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没课，三人时间充足。行动前，黎错选了家干净卫生的餐馆请客。

总共六个小区，一人去两处，黎错主动包揽了最远的两个，又将最近的划给了薛易，就算分工好了。

“找到滑梯，多拍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和周围的照片就好，视频当然也可以，如果有条件的话，能拍张俯视的就更好了。”

薛易：“俯视？”

黎错只是点了点头。小建看到的滑梯是从家里窗户往下看的，但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知道那位女士窗外的景象。

幸好，薛易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

“就算确认了是哪个小区，也不知道住几栋几层是吧？不过倒是知道她和她小孩的名字，要是她家小孩上幼儿园那就好找多了，这附近总共才几家幼儿园……”曲然倒是想到另一点上去了，“话说谁家四五岁小孩不得上幼儿园啊，这也不合理啊，你拿到的这个消息不会不准确吧？”

的确不一定准确，这个年纪的孩子说话本就颠三倒四，这点信息，还是黎错从小建的话里推测完整的。

但小建对这事的难度毫无察觉，小孩子总以为大人能解决一切事情，这会儿正高高兴兴地坐在一旁，左手跟右手打架。

“那家孩子生了重病，所以平常除了去医院不出家门。”黎错道：“而且，他现在已经病亡了，就是不知道是在哪家医院走的。”

曲然面露不忍：“才这么大就……话说你找那个人干嘛？她欠你钱了？不能报警吗？”

黎错尚未回答，薛易就用公筷给曲然夹了一筷子肉：“吃饭，别问那么多。”

曲然果然闭嘴了。

跟薛易坐在一侧他就已经很不自在了，被薛易夹菜那更是惊悚故事，惊悚到他语言系统失灵了。

黎错朝二人笑了一下：“总之，今天得麻烦你们了。”

“哎，不客气，都是同学嘛，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曲然爽快地接了一句。

等他们分别上了不同的出租车，黎错就给薛易拨了连麦。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习惯，只要薛易独自出门较久，他们就会保持通话，以免薛易在哪里晕倒了都不知道。

通话频道保持着沉默，直到薛易开口说：“我到了。”

即使他不说，黎错也听到了关车门的声音。

从下车起，薛易时不时就会搭两句话。

很快，黎错也到了目的地，今日太阳不烈，但他刚下车就撑起了一把伞，惹得司机莫名其妙地多看了他两眼。

小建飞快地躲到伞下，攀上黎错的后背，活像一只背后灵，他的身上贴着一张“避阳符”，是黎错昨天买来新符纸连夜画好的阴符。

他们在第一个小区里转过一圈，小建丝毫没有熟悉感，黎错看了看导航，发现第二个要去的小区不远，只隔了一条街，便干脆走路过去。

“你刚说什么？”黎错问了一句，刚才他看导航一分神，好像错过了什么话。

但先回答的反而是一声猫叫，薛易似乎是遇到了流浪猫，叫了声“咪咪，来”。

不，或许应该是猫群，黎错可不止听见了一道声音。

猫叫声绵绵蜜蜜，黎错能够想象他蹲在那里，手指搭在猫下巴上轻挠的样子。

啧，有点羡慕，那些猫啊狗啊的可从来不会亲近自己。

随后，薛易用他那带着笑意的、流水一般的嗓音重复道：“拍完照片的下一步有想好吗？”

“有……”前提是，小建能够顺利认出来他住过的地方。

刚这么想，一直缩在伞里的小建忽然探出头：“这里我好像来过。”

黎错脚下立即停住。

他刚好走到一个小型商场，外面设了个小广场，放眼过去有不少儿童娱乐设备。

“薛易，”黎错轻声说，“抱歉，我需要先挂断一下了。”

那边回了一个“好”字。

挂了电话，黎错便进了商场，躲进楼梯间中。

他收起伞，一点点卷起袖口：“我早上跟你说过的话，你记得吗?”

小建从他身上滑下来，望着他点了点头，随后在楼梯间避光的角落里坐好。

“如果待会你不舒服，就告诉我。”黎错蹲在他面前，抬起手掌做了几个动作，掌心逐渐凝聚起了一点光泽。

如果有个司学学生在这里，就会认出这是“引梦术”的起手式。

昨夜黎错回阴阳界的时候顺手查了查，就发现了这个法术，它能让亡魂回顾往生。据说黄泉路上遍布这种法术结成的阵，走完一条路就回忆完了一辈子，如历一场大梦。

当然，能回忆起来的都是人生重要节点或是印象深刻的事，那些细枝末节肯定会被淡化。而且，引梦术结阵时效果极佳，单独使用反而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被施术者能不能回忆起来、回忆起什么，都很难说。所以黎错才想先找到小建熟悉的地方，这样更容易引导出与这个地方有关的记忆。

引梦术属于基础法术，但黎错是个初学者，他手心的光泽如风中烛火，很快就熄了下去。

又是这样——第一次尝试失败的黎错心里叹了一声。

用法术前首先得运灵，他每次按照灵能课上教的方法运行灵气时，刚开始还能顺利，但到了某个节点，就会感觉身体里的灵气被吞噬进了一个无底洞中。

按照阴阳界的说法，运灵是修炼之基，这一步成不了，就不可能提升灵级、使用法术和符咒等。

但黎错的灵级好歹也是过了C级，用起法术和符咒来更是没什么阻碍，而且他虽然不能运行自己的灵气，却能借周围的，黎错后来一查才知道，“操控天地灵气”实际是一种难度更高的方法，但他在阳世时便已经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点。

