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门外的身影就不见了。
萧闲月立即推门出去,身上披着的外衫掉落在地也顾不及。她只身在院中四处张望了一番,可除了眼熟的景致,别的什么都寻不到。
这时,守夜的侍女苏醒了。
萧闲月立即吩咐人为她穿戴梳妆,她要马上去隔壁一趟。
侍女诧异道:“……现在?”
萧闲月想了想:“对,现在。”
顾纯是从下午就开始发动的,直到二更才开始分娩。萧闲月赶到产房外的时候,发现不仅皇甫辰的母亲卫夫人在,顾纯在这个世界的父兄——镇国侯顾侯及顾家七子在,就连太子和太子妃也在,而最重要的皇甫辰竟然不在。
太子妃拖着跃跃欲试要进产房的生母赵姨娘,笑着跟萧闲月解释:“二哥哥在产房里陪着二嫂呢。”
这着实让萧闲月意外了一下。不是说产房肮脏,男子最好不要入内么,卫夫人竟然没拦着?
……也可能是没拦住。
但在场众人确实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对,就连平日里最循规蹈矩的榜样淑女太子妃,竟也觉得她二哥哥做得特别好,并表示十分羡慕她二嫂。
不得不说,萧闲月也挺羡慕的,特别在听到太子与太子妃低声强调说他也可以的时候。
在眼下这人间,能为了心中所爱自愿打破世间俗规,并勇敢地承担起一切的男子,终究是太少了。
她正暗自感慨着,一声脆生生的婴啼突然响起。
子夜时分,顾纯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母子平安。
所有人都围到了产房门前,唯独萧闲月站在众人之外,听着婴儿的哭声,呆愣了半晌。
她匆忙又僵硬地从腕上退下了一只足金的镯子,按照习俗留作给新生儿的见面礼,没有告辞就默然离去了。
——不然等会儿,婴儿被裹在襁褓里抱出来,她要以什么身份和态度面对他呢?
姨母、祖奶奶,还是过去的恋人?
……太可笑了。
文曲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他看到这里,甚至觉得有些胸口有些闷,沉沉的那种。
他记得那一夜,从顾纯发动开始,他的记忆就从最远古的逐渐封存,他在这个过程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心慌。他忽然很想见她,想跟她说话,趁着他还没忘光,把他意识到的一切都告诉她。
他没有太多犹豫的时间,想了就做了。
也许他的情劫会一如其他天生神那般顺利圆满,也许比文殊的还要痛苦悲惨,他之前便不觉得怕,在发觉自己动情之后,甚至还发自内心地期待情劫的到来。
可他忘了,情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劫也是。
但,萧闲月好像并没有怪他,只是和楚恒一起出了京城游览河山,直到几年后楚恒亡故,她才扶灵归来。
出生后的那几年,文曲和其他普通人类一样,许多记忆都是模糊或空白的,就算他后来恢复为神,不看回放,也想不起多少来。他和萧闲月在那几年也没有任何交集,他就直接跳到了投胎后的初见,继续观看。
那是在他六岁那年。
他极早慧,外祖父顾侯亲自为他启蒙,七舅舅亲自教他习武,祖母亲自授他礼仪,他学得太快,于是小小年纪就口齿伶俐、出口成章,举手投足如成人一般,还能翻过七尺高的墙。
——他的父母呢?对他的教育根本插不上手,只能见机打击一下他膨胀的自信心,希望他能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做人。
失去记忆的他并不知道这个“做人”是真的做人,还以为父母觉得他慧极必黠,早晚学坏。
他能怎么学坏,十恶不赦谋朝篡位吗?无不无聊。
他老早就听说隔壁是座王府,住着老皇帝的堂祖父老两口。头几年王府主人不在,虽是邻居,父母却一直没带他去串过门,好不容易等主人回来了,却迎头一场丧事,他因为年纪太小,又没去上。
这一日他休假,功课很快就做完了,闲来无事便想翻墙去隔壁瞧瞧。
他以为自己可以来无影去无踪,谁都发现不了,结果刚翻过去,就见到一个一身素衣的女子,正倚在池边的凉亭里看书,一边看还一边笑。
他被这女子吓了一跳,忍不住轻呼了一声,于是刚落地,就与之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子。
他一下子便猜到了这女子就是宁王妃,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纷乱的思绪拴着他的双脚,不让他动,也收紧了他的喉咙,不让他出声:她真好看,比母亲还好看,她不是刚死了夫君么,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还笑得那么开心,她向自己走来了,他现在翻回去还来得及吗?
好吧,来不及了。
他注意到她看的正是他母亲写的话本子,他看到她伸出手,先是在他的头顶比了比,再平移回自己身上,发现只到自己腰腹,还轻笑了一下。
下一瞬,他就被她拎起了脖领子。向来淘气的他竟然不由自主地没有任何挣扎,任由她拖着走了好长得一段路,穿过一道月牙门后,他发现自己竟然回了家。
……原来是他们两家之间是有门互通的吗?
一路上,她不说话,他仿佛也成了哑巴。
直到见到他父母,她才松开了他:“管好你们家登徒子,小小年纪就会翻女人的墙头,长大了还得了?”
他不服,却自知理亏,直到母亲让他叫人,他才有所表示。
“要不……叫‘姐姐’吧?”母亲跟宁王妃商量的样子似乎很为难。
怎么,这位宁王妃很不喜欢别人往老了称呼她么?
其实他也没想到,原来老皇帝的堂祖母这么年轻,这并不妨碍他义正词严:“母亲怎可乱了辈分,就算不按父亲的亲眷关系论,单论母亲这边,儿也该唤王妃一声‘姨母’才是——姨母,外甥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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