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鸿蒙学馆的祭酒姓祝。

京都内最近关于鸿蒙学馆的讨论沸沸扬扬,几乎成了各层官员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祝祭酒却愁得许多天睡不着觉。

无他,招收女子入学的事情完全没有起色。

这些年来,女子已经习惯了读圣贤书是男人的事情,女子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入朝为官,充其量是为了以后和夫君有些可聊的罢了。

整个京都,读过书的女子大多是官员家的小姐,但此时官员们还在推演陛下行为背后的意思,不想贸贸然动作。没有家中父亲下令,这些小姐们不会来这种遍布男子的地方。

如此,便只剩下那些平民百姓可看了,但鸿蒙学馆不是开蒙的书塾,目不识丁的人绝无可能来到学馆读书,也跟不上进度。

到了这一步,这件事便僵持在了尴尬的局面。

若是他不能尽快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起码态度要有,否则他会沦落到邢氏同样的下场。

实在没办法了,祝祭酒只能带着礼物挨家挨户拜访游说。

“江大人,江大人。”祝祭酒将手中的礼物递上前,“这是今年刚采的碧螺春,请江大人笑纳。”

光禄寺少卿江书落座:“多谢,祝祭酒今日大驾光临,是有何事?”

祝祭酒赔着笑:“实不相瞒,江大人,前几日我们学馆的事情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老夫便直说了。老夫冒昧,想请大人府上的千金入鸿蒙学馆读书,恳请大人斟酌考虑。”

江书捋了捋胡须:“一个女儿家,送去男子云集的地方读书?祝祭酒,你觉得这合适吗?我们江家门第清白,断然不能坏了女儿家的名声。陛下为那女学子出头,想必只是看不惯女子有求学之心却受阻,并非是强行令天下女子都入学的意思。”

祝祭酒脸上笑容渐深。

他料到江书对陛下深意不过模糊半解,这番算是来对了。

“江大人此言在理。”他说,“那敢问令千金可愿入鸿蒙学馆求学?”

“不是和你说了……”江书的声音渐渐消弱下去,他骤然理解了江书的意思,脸上露出震惊。

祝祭酒含笑立于一旁。

陛下看不惯女子有求学之心却受阻不错,但陛下可从没说过这阻碍仅限于鸿蒙学馆。

“依老夫之见,不如请令千金出来言明?”祝祭酒抬手遥拜,“如此,也好令陛下满意。”

江书对这一招熟得很,用陛下威胁人,谁不会似的。

他不悦甩袖:“去将云初唤出来。”

祝祭酒在旁提醒:“不患寡而患不均,江大人可要对三位千金一视同仁。”

江书拒绝再看他一眼,不待见已经挂在脸上了。

“去将三位小姐请来。”

江家的三位小姐是一母所出,最年长的一位不过二八年华,今年年初定的亲。年纪最轻的才刚十岁,初初懂事。

“云初,云姣、云静,今日唤你们来只为问一件事,”江书直接道:“鸿蒙学馆你们都听说过,这位是学馆的祝祭酒,你们可愿意去鸿蒙学馆求学?”

他脸上不耐神色明显,三个女儿看他脸色,迟迟都没有回答。

祝祭酒微笑:“江大人,想必陛下不愿看到您以父亲威严暗中阻碍女子求学,望江大人三思而后行。”

江云静懵懂得凑近姐姐:“二姐姐,鸿蒙学馆是什么?”

这话得到了江云姣怜悯的眼神。

“就是读书的地方,有教各种学识的先生,在那里求学的学子大部分都能科举及第,入朝做官。”

“那不就像青竹先生教我们一样?”江云静觉得头都大了,“那有什么好去的?若是有十几个青竹先生聚在一起,我真连睡觉的功夫都没了。”

江云初眸色变深,想起未婚夫时常提起的诸葛同窗如何如何厉害,学识如何高深,心中有个声音将她止不住得往前推。

“父亲,祝祭酒。”江云姣往前站了一步,神色坚毅,“我愿意去鸿蒙学馆读书。”

江书毫无意外,这三个女儿里面老二从小便是反骨最重的,这种机会难得,她不去反而不像她。

祝祭酒立刻眉开眼笑:“好好好,江二姑娘,老夫即刻为你安排入学。”

“直接安排?”江书疑惑,“不用考试吗?”

祝祭酒脸上笑容僵住,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当然要考”。

江书立刻抓住机会吓唬二女儿:“鸿蒙学馆可不是那么好进的,进去要考试,你进去就要挤掉一个人。而且每月一次大考,考得不好就要待在水平最差的班。”

“诶诶,江大人……”

“我不怕!”

