒身后,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另一件事,有几次想张口都没说出声。白晓寒进了客房先把屋子里桌上的一盏油灯点亮,道:“既然靳照想跟你们一个房间,那你们两姐妹睡床,我待会儿再给他拿一席床铺过来。今日就委屈小兄弟了。”
他们三人自幼流浪,过惯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因此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靳照一本正经地向白晓寒躬了躬身,“多谢夫人。”
白晓寒听着“夫人”二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她如今已嫁作他人妇,唤她作夫人也委实不过,但她到现在,尚留着姑娘的脾性,因此一时不适应这称呼,笑说道:“你们几个比我小不了几岁,还是叫我姐姐吧!”
阿漱等人听后一笑,异口同声地叫道:“白姐姐。”
白晓寒听了笑着“唉”了一声回应,出去给靳照拿被褥。刚走出门口几步,就听阿漱在身后唤她。白晓寒转身问她还有什么事情,只见阿漱支吾了半天,才道:“那个,花大哥怎么没跟你们在一起?他和云大哥不是一道的吗?”
刚才还泼辣倔犟的姑娘,现在却低着头,脸上还带着一丝娇羞,真真是一只鲜红小辣椒。白晓寒听她问花不坠的事情,猜这女孩对花不坠那木头有爱慕之情,笑道:“他啊,去年就跟我们分手了,说是要到红叶谷去办一件事情,过了这么久,现在肯定也不在红叶谷了。”
阿漱听白晓寒说不知道花不坠在哪里,一脸的失望,轻声地“哦”了一声就回房去了。
厅堂里,云北辰透过明晃晃的烛光再次打量孙阳冕,风尘仆仆,脸上尽是倦容,却少了一份哀伤,“孙兄此番下山是为了办事?”
孙阳冕道:“不是。我只是想出庄到江湖上走走,并无公事在身。”
云北辰疑问道:“哦?据我所知,四方山庄的人一般不会无事下山。”
孙阳冕苦笑,“说来惭愧,自从云兄等人离开之后,孙某想了很多事情,还想到了尊夫人的父亲白师叔,想的多了,就感觉自己为何要在四方山庄了此一生,于是就想到了下山看看外面的世界,跟师父和庄主禀明之后,他们也同意了,所以就独自出来了。”
云北辰道:“原来如此。能在汾州与孙兄再次相遇,我们也算有缘分。”
孙阳冕道:“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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