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五百年前冥王开辟阴阳界，模仿阳间制度划分二十四域，又设二十四治阳司分掌各域，我们凌州司学的‘凌州’指的就是凌州域……”
“司学是各域唯一由冥府官方设立的学校，以前它就像古代官学一样，培养人才，但并不要求所有参加科考的人都上过官学。但现在，想进入冥府任职，强制要求必须有司学的毕业证书，就算是A 级别的天才人物也没法破例……”
讲解员说到这里，往旁边走了几步，身后的新生乌拉拉地跟了上去。
黎错慢了一步，彻底落在了队伍的最后方，一眼望去全是后脑勺。
他是在报完道办完住宿、正打算去添置点东西的路上，被自称志愿讲解员的学长拐进校史馆的。
黎错听了半天讲解，就知道白影先生为什么不给他做点科普了——校史馆专业扫盲，用不着他多费口舌。
“原来司学的地位这么高……”黎错随口感慨道。
小黄花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望向他：“嘶，那你以前以为司学是什么样？”
黎错顿了顿：“职业培训学校？”
小黄花很显然无语了。
小黄花大名许连风，打从过世就没离开过凌州市区，有个亲叔叔在司学任职，他沾了光一直跟着亲叔住在得道坊，属于“官家子弟”，所以对于阴间小县城的常识教育普及工作，他也不是那么了解，对于黎错表现出来的无知，他也只是觉得“穷乡僻壤没通网”。
当然，也没人会往“黎错是个新亡者”的方向去想，因为司学的入学制度一向严格，先是政审，然后体检确定资质，拿到考试资格以后还得经过一轮笔试和三轮武试，从报名到入学，怎么也得大半年了。
黎错估摸着白影让他隐瞒新亡者身份的用意之一，就是为了他的安宁生活考虑，如果让这帮坚信司学绝对公平公正的学生们知道有个开特例进来的，那场面不堪设想。
“后面也没什么了，就是介绍名誉校友，你还继续听吗？”小黄花显然不是那么感兴趣。
黎错想了一下道：“那我还是去夜市吧。”
入学的新生每人都会直接发两百点的最低生活保障金，此外还会根据每个学生的考试排名和灵级资质额外发奖金，这些奖金会直接打到终端账户上，换句话说就是阴间也用电子支付。
然而黎错没有考过试，那什么灵级的数据也是一片空白，到手的只有区区低保。
当听说阴间币值购买力与阳间差不多时，他还心想这些应该足够了，直到他看到卖食品的摊位上写着“酸梅汤50点一碗”。
“这不是真的酸梅汤，其实就是灵气凝成的水，用拟味符调了一下味道。”小黄花已经开始自动解答了，“噢，拟味符是科研司开发出来的东西，能模拟阳间食物的味道，这东西不好量产，所以特别贵，基本只有官坊和官市里能买到。”
科研司？官市？
黎错默默记下来，准备回头用终端查查。
相比食物，其他日常物品的价格果然就正常多了。当小黄花吃完一盒炸鸡块、一盒臭豆腐，正抱着杯果汁喝的时候，黎错扣扣搜搜地买完了最便宜的背包和终端耳机。
余额八十。
等小黄花带着他从专卖修行用品的“百宝阁”出来，余额直接清零了。
小黄花有点好奇：“你会画符？”
“会点儿。”黎错把刚买来的符纸叠齐，连着笔和砚一起塞进背包。
笔是特制灵笔，砚台是普通文具，符纸四张，卖相普通。这些是整个百宝阁里最便宜的东西，放在了清仓打折区，他基本是以四折的价格拿到的。
最贵的当属兵器，一把黎错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普通小匕首就要四百点，还需要出示兵器课老师签字盖章许可书。
黎错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做鬼是从穷鬼开始。
回去路上，黎错顺势打听：“测灵级要去哪里啊？”
小黄花上下扫了他两眼：“你灵级提升了？”
黎错谨慎了一些：“唔，应该没有吧，就是提前问问。”
“去愈灵院，就是校医院。”小黄花理解地点点头，“但是每个学期除了学校统一安排的次数以外，只有两次免费测级。”
“两次应该够了。”黎错用陈述句试探。
“是够了，别说一个学期提升两次等级，就是两个学期提升一级都是天赋极高了。”小黄花说到这，“矜持”地咳了两声，“不过有些人提升等级的时候自己没什么感觉，就有可能多检查几次，比如我上次……”
虽然才认识几个小时，但黎错也差不多摸清了小黄花的脾气。这家伙看上去很傲气，走个路都得单手插兜耍酷，时不时就要暗戳戳地自恋一波，不过他炫耀归炫耀，倒没有看不起别人的意思，还意外地对别人的问题很有耐心，因此也没让人觉得讨厌。
黎错听得还怪认真的，小黄花这段话放在别人那里可能是废话，在他这里就是信息来源。
比如他大概理解了，灵级这东西就像修仙小说里的修为一样，要通过修炼自身灵力提升。
并不是每个亡灵都能够修行，大部分亡灵普普通通地暂居在监管区域，享受一定限度内的自由，忍受漫长的枯燥生活等待一个投胎名额。
而能够踏入修行门槛的，就会按照灵级做出划分，最低是N级，所以这类亡灵又被称作“超N级灵民”。
N级之上是C到S级，司学最低的入学门槛就是C级，但听小黄花的意思，最近几届里实际录取的C级少之又少。
噢，小黄花的原话是：“唉,现在司学越来越卷,近几年连C级都快被淘汰完了,搞不好再过两年,我们B 也得垫底了，对了你的灵级是？”
黎错面不改色：“C。”
往低了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小黄花微微一愣，面色有点尴尬：“咳，我没别的意思哈，我是想说……C级，C级都挺厉害的，对，五万考生里面杀出来，不知道超过了多少C 和B级，厉害厉害。”