他很清楚自己身上有太多无法解释的古怪现象，还活着时，他以为自己的异常也许在阴间并不算什么事，可进入司学，察觉到周围鬼与自己仍然不同后，他便愈发谨慎起来。

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的异常，至少现在不能。

黎错收回思绪，重新起手，这次他不再尝试从身体内部调动灵力，而是用他一贯的方法引来周围的。

通过这种方法使出来的法术对他自己用没什么问题，但要对着一个脆弱的瘦小亡魂用，黎错反而有些紧张起来——纪荣老师□□上被炸出来的洞还历历在目呢。

直到那团凝聚出来的光轻轻融入小建的灵体中，黎错才缓缓松了口气，他扶住小建倒下来的灵体，让他的头靠在墙角。

小建没有睡太久，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让妈妈有个新的小孩，这样她就不会难过了。”

小孩用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然后我就会去那个羊羊街，哥哥，你能帮我吗？”

黎错：……这愿望着实有点超纲了。

他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尽量帮他和他妈妈再见一面。

从那六组照片和视频中，小建筛选出了两个他觉得眼熟的，两家小区的内部布局有些相似，黎错第一眼也觉得大差不差。

范围是差不多锁定了，具体住在哪里还是一无所知。

小建便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点点数着自己想起来的零碎事情。

“妈妈会弹钢琴，我不会，每次我瞎弹的时候，她就会笑得很开心，还给我拍视频……”

“她还把我的视频发网上了，我有好多粉丝呢。”

……

“我死了以后，妈妈经常会去探望孤儿。”小建的声音倏然变轻，不再那么咋咋呼呼，“但是她没有领养他们。”

“我觉得，只要再捡一个新小孩，她就不会总是想起我了，那样她就会开心了吧。”

“再？”黎错正开着视频软件，把“小建”“小见”“钢琴”“五岁小孩”之类的字样都搜了一把，听到这句不禁抬了下眼，“你也是领养来的？”

小建点点头：“是啊是啊，妈妈说过我就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

这……黎错一时无言。

小孩子的思绪天马行空，很容易把大人的一些“玩笑话”当真。

“那她是去哪个福利院……是去哪里探望那些孩子，你还记得吗？”

这话倒把小建问住了，他茫然了片刻，喏喏回答：“就在我家楼下呀……”

黎错疑惑了半晌，忽而想到了什么，他一边想着“这不可能吧”，一边尝试着在app里换了个关键词输入，这一回，他轻松搜到了一个ID：我是王小贱。

-

王露照常下班回家，带着笑容跟门口保安大爷和偶然遇到的邻居打招呼，她今天心情很好，遇到的邻居又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性，难免多聊了几句。

说到后面，邻居随口便道：“我今天看到个跟你们家小贱特别像的……”

“姐！”王露迅速地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我得回去做饭了。”

“哎，好的。”

走到人少的地方，王露整个人瞬间消沉下来。

她没有直接往家里去，而是绕到了小区背后的一片空地，小区里的爱心人士在这里搭了一个木质的流浪猫窝，还成立了个猫猫后援队，她也加入了。

猫窝的不远处放了个指示牌，有个年轻男人正蹲在指示牌前认真阅读。王露也没太在意，除了后援队，也经常会有其他人来这里投喂流浪猫，唯一有点奇怪的是，男人脚边明明放了一盒开罐的猫罐头，但竟然没有一只猫出来。

难道没有猫在猫舍吗？

王露一边疑惑，一边撕开一根猫条，这种猫零食她总是随身携带。

很快就有猫嗅着味道从猫舍探出了脑袋，它们缩头缩脑，但最终抵不过诱惑，纷纷凑到了王露跟前。

“它们跟你很亲近。”旁边的男人突然隔着很远搭话。

王露一手抚摸着猫毛，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表现得太热络：“我最近经常来。”

再一看，那些挤不到前面的猫咪宁愿着急得喵喵叫着原地转圈圈，也不往男人那盒罐头边上凑，又警惕起来：这罐头里该不会下了毒吧？

“我是那种不受小动物欢迎的体质。”男人好像只是随意闲聊，语气里带着一点羡慕，“就连去猫咖，员工们都会集体罢工的那种。”

他说得有点好笑，王露嘴角忍不住一扬，一抬眼，看到对方约莫是个大学生的年纪，长着一副和善又真诚的模样，警惕少了一半。

顺口接道：“那你可以从小养一只猫，说不定能跟你亲近一点。正好有几只母猫怀孕了——不在这里，住在志愿者家，你要是有兴趣领养小猫的话可以了解一下。”

男人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那双黑色的眼睛——黑得有点奇怪，似乎是戴了美瞳——扫过来，略带笑意地问：“你呢？你不打算领养一只吗？”

本来想两章一起发结果太卡了，还是先从中间断一章我再修修……再修修(擦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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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生人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