祝祭酒正想阻拦他,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转头一看,江云姣脸上竟满是跃跃欲试。

“你这样讲,倒是让我更想去了。”

祝祭酒看呆。

祝祭酒欣慰。

女儿家不怕艰难,不畏人言,这很罕见。当然,也可能是无知者无畏。

眼看着妹妹站出来表态,父亲露出一副随她去的表情,江云初连忙跟着站出来:“父亲,女儿也要去。”

江书的态度毫无刚才的轻松,眉头皱得打结。

“你都定亲了,去凑这种热闹做什么?你当那是什么好地方吗?”

江云初手足无措,不明白父亲的前后态度如此悬殊。

祝祭酒为自己的大业说话:“我们学馆怎么就不是好地方了?”

江书不理他:“你不要以为学馆里有女子就好了,鸿蒙学馆多少学子?女子数目连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你去了那里,让你未婚夫如何作想?未婚妻子到那种地方厮混,他能容得下?他家中容得下?你不要仗着琒儿宽纵你就如此胆大妄为。”

“什么叫厮混?”祝祭酒反驳,“我们那是正经学馆。”

江书骤然拔高声量:“男女一处日日相处,还不叫厮混?”

祝祭酒怒拍桌子:“那叫同窗!同窗!不过是一起读个书,我们学馆管教严着呢!怎么能叫厮混?!”

江书不甘示弱:“管教再严也管不了悠悠众口,她若是因此失了婚约怎么办?除了在你那学馆里读了两年书还能得到什么结果?到时候连嫁人都嫁不了。”

祝祭酒忽然卡住,脸上一片空白。

对啊。

陛下想让女子读书,律法也从未禁止女子参加科举,但这不意味着这些女子就能考得上。

更何况,男子自幼开蒙,像学馆里的学子们,动辄读书十几年,诸葛宁这样的凤毛麟角,又有几个女子能真得能靠那三脚猫的水平胜过男子?

这种日积月累带来的差距,一时半会根本补不上。没有前路,教女子如何敢入学馆求学?

祝祭酒骤然被点破漏掉的关键,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下他真觉得陛下是一时意气才来为诸葛宁出头的了,此事处处是坑,根本不是他能解决的。

半个时辰后,写着这番话的信纸一字未改的出现在太极殿中。

宋移星看得很快。

她缓缓念:“江云姣。”

以宁回忆:“光禄寺少卿江书次女,自小性格张扬,不拘礼法。琴棋书画无一精通,江书斥她不学无术,不满她没有半点女儿家的样子。”

宋移星摇了两下团扇。

“真不学无术?”

以宁肯定:“江书的三个女儿,江云静见书便头痛,江云姣不屑一顾,声称所学无用。江云初倒是饱读诗书,只是性情软弱,瞻前顾后。三人于读书一道,都无甚天资。”

原来是无知者无畏。

宋移星放下了信纸:“卢家有消息了吗?”她记得卢文瑞有个聪明的孙女。

“卢家的消息尚未传来。”

以宁捡起信纸,将其整理好贴进名叫‘光禄寺少卿江书’的册子里,这样将原文拓下来的内容,已然集满了半本。

不过她不明白一点。

“陛下既然希望卢尚书的孙女率先站出来作为表率,为何不可直接同他讲?”以宁好奇,“若是卢尚书知晓陛下心意,想必会毫不犹豫得将孙女送到鸿蒙学馆。”

宋移星瘫在躺椅上:“现下朝堂上大半都不是朕的人,光是卢氏支持朕有什么用?现在还同他站在一起的,没有一个是有根基的家族。没有根基,就翻不起大浪。”

“朕要的是整个朝堂都割下一块肉,有人会在过程中领悟局势,就此上朕的船。有人会将此视为任务,全当舍弃了一个女儿。朕要的可不是区区一个卢党。”

“再者,当前的局势看似混沌,在聪明人眼里却已十分清晰。若是被推上前,足见此人有所缺陷,要么不够聪明,要么不够果决。”以宁看着圣上运筹帷幄的样子,听她说,“朕要女子,但局势所迫,只能选取智慧果敢者而用。”

至于那些被祖父、父亲、兄长推出去做棋子的女子,也只能成为这场棋局的烟尘,被时局左右。

要么嫁人生子,绕着后宅终其一生。

要么……

等她赢。

等她赢出一个完全不以女子为食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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