黎错相当诚恳地一笑：“谢谢，你才是真的厉害。”
许连风头一次遇见这么认真地听他吹牛、听完还能这么真诚地夸他的人，一时间都不好意思了。
他愈发热情，手把手教了黎错怎么预约体检，又带着他在学校里认了认各个建筑。
等二人分别，黎错就原路摸回了愈灵院。
愈灵院外面古香古色，内部却非常现代。
大厅里人不多，黎错找到标示牌辨认了一下，坐电梯下到了负二层。
他的预约恰巧在三分钟前收到了回复，为他分配好了体检室，但黎错迈出电梯时又有点迟疑，周围灯光幽暗，唯一有点亮光的是前方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走廊，气氛像极了鬼片配置……
慢着，这不就是鬼的地盘吗，也许他们就喜欢这种气氛。黎错暗想。
光源来自长走廊左边的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黎错才走到那间房门前，里面就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体检的？什么名字？”
门内牌子上挂着值守者的信息：研究员卞泽。
“黎错。”
“对了，那进来吧。”
卞研究员外表大约三十岁出头，有一张微胖的圆脸，眼睛有点小，自带笑模样，是会让人看了就心生亲切的外表。
他确认了一眼黎错的个人信息，便让后者进入了一个圆柱型仪器。
全身扫描开启时，黎错才知道这仪器是用来测量灵体数据的，看起来非常高科技。
这些数据中，身高三围等等姑且还在黎错能够理解的范围，“意识赋重”“灵魂正负阈值”之类的，就完全不明所以了。
“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吧？”卞泽弹了弹手里的报告单，笑道，“魂魄其实是很轻的，有重量的是意识，比如你现在的体重是62kg，这其实是‘黎错’这个人格意识的重量，所以叫作‘意识赋重’。”
他又指着下一行道：“你的灵魂正值是20，老实说这是个相当不健康的数字，正常值应该在正100以上。这个数值意味着，你正徘徊在随时有可能堕落成恶灵的边缘。”
最后一句话，卞泽有意摆出了一副严肃的样子，语调也微微放沉，那双眼睛陡然犀利起来，仿佛在审视一个潜在的罪犯。
黎错却没有察觉似的：“如果降到负值，就会变成恶灵？”
“负二十以下。”卞研究员说，“短期内阈值下降到负数，也可能只是你被怨气影响太深，需要一定的恢复时间，但如果较长时间低于负二十，就说明你已经是恶灵了。”
黎错望着那标红的“ 20”，语气平常：“明白了。”
“正二十到负二十是个敏感区间，意味着你需要一些监视……”卞泽语气一转，重新笑起来，“不过嘛，这件事五司已经打过招呼了，由他们负责，司学不会多干预。你只需要每隔半个月，定期来这里做个阈值检测就行。嗯，记住，你只能来这间检查室，因为你的情况不方便公开，正常来说，阈值这么不健康的学生在第一轮体检就会被刷下来。”
与此同时，黎错接到了对面人投来的好友申请，这是终端的方便之处，只要人在跟前，就可以直接发送临时消息或好友申请。
黎错低下头仿佛只是在操作，心里却在短短几秒内做出了判断：这个人，似乎知道一点自己的情况。
他斟酌着问道：“请问，我的阈值为什么会那么低呢？”
卞泽笑呵呵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应当去问你的对接人。”
黎错忽然想到，自己还不知道白影先生的名字。
体检表上只剩最后一项灵级测试，只见卞泽拿出一套针筒，在黎错手臂上采了一管……不知应该被称作什么的东西。
采样管里流动着颜色呈透明淡红、似液体又似气体的东西，中间还夹杂着一点微微泛着光的白色小点。
如果这不是从自己灵体里抽出来的东西，黎错大概会以为是某种给小女孩玩的漂亮流沙瓶。
更奇怪的是，抽这管物质时，他居然真的感受到了疼痛。
“这叫灵髓，不过大家还是习惯性地叫‘血’。”卞泽晃了晃手里的瓶子，随后将其卡进了某个仪器中，仪器连接的电脑上瞬间弹出“正在分析”的字样。
卞泽笑得眼角堆起了一道褶子：“上次五司带了个新生过来，测出了A ，你天生阴阳眼，估计也不能差到哪儿去，能拥有阴阳眼的向来都是厉害人物。”
“阴阳眼”三个字，让黎错神色微微波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转过头，体检室的镜面倒映出一对异瞳，左边是在灯光下散发光泽的琥珀色，右边是流光溢彩的冰蓝。
在阳间时，黎错会用美瞳遮掩，但灵魂体的他回归了本来面貌。不过在阴间这样的异瞳似乎并不稀奇，最多引来别的鬼多看两眼罢了。
检测的时间并不长，卞泽迫不及待地调出报告，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僵住了。
黎错站在他身后，目光越过那些看不懂的数据，最终锁定了“检测结果”一行的某个字母：C。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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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亡者02
