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今日叶栩怎么没来？”刚到休息间隙，摸了一堂课鱼的任野就跑去忍不住问夫子。

夫子摇摇头：“老夫也不知。”

“我昨天看见他被宫里的人带走了。”任野道。夫子捋了捋胡须：

“那可能是被陛下叫走了。”

“陛下找他干嘛……唉，可我这心里总是不安。”任野自言自语了一句，转头叫醒呼呼大睡的叶渐青，“深哥，你弟弟怎么还没来学堂？”

“你怎么现在才问？”睡眼朦胧的叶渐青打了个哈欠，“我弟弟被人叫去宫里了，我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应该是意味着我弟弟他很快要离开学堂了吧。”

“离开学堂？为什么？”任野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追问道。可恶，还没同窗几天，怎么就要走了？

“小栩他要随我父亲上战场咯。”叶渐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是小栩一直以来的志向，能够提早实现，也是好事。”

“可是沙场生死难测。”任野虽有担忧，但也明了，“不过既然是他的志向，那我也只能希望他可以平定战乱然后凯旋，回京城陪我小酌一杯。”

“放心啦，小栩的才华可是连陛下都赞不绝口，肯定会立下一身战功，平安归来。”叶渐青拍拍任野的肩，“今晚怎么说？去乐坊还是去疏影楼？”

“疏影楼？”任野来了兴致，“疏影横斜水清浅，这名字取得真好，是一个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有很多漂亮姑娘跳舞的好地方！”叶渐青呲牙一笑，“真的，那些姑娘们都清新脱俗，比青楼的胭脂俗粉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任野弯唇一笑：“深哥都这么说了，我岂有不去探探的道理？就今晚了！”

刑部大牢。

李峰举起一瓢冷盐水，走近几步，随手便从叶栩头上淋了下去。

“嘶……”

“叶小公子。一夜不眠的感觉如何？”

李峰似笑非笑。叶栩在刺骨地剧痛下清醒了几分，明显还没从痛楚中缓过神来，眼眶湿润润的，感受着模糊的视线，痛苦地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你觉得如何？继续受刑，还是认罪。”李峰咄咄逼人。

如此天寒地冻之时，叶栩却被折磨得满头大汗。他无力地冷笑一声：“呵，我……要是认了……岂不是……让你的主子……有理由……找将军府的……麻烦了？”

“有时候，人，心眼不要那么多。”李峰反复把烙铁在火盆中翻了翻，“算了吧。你也不是将军府的少将军，只不过是寄人篱下，为了一些外人吃这些苦，值得吗？”

“没用的废话……不必再说。”叶栩咽了一口鲜血，“你也……只是个废物……没用的东西……整整一个晚上……都拿不下我……你这刑部侍郎的位置……早点让出来吧……”

李峰不以为然：“黄毛小儿，逞点口舌之强罢了。昨夜你在牢里梨花一枝春带雨，痛得要死要活模样，我可是亲眼所见。谁人不怕痛？人之常情。我也不是非得要折磨你，只不过，是你运气不好，撞上风口罢了。你若是再如此嘴硬，我也只好……采取更高效的手段了。”

叶栩耷拉着头，只是忍着痛又喘了几口粗气，仿佛没听见李峰的威胁。

他现在又困又痛又冷，实在是无法想象自己还能撑多久了。

李峰阴沉一笑，举起了火盆中的烙铁：

“皮肉被这个东西烫着，可是很痛的。叶小公子，劳烦你试一试了。”

叶栩很清楚，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只要上一次烙铁，他就一定会昏过去。转念一想，昏死过去对他而言，居然也算是有了一个喘口气的机会。

但真正被烫的皮开肉绽的时候，立刻昏死过去居然也成了一种奢望。

将军府。

“不好了，将军大人 ！”暗卫急急忙忙冲进书房禀报，“周转许久我们的眼线才探到消息，昨日小公子他去宫中，被刑部的人压了下去，据说是怀疑他和陛下突然病倒脱不开干系，已经审了至少有半日加一晚了！”

“什么？！！”大旻的大将军，叶栩的叔父叶之翎拍案而起，“刑部真是好大权利，没有公文居然就敢扣押我府上的人？！而且居然不派人回来通报我将军府，好大的胆！”

“据说有公文……”暗卫缩了缩脖子，“如今代理朝政的是皇后和三皇子，公文是他们批的，群臣无异议，毕竟加害天子是大罪，必须彻查。”

“他们查他们的，牵连我府上的人是几个意思？！”叶之翎怒目横眉。

“大人，我们还截获一条很少有人知道的消息，小公子前天夜里确实单独见了陛下，如今一筹莫展之际，只有小公子嫌疑最大。”

暗卫见叶之翎如此生气，也是小心翼翼地说着。叶之翎利落地披上外绒披风，如何还坐得住：

“管这一案件的是谁？”

“禀大人，是刑部侍郎。”

“李峰……呵，让我去会会他。”

刑部大牢。

等到叶之翎马不停蹄地赶到刑部大牢，还没进到审讯司，便听得一声嘶哑得令人心碎的、被拉得很长的惨叫声，让他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一揪。

紧接着是李峰的咆哮声：“叶栩，你到底认不认？！我说过了，你不认也得认，不要让自己受这么多皮肉之苦，懂吗？”

“不……不认……我不认……我不……不认……”少年的声音虽然带有哭腔，但语气依旧坚定。

“可以。继续拉！”

“我看谁敢！！！”叶之翎踹开审讯司的门，疾步走到叶栩跟前，一把推开了边上待命的狱卒，看着叶栩，向来锋利坚硬的目光中也满是心疼。

入了刑部大牢一天左右，叶栩便已经遍体鳞伤。披散的头发上黏有血块，因被折磨了整整一夜的缘故，眼窝深陷，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双眼布满血丝，近乎失焦。

叶栩面色惨白，额上满是冷汗，平日里色泽红润的嘴唇，如今早已泛白，干涸开裂。好看的弯眉几乎皱成一团，神色痛楚，叫人不由得万分心疼。

他上半身套上了刑具，竹板缝隙间很多陈旧的血迹。白色的单薄里衣不仅被水泼得湿透了，更有多处都被鲜血浸染，破烂不堪，衣襟之下甚至能感觉到他那依旧止不住颤抖的身躯，可见其伤势之重。

叶之翎心一痛，低声道：“栩儿，对不起，是叔父来晚了。”

叶栩听得熟悉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看清了来人以后，泪水忽然就控制不住了，如决堤般涌了出来：

“呜……叔父……我疼……好疼……叔父救我……呜……我冷……”

李峰皮笑肉不笑：“下官见过叶大人。下官知道叶大人爱子心切，不过敢问叶大人私闯刑部大牢的行为是否不妥？”

叶之翎转过身，眼神锋利如刀：“那我还要问罪李大人，为何私自抓我府上的人，还不通知到我府上？就算有文书，为何隐瞒不报？”李峰面色平静：

“这是上面的指令，此案关系到龙体，不可懈怠，一有嫌疑人必须彻查。”

叶之翎面含怒色：“这就是你们刑部私自扣人的原因？”

李峰依旧底气十足：“没办法，关联甚大，下官也只能从严处理，知道的人呢，也自然越少越好。本来今日会将此消息通知将军府，谁知将军大人先一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